37 釋疑

沈聽瀾本以為自己要等上半個下午了,不料衛立一小時不到就完工了。

衛立把東西收拾好了,搓了搓手,擡頭看向桌對面的沈聽瀾:“我弄完了,你有什麽要讓我做的嗎?”

沈聽瀾正捧着手機打游戲,聞言就把手機放下了,白臉一沉:“你還記得我這個雇主啊?”

然後他把藍牙耳機也摘了:“把你的衣服撩起來,我看看刺青。”

衛立跟他待久了,知道他是心想什麽都寫在臉上的人,看他此刻眼神裏并無y望,就也坦然地撩起了衣服。

沈聽瀾湊上前查看了一下,發覺刺青的部位已經開始蛻皮結痂,沒有什麽異常,心中松了口氣:“還疼嗎?”

衛立輕輕搖頭:“不疼了,就是癢。”

沈聽瀾想要關心一下他,但是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好沿用了紋身師當時的囑咐:“癢了就拍拍,不要抓,免得抓破了,還……”

“會引起部分掉色”這幾個字,被他含在嘴裏沒說出來。他想衛立應該是巴不得刺青掉色的,全掉光最好。

他心裏尴尬,就沒有再說話,給刺青上抹了一點紋身師推薦的薄荷膏。

衛立自上而下地望去,沈聽瀾垂眼看着刺青,眼睛很黑,睫毛很長,像只溫馴的小鹿。

他承受不住似的地移開了目光,任心中一點狐疑不解慢慢淡下去。薄荷膏清涼,很能緩解那種痛癢,反倒是他拿棉棒時過于小心,一蹭一蹭的将膏體塗勻時又帶起些許的癢意。

塗完薄荷膏,衛立放下衣服,把話題又帶了回去:“需要我做點什麽?”

沈聽瀾把薄荷膏放回了藥箱裏,聲音悶悶的:“你今天都栽倒在座位上了,還能做什麽?歇着吧,晚飯以後再說。”

衛立看着他的背影:“那你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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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瀾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沒見到衛立的時候,他很想跟衛立待在一起,可是真的相處起來,好像做什麽都沒辦法拉近距離。

眼睛四下亂瞟,他看到了自己随手扔在茶幾上的書,忽然找到了一件事做:“我下個月就開始期末考了,我要寫總結報告,還要複習。”

然後他給衛立轉了兩百塊:“錢給你,晚飯你看着買吧。”

搬來電腦,沈聽瀾毫無頭緒地翻着書頁,寫着報告,一切都如同預習一般,如此竟也扯出了不少可堪使用的廢話。偶爾累得不想寫了,他就躲在顯示屏後偷偷瞥兩眼衛立,看他在幹什麽。

衛立仿佛是閑不住的,先是貨比三家地叫了外賣,然後又把客廳稍微收拾了一下,上了個廁所,把廁所也給打掃了,然後又去門口拿外賣。一起吃過飯後,又把外賣盒子給整理起來打好包。

沈聽瀾感覺再這樣下去,他可能要把卧室和廚房也都給拾掇個透,而這絕非自己的本意,于是在寫完報告之後,他叫了的士,又轉了錢,然後主動跟衛立搭了話:“你回去吧。”

衛立看了眼時間,抓起外賣等垃圾提到門口,然後又看了到賬短信,說:“用不着給那麽多。我今天只上了半天班,你剛才給的飯錢也沒花完。”

沈聽瀾現在覺得他要錢是好事,對他不要錢反而敏感起來,懷疑他是又想走,就甕聲甕氣道:“收着吧,明天加班補回來。”

衛立淡淡道:“十五個小時的話,你明天至少要九點起了,不然我得加班到周一。”

沈聽瀾哼了一聲:“那就拆分成三次往下周挪。”

“好。”

衛立打開門,正要走出去,對面單元的門正巧也開了,有個銀發老太也提了一包垃圾要出門,聽見動靜,無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了他們。

沈聽瀾從來沒在意過鄰居,如今看見了也并無想法,豈料衛立突然把垃圾丢在了門口,轉身将他輕輕地抱住了。

一股溫暖潔淨的氣息撲面而來,沈聽瀾在舒适的同時感到了錯愕,過來兩秒才環抱住他的腰。

而對門的銀發老太輕聲地發出了驚嘆,拿着拐杖以最快速度離開了,逃似的——大約是見過他帶不同的人回家,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吧。

看到老太走遠了些,沈聽瀾在衛立肩頭輕輕呼出一口氣,沒有繼續沉醉于懷抱,而是側過頭低聲道:“怎麽了?”

衛立不會是因為喜歡才抱他的。這一點,他知道得很清楚。

“在人前不是得扮演你男友嗎。”衛立松開了手臂,重新拎起垃圾,“這應該是男友會做的吧。”

“……嗯。”沈聽瀾對這既知的答案,只能應這麽一聲。

換作是以前,他應該會訛一個“吻別”,不過現在……算了,他沒有善後的本事。

連着三個周末,沈聽瀾和衛立都在公寓內和平相處着。

他們像是一對兒室友,坐在客廳或餐桌邊上各幹各的,衛立會先拿出電腦搞翻譯,其他時間打掃衛生,也會做一兩頓飯,偶爾會給沈聽瀾講題,給他說一說怎麽背書。

這樣平淡的相處,讓沈聽瀾回想起來感到了不可思議。以往自己肯定是耐不住性子要出去玩的,此時居然毫不寂寞,而且一顆心還漸漸安定了下來。

他想這可能要歸于衛立對他态度的轉變——雖然不親近,可也沒再顯出疏遠,而且對話時也直來直往起來,沒了以前那種步步為營的謹慎。

于是他安慰自己,關系修補得慢不要緊,只要有起色就行,他可以再等等,那筆錢衛立至少要還上一年,他有充足的時間去靠近衛立,了解衛立。

“你怎麽一直盯着我看?”

衛立合上筆電時,視線和沈聽瀾的目光撞了個正着,“有事嗎?”

沈聽瀾有種小偷被當場抓住的感覺,心裏緊張了一下,才道:“我就是在想,你工作挺忙的,周六日也要加班啊。”

衛立就如實地解釋了:“這不是我的本職工作,是先前接的零活,不好欠着,所以每天都在弄。”

“哦……”沈聽瀾點點頭,不知怎的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不過你現在應該也不算缺錢,為什麽還接那麽多零活?”

說完他有點後悔,沒想到衛立卻沒計較,只說:“有力氣多賺錢的時候,當然是要多賺點。”

“那你為什麽不去當明星呢?”他既然這麽說了,沈聽瀾幹脆把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倒了出來,“你外貌條件不差,又學什麽會什麽,當了明星賺錢不比做白領外加到處打零工強嗎?”

衛立把筆記本和鼠标等物一樣一樣放進包內:“我都三十歲了,做什麽明星。”

“三十歲怎麽就不行了?現在不是都把自己年齡改小嗎?而且你這硬件軟件又不是現在才有的,以前就沒想過嗎?”

衛立一臉無欲無求的,給了簡潔明确的答複:“沒有。”

“為什麽呀?”

沈聽瀾在難以置信的同時,還挺有代入感地隐隐生出一點“明珠蒙塵”的遺憾。

衛立清理幹淨桌面,擡頭凝視了他的眼睛:“因為有人告訴我,正因我相貌出衆,所以更應該警惕,不能時常依靠它去獲得好處,否則一旦習慣,将來會後悔的。”

沈聽瀾聽後遲疑了一下,覺得這話含義豐富,就讪讪着岔開了話題:“這是你們院長說的嗎?”

“對。”衛立答了一聲,起身去拿茶包和杯子。

熱水緩緩注入杯中,在兩個杯子中由無色變成了半透明的金紅。衛立往其中一杯裏加了一點甜牛奶,用勺子攪勻後推到沈聽瀾面前:“你現在對我知道多少?”

被他這麽直白地問,沈聽瀾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不過看這眼前兩杯茶,知道這事兒是繞不過,就直說了:“知道你有三個弟弟,四個妹妹,一個姐姐,跟你都沒血緣關系,而且都……”

他腦筋轉了轉,用了個比較妥當的詞,“身體不太好。”

他說完後觑着衛立,腦海裏已經想出了許多對方不太美好的反應,不料衛立卻問了句:“你平時有留意過那種花邊新聞嗎?”

沈聽瀾納悶兒了:“偶爾吧。為什麽問這個?”

衛立把另一杯茶捧着暖手,悠悠道:“既然見過,那你就能明白,如果我用那種方式賺錢,他們的生活會有多困擾。”

沈聽瀾低下頭,奶茶的霧氣氤氲了他的視線。

确實,哪怕是嚴傑那樣健全的人,跟自己兄弟比較成績都要心情不好,更何況是一個殘缺的人,去和一個生得十全十美的人物比較。自己家裏比比倒也罷了,上了媒體,這傷口便要呈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撕扯開。

他擡起眼,睫毛上挂着些許細小的水珠:“這個我能明白,我不明白的是另一個。”

衛立盯着他不語,等他說。

沈聽瀾咽了口唾沫,心一橫,放鞭炮似的把積攢了好久的疑問全都說出了口:“你接手他們的時候才剛畢業,真能考慮那麽多嗎?就沒想過你自己一個人養不了他們?不如送到其他孤兒院,讓別人領養?就算你把他們當家人,舍不得吧,薇薇跟你們沒關系,為什麽你們也要領她回去?”

他問完了,盯着衛立等答複,衛立也盯着他,好像是若有所思。雙方相視良久,最後衛立喝了口茶,垂下了眸光:“你不懂被家人舍棄的感覺。”

此言一出,沈聽瀾覺得自己肯定是觸了雷,連忙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啊……”

見衛立沒有立刻答話,他有些急,傾身抓住了對方捧杯的手:“我真的沒有要挖苦你的意思,我過去說那些話都是氣急了才說的,但是我還沒缺德到拿人父母開玩笑,我真的……”

衛立把手抽出來,覆到他手背上,輕輕貼了一下:“我知道。”

停了一會兒,衛立又說:“反正有些事你本來就要調查,告訴你也無妨了。”

【作者有話說: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種在寫沉默寡言的能幹長工×美麗無知的廢物少爺的既視感

謝謝最近周公子和小花卷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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