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1)

入夜,禦書房外,晉王和明王都直直地跪在殿外。細看兩人臉上、手上皆是有着一片一片青紫的傷痕!

禦書房內,皇上正坐在桌前,批閱着奏折。他身旁的太監總管杜海道:“皇上,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點就寝吧。明兒還得早朝呢。”

皇上眼睛專注地看着手中的折子,卻是沒有說話。

杜海瞧了一眼,心中微嘆,只好又從一旁的長幾上,再移過來一盞紅燭置于桌前。皇上覺得燭火突然亮了許多,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杜海,這裏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杜海卻是笑道:“皇上,奴才就是回去,也是睡不着的。還不如在這裏陪着皇上呢。”

皇上嘆了一口氣,将折子扔在了案上,右手輕捏了捏眉心處,有些倦意道:“他們還在外面?”

“是!都在門外跪着呢。皇上,這兩位殿下可是跪了有一個多時辰了。您看?是不是讓他們回去?”杜海輕擡了眼皮,看了皇上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哼!”皇上重重地哼了一聲,“不成器的東西!當着北梁公主的面兒竟然是如此的放肆!一點兒規矩也沒有?這豈不是讓北梁笑我大淵的皇室太過沒有教養!簡直是丢盡了我大淵的臉!”

杜海彎了腰道:“皇上,那北梁不過一區區彈丸之地,怎比得上我大淵乃是泱泱大國!兩位殿下出手相争,必然是有些原因的,皇上何不傳他們進來好好盤問?”

皇上冷笑了一聲,“哼!朕問你,可是有人來過了?”

杜海忙掩了笑意,道:“是!回皇上,皇後娘娘和德妃娘娘都來過了。不過,按照您的意思,都給擋了回去。”

“擋了回去?只怕是還要再來的!罷了,你去傳他們兩個進來吧!”

杜海忙彎腰出去,傳了晉王和明王見駕!

二人一進禦書房,就急忙跪下道:“父皇!”

晉王急道:“父皇,今日之事,都是兒臣的錯,還請父皇降罪!”

明王也是跪行了兩步道:“父皇,兒臣不孝,都已是成人了,還勞父皇憂心!都是兒臣的錯,還請父皇責罰!”

皇上卻是往椅背上一靠,輕哼道:“哦?今兒倒是奇了,竟是争先恐後地認起錯來了!也罷,你們倒是說說自己都錯在哪兒了?”

晉王忙擡了臉,滿臉是淚的看向皇上,“父皇,都是兒臣的錯。是兒臣今日多飲了幾杯,後來看到了四公主等人,一時失态,說了幾句有失禮儀的話,正好二弟進來,本是勸阻兒臣的,可是兒臣也不知是怎麽了,竟是一時昏了頭,打了二弟一拳!二弟這才惱了。父皇,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還請您責罰!”

說完,便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個頭,已是哭的泣不成聲了。

皇上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又看向了一旁的明王。

明王見晉王先認了錯,也是低頭道:“父皇,兒臣不該見大皇兄喝醉了,還與他一般見識,更是不該還手。請父皇降罪!”

說完,也是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跪在地上,既不哭,也不說話了。

皇上不由得對這個明王高看了一眼,這個兒子,的确是不錯!比這個李征是強多了!

晉王見明王并沒有哭訴,用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便直直地跪在了那裏,止了哭聲。

皇上沉了臉道:“哼!兩個不成器的東西!竟是還驚動了京兆尹!還真是給朕長臉!”

杜海進了殿內,“啓禀皇上,皇後娘娘命人給您做了宵夜,給您親自送來了,現在殿外等候見駕,您看?”

皇上瞟了地上的二人一眼,轉頭對杜海道:“叫她進來吧?”

皇後一襲明黃色鳳袍,身後跟了一位宮女,手中端了一個托盤,上面放了一只青花瓷的小碎花碗!

“皇上,臣妾聽宮人們說皇上晚膳進的不多,所以特地命禦膳房做了一碗桂圓蓮子羹。皇上您嘗嘗!”皇後親自從宮女手中的托盤上端過了那碗蓮子羹,遞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看了她一眼,并不說話,接過碗,輕輕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皇後站在皇上的身側,也不言語,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皇上。

而皇上則是吃得極慢,每一勺送入口中,都要慢慢地咀嚼過後,才會咽下。如此這般,皇上的這碗粥吃的時間可是着實不短!

皇後笑吟吟地看着皇上用完了粥,趕緊拿帕子給皇子擦嘴。皇上不着痕跡地避了過去,卻是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塊明黃色的錦帕,在自己的唇畔擦了擦。“皇後,無事便退下吧。”

皇後的臉略僵了僵!讪笑道:“皇上,不知這兩位皇兒犯了何錯?皇上竟是讓他們一直跪着?”

皇上的眼中閃過一抹譏諷,似笑非笑道:“怎麽?皇後心疼了?”

皇後一笑,“瞧皇上說的,臣妾心疼,皇上難道就不心疼了嗎?到底是都是您的兒子,您嘴上罵他們,還不是因為嫌他們不争氣?手心手背都是肉,罵了哪個,罰了哪個,您不是都覺得心疼?”

皇上呵呵一笑,道:“你到是會說話!以為朕不知道,你還不是替他們求情來了?”

皇後笑道:“是呀!臣妾的這點小心思,哪裏能瞞得過皇上?皇上,您罰也罰了,這氣也該消了吧。不如,就讓他們散了,先閉門思過。省得在這兒礙您的眼,反倒讓您憑添了幾分怒氣!您說呢?”

皇上笑道:“皇後倒真是賢妻良母!罷了,既然皇後替你們求情了,那你們便退下吧。”

晉王和明王趕忙磕了頭,起了身,速速地退了出去。

皇後對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趕忙退了出去,這偌大的禦書房,便只有皇上和皇後二人了。

皇上收了笑,冷道:“你來這兒,不僅僅是為了給他二人求情吧?還有什麽事,不妨直說了吧?”

皇後淡淡一笑,“皇上,臣妾聽聞,他兄弟二人今天之所以會大打出手,全是因為一個女子,不知皇上可聽說了?”

皇上的眉心一皺,“皇後說的是四公主?”

“非也。”皇後走至皇上對面道:“皇上,臣妾聽聞是為了平安郡主,蘇靜依!”

皇上一愣,看向皇後,有些不悅道:“皇後何出此言?”

皇後一臉平靜道:“皇上,臣妾從小公主的口中得知,當時,她們一行人本是打算嘗嘗那間酒樓的特色菜,可是不想一進門,便遇見了喝的有些醉意的晉王。晉王欲對平安郡主不軌,明王看不下去了,才出手制止!”

皇上又目光如炬,直看向皇後,“皇後所言,與晉王所言并無出入。又怎能說是為了那平安郡主?應當是晉王不該醉酒才是!”

皇後卻是輕笑道:“皇上,可是那晉王似乎是很中意平安郡主呢,說起來,是煜兒已經有了正妃和兩名側妃的人選,否則,只怕他是早來向皇上請旨,求娶那平安郡主了。”

皇上的眼神一暗,面上不動聲色的瞟了皇後一眼,起身道:“天色不早了,皇後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皇後看了皇上一眼,眼中全是笑意,“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皇上行至窗前,看着外面那皎潔的明月,不由感慨萬千!蘇靜依?他是真心地喜歡這個孩子,不做作,不嬌氣,在他面前,言行舉止從未失過分寸!小小年紀便已是一身的威嚴,還記得她七歲那年所寫的字,頗有大家之風!這樣的女子,若是不嫁入皇家,誰還配擁有?

只是,這女子太過聰慧,未必是好事呀!想到現在他的這個皇後!哼!皇上的心中便是氣悶之極!自己的這個皇後可謂是聰明至極,只怕天下少有女子可與其匹敵。這樣的皇後!皇上的手不自由地緊了緊,自己的麗妃!一想到這個,皇上就止不住對皇後那滿腔的恨意!

皇上的心思是百轉千回!皇後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能讓兩名皇子同時對其傾心,只怕對李家而言,并非好事呀!這蘇靜依長得的确是傾國傾城之色,雖尚未及笈,可是那眉宇間的風華,已是少有人能及了!這蘇靜依身上的高貴氣質,比之那白敏兒更是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女子長大之後,該是何等的風華絕代呀!

是禍國妖姬,還是賢妻良配呢?

這一夜,皇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而在皇上猶豫不決之時,平南候府內,蘇靜依卻是被元熙給罰站了。

“元熙,我可不可以不用再站着了。”靜依有些弱弱地問道。

“哼!”元熙看了她一眼,卻是只輕哼了一聲,并未說話。

靜依讪笑道:“元熙,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下次,一定會先跟你商量的。”

“還有下次?”元熙氣得提高了嗓門,吓得靜依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他。顯然是怕他将院中的下人們引來。

而元熙卻是自顧自地走到她身邊道:“怕什麽?我現在倒希望有人看到我們在一起。這樣,倒是省了我去求旨了。”說着,竟是已經到了靜依的身前,兩人已是快要貼到一起了。

靜依吓得想着向後退,卻是一把被元熙給輕攬了。“你還想躲?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麽?皇上現在一定在想着是賜你毒酒,還是賜你一條白绫?”

靜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哪有那般嚴重?你放心,我已經想過了。皇上最多,只是可能讓我絞了頭發去做姑子罷了,不會真的對我起了殺心的。”

靜依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元熙整個人的臉都黑了。

靜依看到這個樣子的元熙有些害怕,弱弱地問道:“那個,元熙你怎麽了?那個,我剛才說的,只是最壞的可能性。”靜依看着元熙越來越黑的臉,咽了口唾沫道:“那個,發生的概率應該不會很高。”

元熙看着靜依,那眼神裏除了生氣,還是生氣!靜依甚至能感覺到元熙的身上就快要噴出火來了一樣!很可怕的感覺!這一瞬,靜依突然想明白為什麽那個四公主會突然改變主意了。

元熙猛地将靜依緊緊地擁在懷裏,頭埋在了靜依的發間,他拼命地呼吸着靜依發間的香氣,感覺只有這樣,靜依才是真真實實地擁在她的懷裏。靜依聽着元熙那略有些快的心跳聲,輕道:“元熙,你相信我。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覺得這一次,有些對不住那個四公主了。”

元熙卻是閉了眼,并不答話。

靜依沒有聽到元熙的回答,便又徑自說道:“元熙,我鄭重地問你一個問題,你先放開我,好嗎?”

元熙微愣,緩緩地放開了她。

靜依看着俊逸的元熙,輕道:“元熙,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能會無法理解,可是我要讓你知道,這就是我。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你覺得無法接受,就離我遠一些吧。”

元熙沉聲道:“什麽問題?你問吧。”

靜依略清了清嗓子道:“元熙,我,我無法接受我的丈夫除了我以外,還會有其它的女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嗎?就是說,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個!無論是現在,還是将來,都只能有我一個!”

說完,靜依靜靜地看着元熙,等着他會有什麽樣兒的反應!靜依的心情也有些忐忑,畢竟在這個時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地,而且眼前這個人還有着皇子的尊貴身分!雖然不受寵,可是他血液裏仍是流着大淵皇室的血!

他會答應嗎?靜依心裏有些沒底。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元熙對她的在意,可是她不知道這種在意有多麽深刻?又有幾分是出自真心?她沒有經歷過情愛,所以不懂。而經歷了前世的那些事後,她變得更為小心翼翼,不敢再輕易相信旁人。而眼前這個不同!她七歲時便與他相識,莫名其妙地慢慢地信任了他。可是現在?她有些不确定了!眼前這個男人,會是自己的良人嗎?

元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靜依,她的想法的确是有些驚世駭俗!在這個世界上,但凡是有些權勢的,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而自己以後,定然也是會封王的,而封王後,自然是要有正妃和側妃的,其它的侍妾美姬就自然是不必說了。可是現在他的依依居然要求他這一生,只能有她一個女人!這太令人詫異了!而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他聽了之後,心底裏不僅沒有排斥,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些激動,有些興奮,甚至是有些雀躍!

元熙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這是因為自己在意她,所以也希望她在意自己!現在,靜依這個意思,不就是表明了她在意自己?她不願與別的女人共同分享自己,是因為她喜歡自己!

想通了這個,元熙的表情發生了些許變化。他的眼中滿是笑意,輕道:“依依,我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可願意嫁我為妻?”

‘嗡’!靜依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只有那句‘我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靜依的腦子裏回蕩着。他答應了,他竟然是答應了!

元熙滿意地看着靜依略有些呆呆地樣子,臉上淡笑着,頭一低,攫住了靜依的雙唇!元熙輕輕地吸吮着,靜依的唇瓣猶如那蓮花一般清香甜美,軟軟地,糯糯地,讓元熙忍不住再度加大了擁着她的力道,元熙用舌尖,輕輕地撬開了靜依的貝齒,靈巧地在她的口中與她的巧舌,追逐着,糾纏着。

靜依還懵在那兒,仍是想着元熙的那句話,不知過了多久,元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她的唇畔,輕笑道:“笨蛋,快吸口氣!”

“嗯?”靜依一愣,才明白過來,臉一紅,低着頭,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元熙看着靜依這幅小女兒家的樣子,低低地笑着,“依依,你現在的樣子,真可愛。”

靜依只覺得臉更紅了!不由自主地用雙手捂了臉,賭氣道:“讨厭的元熙!”

元熙的笑聲更是清朗了起來,再度将她抱在懷裏,“依依,真好!我不是與你說笑,我是真的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個妻子,絕不會再娶旁的女子,也絕不會去碰其它的女子,你可願意嫁我?”

靜依将頭埋在了元熙的胸前,輕輕地出了一聲:“嗯。”

只這一聲,元熙便已是興奮不已,渾身竟是有些輕顫!“好!此生,由我來護你!明日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與你不離不棄!相信我,生,咱們便一起生;死,咱們便一起死!”

靜依的眼眶一紅,這樣的元熙,讓她感動,應該會是她的良人吧!

天快亮時,皇宮內

“公主!”那名隐衛回來複命了。

李靜看了他一眼,“辦妥了?”

“回公主,屬下趕過去時,那楊倩已經死了。她胸前中了一刀,左眼被刺瞎,屬下确認她死後,又在那家廟放了一把火,而那楊倩以前住的地方也一并做出了失火之狀。”

李靜喃喃道:“死了?可能看出是何人所為?”

“屬下無能,看不出!不過能看出那楊倩死前,有搏鬥過的痕跡。”

李靜嘆了一口氣道:“是什麽人也這麽急着讓她死呢?”說完,看了隐衛一眼道:“把消息給母妃送過去吧。”

“是!”說完,那隐衛便再度消失了。

次日,靜依正在屋內練字,便聽了皇上派了人來傳旨,命她即刻進宮見駕!

靜依接過聖旨,眼中毫無波闌,一臉平靜地換了衣衫,進宮了。

皇宮,勤政殿內。

皇上正坐在一張龍椅上,靜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蘇靜依。

皇上并未叫起,而是問道:“平安郡主,昨日晉王與明王二人,是因何事起了争執?”

靜依低着頭道:“回皇上,似乎是為了四公主。”

“哦?”皇上冷聲道:“為何朕聽說,是為了旁人呢?”

靜依眼神一緊,看來皇後的動作還真是快呢!只是不知,司琴那邊安排的如何了?是否還來得及?“回禀皇上,當時似乎是晉王殿下醉了酒,所以出言有些不遜,才與明王起了争執!”

皇上看着地上跪着的那道單薄的身影,這樣一個孩子,是會給李氏皇朝帶來福運,還是災難呢?皇上靜靜地開口道:“擡起頭來?”

靜依雙手微顫,深吸了幾口氣,緩緩地擡起頭來。只是眸子卻是低垂着,不敢看向皇上。

皇上細細打量着蘇靜依,她今日着了一件翠綠色的裙衫,身上披了一條墨綠色的輕紗,頭上挽了一個垂落髻,發上只簪了一支梅花碧玉簪,在這盛夏氣悶的季節裏,倒是給人以清涼之感!讓人看了渾身舒暢,似是飲了一盞清泉水一般,對眼前這個女子生不出半點的怨氣!這樣一個淡雅清華的女子!難怪會引人頃心!

皇上細細打量她的眉眼之間,一股濃濃地書卷氣,清純淡雅,毫無奢華之态。皇上的手指微曲,在案上,輕輕地叩着。靜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她不會忘記七年前,大殿上,皇上對自己責難以前,也是現在這個樣子。

皇上又想起,今早上,李靜對自己說的話,李靜告訴他,那晉王與明王争相邀請平安郡主與他們共坐一桌而打了起來。那晉王言語間,對蘇靜依似乎還頗有些輕挑之意,不過蘇靜依似乎并未生氣!而且還笑魇如花!

皇上思及此,冷聲道:“朕若是為你與晉王賜婚,你為晉王妃,你可願意?”

’轟‘地一聲,靜依只覺得腦子裏像是響起了一聲炸雷一般!将她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想到過皇上會為難她,會責罰她,甚至是會讓她絞了頭發進庵堂,可是從未想到過皇上會為她與晉王賜婚!元熙說的對,這帝王的心思,的确是難猜!

靜依深吸了一口氣道:“回禀皇上,臣女不願意。”

一旁的杜海聽了,差點兒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這位平安郡主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吧?居然敢抗旨?

皇上面色有些陰沉,“哦?為何不願意?”

靜依低了頭,輕道:“回皇上,一來,臣女尚未及笈;二來,臣女聞晉王已是對北梁的四公主有意,臣女不願奪人所好。”

皇上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翹道:“哦?這麽說,你是想着嫁給明王,做明王妃了?”

靜依一驚,趕忙磕頭道:“臣女不敢!皇上,明王已是有了明王妃的人選,不日即将大婚,臣女不敢高攀!”

“哼!”皇上重重地在案上一拍,“你好大的膽子!同時與兩位王爺不清不楚地,莫非是想着看哪個有機會問鼎太子之位,才想着嫁于哪個?”

皇上這話說的不可謂不重!這可是将靜依直接推向了懸崖邊上!若是靜依稍有不慎,回話稍有差錯,那便真是應了元熙的話,要被賜上一杯毒酒了!

靜依強作鎮定,細細地想了一遍,皇上這是在威攝自己,警告自己!而不是真的想着要她的命!靜依明眸一轉,又道:“啓禀皇上,臣女并無此心。若是皇上不信,臣女可終身不嫁,孤獨終老。”

皇上聽了,眼睛一眯,終身不嫁?這個蘇靜依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會寧願終身不嫁,也不願意嫁給晉王?

門外進來一名內侍道:“皇上,六皇子殿下來了,說是有急事禀報,在外面求見呢。”

皇上的眉心處略有些松動,揮了揮手,“讓他進來吧。”

六皇子李赫進來後,便一撩袍子,跪下道:“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你急着來見朕,有何要事呀?”

李赫并未起身,而是拱手道:“父皇,兒臣已過弱冠之年,是來求皇上為兒臣賜婚的。”

皇上的手一頓,向蘇靜依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求的是哪家的千金呀?”

李赫又道:“回父皇,兒臣求的是平安郡主蘇靜依。”

皇上的眼神一黯,右手重重在案上一拍,怒道:“胡鬧!簡直是胡鬧!那北梁的四公主已是指名要嫁你,難不成你想着讓平安郡主做你的側妃不成?”

李赫卻是不慌不忙道:“父皇,兒臣并不願娶那四公主。兒臣中意的,是平安郡主。還請父皇成全!”

皇上卻是氣得起了身,走至李赫身前道:“胡鬧!朕告訴你,朕不同意!你要娶的是那北梁的四公主!這一點,不容更改!”

李赫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道:“父皇,兒臣自小到大,從未求過您什麽,兒臣今日只求您這一件事,兒臣只願迎娶平安郡主為妃,而且終身不納側妃!還請父皇恩準。”說完,再度在地上磕了個頭。

皇上卻是被他氣得已是有些哆嗦了,右手食指指着李赫,臉色氣得通紅,怒道:“你這個逆子!還說什麽終身不納側妃!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朕的兒子,是要封王的!你,你簡直是丢盡了我李家的臉面!”

杜海趕忙上前,用手給皇上慢慢順着氣,轉頭對李赫道:“六殿子,您就少說兩句吧。您瞧瞧,萬一要是氣得皇上龍體有損,可如何得了?”

皇上卻是氣道:“你不用理他!這個逆子!今兒就讓他在此跪着,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起來!”話落,皇上的話峰一轉,問向蘇靜依道:“平安郡主,你也想着嫁與六皇子李赫?”

蘇靜依看了一旁的元熙一眼,現在這樣,只怕已是不能回頭了!靜依深吸了一口氣,是生是死,就賭一把了!“回皇上,臣女願意!”

皇上聽了,身形一僵,片刻後,竟是笑道:“好!好好!你們竟是串通好了,來氣朕!好!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李赫,朕再問你一次,你可是想好了?絕不後悔?”

“回父皇,兒臣早就想好了。兒臣不後悔!”

“你!”李赫的話,将皇上氣得臉色更紅了,“好!你這個逆子!那就跪着吧!”

李赫也不含糊,就這樣直直在和靜依并排跪在了一起,在杜海将皇上扶去偏殿歇息時,李赫卻是悄悄地拉了靜依的手,對着靜依溫柔地一笑。

靜依的心裏,現在滿是感動!元熙這麽做,将皇上原本對于自己的怒氣和猜疑,全部都轉到了他自己的身上!靜依想想,元熙本就不受寵,在北疆立了大功回來,皇上也只是對他的态度略有好轉,卻一直是沒有什麽實質性地封賞。而前陣子京城的'傷風’事件中,元熙本來是立了大功的,皇上卻是對其不聞不問,傷透了元熙的心!現在元熙又弄了這麽一出,只怕皇上,是更不待見他了!

靜依有些擔憂地看了元熙一眼,見他眉宇之間并無為難、委屈之色,心中動容!被他握在大手中的小手,也緊緊地握住了他的,兩人便手牽着手在大殿中跪着,也不知跪了多久,靜依只覺得腿似乎是有些麻了,卻也是仍咬着牙跪着,不發一語。

皇上從偏殿過來,看了一眼直直地跪在那裏的兩人,不悅道:“怎麽?李赫,你可想清楚了?”

不知為什麽,靜依只覺得皇上此次從偏殿過來後,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中,已是比剛才還要冷冽了幾分!甚至她隐隐感覺到了一股殺意!

不錯,就是殺意!靜依的心一驚!腦中快速地回想着今日大殿中所發生的一切!糟了!定是元熙的那句,‘此生永不納側妃’而惹惱了皇上。皇上現在只怕是認定了自己就是個禍國妖姬了!

靜依的額頭上微微滲出了汗水,怎麽辦?難道要就此打住?不再争取了?

這時,外面有內侍進來禀報道:“啓禀皇上,淑妃娘娘來了,正在殿外候着,您看?”

皇上的眉心皺了皺,眉眼間卻像是露出了一絲無奈。“宣她進來吧。”

淑妃進來見了禮後,輕道:“皇上,您這是做什麽?不知赫兒做錯了何事,您要如此罰他?”

“哼!何事?”皇上怒道:“杜海,你告訴她!”

“是!”杜海應了,便将李赫自進來後,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而淑妃聽了,眼中卻是略過一絲詫異,笑道:“皇上,您瞧,您的兒子這性情,還真是與您有幾分相像呢。”

皇上身形一僵,看向淑妃。見淑妃正對着自己淺笑。皇上的眼中閃過一抹留戀之色,轉頭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兩人。是呀!自己當年為了麗妃,何嘗不是想着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自己何時做到了?別說一生一世,就是幾年,他都沒有能夠堅持下來,為了自己的帝位,為了安撫那些臣子。自己都做了什麽?自己寵愛麗妃,結果卻是将她推上了風口浪尖,讓多少女人算計她、謀害她!自己這一生,連最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當真是失敗!

杜海看到皇上的一臉的憂思,知道皇上這是又想起以前來了。忙道:“皇上,您要不要先用盞茶?”

皇上搖了搖頭,看向了淑妃。嘆道:“你身子向來不好,如何就出來了?可是為了這個逆子?”

淑妃笑道:“臣妾的身體好多了。只是今天一早聽赫兒說,想要來向皇上求一道賜婚的旨意,臣妾高興,便在宮中等着他的好消息。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來,心裏着急,所以便過來看看。”

皇上面上雖無什麽表情,可是看向淑妃時,那眼底的關切之色,卻是甚濃,不似作假!皇上命杜海給淑妃搬了張椅子過來,親手扶了淑妃坐下後,輕道:“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赫兒,終究是要娶那北梁的四公主的。這一點,不可更改!”

淑妃卻是不急,笑道:“皇上當真舍得将那四公主許配給赫兒?只怕如此一來,赫兒就要再度被夾到中間了?皇上,您可是要思慮好了。莫要後悔才是。”

皇上再度坐回到龍椅,面上已是有了些許的猶豫之色。

靜依将剛才皇上與淑妃的互動看在眼裏,這人人都言淑妃已是多年就失寵了,可是看皇上剛才對淑妃的舉動,可是體貼的很!再加上那皇上看淑妃的眼神與看皇後和德妃等人時,是明顯的不同!這皇上的心思,果然是如大海一般,深不見底呀!

李赫見皇上有了猶豫,便再度懇求道:“父皇,兒臣自小在宮中長大,可是在兒臣出征北疆之前,見到您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兒臣知道父皇忙于國事,不敢抱怨!可是父皇,兒臣也是您的兒子!兒臣的身上也是流着您的血脈!兒臣幼時日日被人欺淩,時時要擔憂自己接下來會被哪位皇兄皇姐打罵,可是兒臣從未敢埋怨過父皇!父皇身為一國之君,無暇顧及兒臣,可是父皇,兒臣今日鬥膽問您一句,兒臣就不是父皇的兒子了嗎?”

李赫說到這兒時,已是淚流滿面!就連一旁靜坐的淑妃也已是紅了眼眶。皇上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這個兒子。他從小受人欺淩,他這個做父皇的自然知道。可是,皇上沒有想到,現在,這個兒子會把這些說出來。

李赫雙眼直直地看向皇上,又道:“父皇!兒臣雖自小不得父皇的喜愛,可是父皇,兒臣一日也不敢忘自己是您的兒子,是大淵的皇子!七年前,北疆叛亂,兒臣遠赴邊疆,是為國平叛,為父分憂!兒臣當時雖只有十三歲,可是上場殺敵卻是毫無畏懼!因為兒子一直都告訴自己,兒臣是大淵的皇子,代表了大淵的威儀!絕不可輕易言敗!”

說到此處,蘇靜依也是不知不覺地落下淚來。而淑妃,早已是有些泣不成聲了。

李赫膝行兩步,又道:“父皇,兒臣從小到大,從未求過您什麽?即便是平定了北疆的叛亂,兒臣也從未想過要父皇賞賜兒臣什麽?兒臣現在,只求父皇,能讓兒臣娶一心儀之人為妻,此生無憾!父皇,如果您是擔心兒臣是意在拉攏平南候和威遠将軍,兒臣在此發誓,兒臣寧願連這皇子的身分也一并舍棄了!只求父皇您能讓兒臣與蘇靜依結為夫妻!父皇!”說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個頭。

李赫的這番話,言詞懇切,句句真誠,毫無做作之态!皇上聽了,鼻子一酸,眼中也是微微地泛了濕意。皇上強忍了忍,挑了挑眉,眨了眨眼,将快要出來的眼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皇上看向那蘇靜依,只見她也是早已淚流滿面。輕道:“蘇靜依,朕問你,朕若是奪了李赫的皇子的身分,将其貶為庶民,你可還願意與他結為夫妻?”

靜依聞言,笑中帶淚道:“回皇上,臣女願意!如果皇上覺得只讓他舍了身分還不夠,臣女也寧願舍了這郡主的身分!”

蘇靜依的話,讓正在拭淚的淑妃一愣,不由得細看了這蘇靜依,竟是為了李赫願意舍棄郡主的尊貴身分嗎?看來,李赫的眼光果然是不錯呢。

皇上氣極!一個說舍了皇子之位,一個說舍了這郡主之位,哪裏還把他這個皇上放在眼裏!眼看皇上額上的青筋爆起,已是到了怒極的狀态!

這時,內侍又來報,說是德妃來了。

德妃進了宮,施了禮後,看了一眼跪在那裏的二人,并不加以理會,而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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