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月份的橋殷市依舊悶熱不堪，烈日炎炎下，暑氣自地面蒸騰而起，炙烤着這座海濱城市。

午休時間，新竹高中裏格外安靜，走廊上空蕩蕩的，學生們都歪在教室課桌上睡覺。中央空調呼呼地吹，空調室外機運行的風扇聲混合着校園綠化帶裏的蟬鳴聲，意外的和諧寧靜。

學校醫務室。

董耀和他的兩個跟班排排坐在椅子上，秦毅水挨個給他們處理傷口，林子糖和唐燃還有那個紫毛跟班待在一邊等着。

秦毅水用雙氧水給董耀清理後腦勺上的傷口時，他痛得哇哇叫，挑事時的那股子嚣張勁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林子糖聽着他的凄慘叫聲，無動于衷。

她剛才教訓他們的時候根本沒有下重手，一直控制着力量，剛好保持在能讓人痛但是又不會受重傷的分寸。結果董耀這個倒黴蛋，爬起來的時候踩到自己的褲腳，又摔了回去不說，還磕到了後腦勺。

好在不太嚴重，就破了點皮，加輕微腫脹。除了董耀之外，另外兩名男生連皮外傷都沒有，只留了一點輕微的瘀痕。

唐燃在來醫務室的路上，已經問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這會兒對董耀他們幾個實在同情不起來。他低頭看向身側安安靜靜站着的林子糖，難以想象她這麽瘦弱的模樣居然能夠打倒三個比她高大的男生，“你的腳傷怎麽樣了？我看你剛才走路好像有點別扭。”

“之前的腳傷已經痊愈了。”林子糖略微擡頭，露出厚重劉海下的大眼睛，“不過今天早上遇到一點麻煩，可能又傷到了。”

唐燃不解道：“那你早上怎麽不來醫務室處理？”

這不是為了面子嘛！前腳剛踹了板凳鎮住那幫學生，後腳就去醫務室包個豬蹄回來，那也太尴尬了。林子糖呵呵笑着說：“上午都是主課，我才銷假回來，又缺課的話怕跟不上教學進度。”

原來是這樣，唐燃點點頭表示理解，他從小到大認識熟悉的同齡人都是學習成績很好的尖子生，平時有點頭疼腦熱之類的，根本不會請假缺課，吃點藥硬扛過去。就算不小心摔到碰到折了骨頭，也會打着石膏來上課，非常刻苦。

因此唐燃對林子糖的話沒有一點兒懷疑，還認真勸導她：“學習是為了實現理想和抱負，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健康的身體，你不要因小失大。以後學習上碰到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我的成績還可以。”

林子糖憋着笑，裝模作樣點頭，“你說的對，我會注意的。”

董耀的跟班之一，紫毛在邊上聽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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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班同學都知道，這個班裏最愛上課睡覺的就是林子糖，不管誰的課都敢睡，而且人還坐在第一桌光明正大的睡！雖然開學到現在她只上了兩天不到的課，但是這兩天裏，除了體育課和自我介紹之外，就沒見她上課期間有清醒的時候。

就這樣她居然也好意思說怕自己跟不上教學進度，她是壓根就沒開始學吧！

紫毛的內心吶喊沒人聽到，秦毅水給董耀他們處理好傷口，轉身去配藥間拿了一盒藥丢給董耀，“每天三次，一次兩片，飯後。”

唐燃見秦毅水忙完了，立即喊他：“秦醫生，林子糖腳受傷了，您給看一看。”

秦毅水回頭看林子糖，略微驚訝，“又受傷了？”

他走過來，示意林子糖把鞋襪脫了看一看。

林子糖伸出腳，“應該不嚴重，已經不怎麽疼了。”

秦毅水俯身看了會兒，“輕微淤血，是撞到了吧，沒什麽大礙，自己回家的時候拿紅花油揉一揉就行。”

一行人離開醫務室，往教學樓方向走。

董耀一路上始終躲着林子糖，眼神堅決不與她接觸，低頭猛起直走，不一會兒就和他的跟班們消失在林子糖視線裏。

林子糖沒管他，也沒有要求他兌現輸了的懲罰，對于跟他成為親戚這檔子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唐燃跟她一起慢步走回教學樓，到樓梯口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掏出手機翻出自己的微信二維碼，“加個好友吧，方便聯系，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拍照發給我。”

林子糖愣了愣，“我沒有這個軟件，你留個手機號碼吧。”

唐燃有點驚訝，張了張嘴，最後什麽都沒說，跟林子糖互換了手機號碼，各自回自個兒班級。

中午的下馬威效果十分顯著，董耀一下午都縮在自己座位上發呆，既沒出去挑事，也沒拉着其他同學一起吃雞，教室裏安安靜靜的，連吳煙雨那幫女生都噤了聲，林子糖睡得非常舒服。

就這麽相安無事地到了周六。

周六只有半天課，中午放學後就能直接離校回家。

最後一節是數學課，林子糖難得沒有犯困，趴在桌上塗塗畫畫。受到原主繪畫技能的影響，她也掌握了一點畫畫技巧，随手幾筆下去，也能描出個像模像樣的東西來。

草稿紙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人像，有林子優林子易的，有林爸林媽的，還有唐燃和劉梧警官的，她現在正在畫的，是秦醫生的人像。

林子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腦子裏會突然蹦出秦醫生的臉，手中鉛筆不由自主地描摹，一張冷峻的面孔逐漸完整地呈現在紙上。

林子糖的特長之一就是記人臉，她的眼睛有時候像一臺照相機，看過一個人就會把他的模樣深深刻在自己的腦子裏。平時不會特意去想某個人，一旦有人問起，她可以迅速從記憶深處把那個人的每一個細小特征都描述出來，而在此之前，可能這個特征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林子糖放下鉛筆，盯着秦醫生的畫像看。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看秦醫生，發現他長得其實有點邪氣，尤其是鏡片後的一雙眼睛。只不過這雙眼睛平時被眼鏡遮擋，加上秦醫生本人氣質比較儒雅，将那股子邪氣給壓下去了。

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穿破層層雲霧，沖破窗戶紙，掙紮着出來，林子糖凝神沉思，隐隐覺得即将抓住頭緒的時候，一個紙團突然砸在她的肩膀上，順着她的後背滾落，掉到地上。

林子糖：？？

林子糖轉頭往後面看，正對上董耀視線，只見他激動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比手勢讓她打開紙團看。

林子糖看了眼數學老師，見他沒注意到自己，快速撿起紙團，攤平壓在桌面上，紙條上稀稀拉拉寫着幾排字——

致糖姐：

糖姐，經過兩天認真思考，我終于想明白了！

先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地道，我給您老人家賠罪！為了表示誠意，我特地定了賠罪宴，在天香園，請糖姐賞個臉，中午一起吃一頓吧！

俗話說，字如其人，董耀的字就和他本人一樣寒碜，歪歪扭扭參差不齊。林子糖看完紙條內容，目光在天香園三個字上面停留了一會兒，回頭給董耀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掏手機給周叔發短信叫他中午不要來接了。

天香園是橋殷市本地一位很有名氣的美食評論家開的，彙聚了國內八大菜系和各地特色小吃，菜品豐富，味道正宗，去光顧過的食客都贊不絕口。

林子糖前天才聽包盈盈那幫女生提到過，原本想着周末找個時間去嘗一嘗，沒想到董耀居然這麽貼心，自己送上門來了。

下課鈴響起，數學老師下課離開，教室裏立即熱鬧起來。林子糖拎起背包甩到肩後，走到教室門口停住，回頭看董耀。

董耀急急忙忙跑到前面來，對林子糖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糖姐……”

林子糖聽得眉頭一跳，當面聽到這個稱呼和書面看到的感覺完全不同，她拒絕道：“別了，我可不是你堂姐，換個稱呼吧。”

董耀愣了下，抓抓腦袋，“那，老大？”

林子糖搖頭：“太社會了，我們高中生要低調。”

董耀頂着一頭黃毛，不是很懂要怎麽個低調法，他冥思苦想五分鐘，苦着臉說：“你是不是還惦記着叫爸爸那個事兒，給姑姑知道我回家要被打斷腿……”

林子糖服氣地翻他一個白眼，腦容量小得連個稱呼都想不出來，“直接喊我名字就得了，搞那麽多花樣幹什麽。”

“這不是擔心不夠體現我的誠意嗎？”董耀見林子糖不逼自己喊爸爸，好感度頓時飙升，高興地一揮手，領着三個跟班和林子糖一起出發去校門口，他家司機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一行人走到教學樓樓下的時候碰巧看到了唐燃，董耀還記得那天是唐燃把自己扶到醫務室的，見到他立即招呼他一起去天香園吃飯。

唐燃右肩挎着一只雙肩背包，脖子上挂着眼熟的銀灰色耳機，正和一名長發女生面對面交談。女生一直在說話，唐燃皺着眉似乎感到很困擾。他一口應下了董耀的邀請，逃命似的跑過來。

長發女生盯着他的背影，滿臉幽怨。

車子裏。

董耀嘿嘿笑了兩聲，“謝詩夏又和你表白啊？”

現在整個高一年級段的學生，都知道特招班的謝詩夏瘋狂倒追唐燃，這還得感謝謝詩夏的表妹吳煙雨，她在五班班級裏毫無顧忌大聲爆料，導致這事兒迅速傳遍了整個高一，甚至連高年級的學生也有所耳聞。

唐燃有點尴尬，“不是，學習方面的交流。”

“我懂的我懂的。”董耀露出猥瑣笑。

唐燃看了眼副駕座上的林子糖，又辯解了一句，“真的沒有，是化學競賽的事情。”

……

車子很快開到目的地，天香園是一棟古香古色的三層仿古建築，立在橋殷市市區非常顯眼，林子糖一眼就看到仿古酒樓，和酒樓門□□滿的人群。人太多，車子開不進，只好在路口停下。

董耀咦了一聲，“怎麽那麽多人？今天是啥節日嗎？多虧我提前定了位置……”

林子糖踮腳往人群裏看，隐約看到紅色橫幅和競賽兩個字，“好像有活動。”

“民間大胃王競賽。”唐燃仗着個子高，輕而易舉看到裏人群裏頭的景象，“一人吃掉二十只烤雞，免去該名顧客整桌消費，否則需要額外支付烤雞的費用……”

林子糖眼睛亮起來，“免費吃二十只？”

還有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