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捉蟲）

林子糖起床收拾完匆匆下樓, 打開大門一看, 唐燃果然在外面等着。

她揚手丢了一包鮮奶給他，然後撕開自己的，插上一根白色吸管，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斜眼看他，“說吧，什麽事？”

唐燃接住鮮奶, 視線不由自主的往林子糖的眼圈上掃。

林子糖眼下的黑眼圈是天生的, 不管她睡多早，或者一天到晚都在睡, 依然無法改善黑眼圈。更別提她現在剛起床，臉色有點蒼白，更反襯出黑眼圈的濃重，唐燃看了以為她昨天睡得晚，結果自己還一早過來擾人清夢, 頓時感到十分愧疚。

“對不起, 一早把你吵醒。”

林子糖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半包牛奶，又掏出一只小蛋糕, 一邊拆包裝殼一邊催促他：“咱們還是趕緊進入正題吧, 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唐燃拿出一張畫紙, 上面畫的正是昨天在林子糖卧室看到的那副, 但相比之下線條清晰許多, 顯然是才畫不久。

“這是我昨晚回去之後複原出來的, ”唐燃看着林子糖，眼睛裏閃着亮晶晶的光，像夜空中的星子落在裏面，“顧羨之在法庭上主動承認，他被海浪沖到喬華小區邊上的沙灘，然後得到秦毅水的救助。他說自己恢複清醒的時候沒有看到我父親的身影，我懷疑他在撒謊！”

顧羨之十年前在喬華小區附近的海岸被救，而根據劉梧警官對林子糖的調查，她正是十年前突然換上嚴重的抑郁症，直至五年前才開始有所緩解。不僅如此，林子糖能夠詳細描繪出顧羨之的長相，并且對他懷有恐懼心理。在一中只是看到整容後的顧羨之，卻能因為眼神相似而吓成那樣，可想而知，林子糖一定親眼目睹過顧羨之的某些惡行。

綜合以上所有條件看來，可以大概推斷出事情經過——

十年前，林子糖在家附近的沙灘上玩，不小心走遠了一點，恰好撞見被海浪沖上岸的顧羨之。

林子糖冷靜地把最後一口蛋糕塞進嘴裏，無視身後鐵門內兩只阿拉斯加犬眼巴巴的小模樣，拍拍手說：“所以你是懷疑，你爸當時其實沒死，也被沖到了這邊，但是可能蘇醒的比較玩，被顧羨之趁機殺害，而我剛好看到了。”

唐燃點頭，眼中的星光驟然晦暗，“你潛意識裏應該還是有深刻印象的，否則不會那麽詳細描述出他的模樣，還畫了這樣一副畫。”他指了指那處黑團，“這一塊，與其說是亂塗亂畫的，不如說更像是某種标記，你不覺得嗎？”

自從兩人混熟了之後，唐燃一廂情願地認為林子糖是因為在一中再度見到顧羨之之後，受到巨大刺激，把內心恐懼的相關記憶全部屏蔽，所以才會發生人格轉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沒接觸過之前陰郁不愛說話的林子糖，覺得現在這個林子糖就挺好的，身強體健（？），胃口好，有活力，整個人生機勃勃的。

林子糖聽完唐燃一番話，沉思了會兒，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于是點頭同意，“走吧，現在去找找看。”

兩人穿過旁邊的小門離開小區走到沙灘上，沿着海岸線往前走了大約兩百米，來到石頭灘邊。石頭灘上幾乎沒有平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黑色岩石堆積而成。游人一般不會來這邊玩，第一危險，第二這邊确實沒什麽好玩的，只有少數拍婚紗照的新人會選擇以石頭灘為背景拍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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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燃拿着畫反複對比了幾個來回，指着不遠處一塊黑色巨石，“好像是那一片。”

十年前的林子糖只有四歲，個子小，不可能爬進石頭灘內，最多在邊上偷看。能被她偷看到的地方，也絕不會在石頭灘深處。

林子糖擡腳一步跨到岩石上，三兩下蹦到黑色巨石旁邊，圍着巨石繞了幾圈，“沒看出什麽異樣。”

“十年過去，表面的異樣早就被沖刷幹淨了。”唐燃跳到她身邊，不知從哪找來一根細長的樹枝，不斷往石頭縫隙中的沙地裏戳。

“不如告訴你舅舅，讓警方來找。”林子糖建議道。

唐燃嘆了口氣：“只是憑借一副畫猜測出來的事情，警方不會出警的。”

林子糖啧了一聲，雙手環胸站在一塊雙人沙發大小的岩石上，斂目想了一會兒，張開手臂捏了捏拳頭，發出格拉格拉的骨頭脆響，“你确定是這裏沒錯吧？”她指着面前這塊巨大的汽車大小的石頭。

唐燃正低頭看手裏的畫，聞言嗯了一聲，“應該是這裏沒錯。”

話音剛落，就聽耳邊響起一陣巨大的爆破聲，唐燃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開，随即立刻轉頭去找林子糖的身影，卻見她正揮着胳膊打出第二拳。

“砰！——”

巨大的岩石再次裂掉一半，細碎的小石塊從岩石上滾落，轉眼間，汽車大小的岩石從內到外呈蛛網狀龜裂開，碎石掉了滿地。

唐燃：“……”

正在海邊晨跑被巨響吸引過來的路人：“……”

林子糖收回拳頭，甩了甩手，這岩石硬得很，砸了還真有點疼。她揉揉手背的關節，走上前把碎石踢開，露出岩石底下的沙地。

沙地被石塊壓久了，黑乎乎的，還有飛速從洞裏跑出來溜走的螃蟹。

唐燃愣了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他拿着樹枝走上前，往黑漆漆的泥地裏來回戳。

“底下好像有東西。”唐燃面色一沉，把樹枝丢開，挽袖子蹲下徒手挖，絲毫不在意髒兮兮的泥沙。

一旁圍觀的路人一臉疑惑，小心翼翼地詢問甩手站在旁邊看的林子糖：“那什麽，高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呢，挖寶貝嗎？”

套用武俠小說中的劇情，有高手出沒的地方，通常都伴随着不為人知的寶貝，什麽武功秘籍啦，什麽內功心法啦，什麽神藥啦……

林子糖頭都沒回一個，十分冷酷，“挖屍體。”

剛說完，唐燃挖出了第一塊骨頭。

那骨頭在潮濕的環境泡久了，已經被嚴重侵蝕，表面坑坑窪窪，布滿斑點。

路人一驚，往後狂退幾步：“……”

唐燃花了整整三十分鐘，終于把屍骨全部挖出，而此時，遠處飄來一陣警笛聲。警笛聲逐漸向他們靠近，警察來了。

林子糖終于回頭往沙灘上看了一眼，剛才問話的路人居然還沒走，他見林子糖回頭看自己，吓得要死，踉跄着往遠處跑了幾步，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吼道：“沒錯！就是我報的警！你們這些罪惡份子，別想跑，警察馬上就到了！邪惡是永遠戰勝不了正義的，一個我倒下了，還，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我，站起來……”

那人邊跑邊喊差點沒喘過氣，遠遠回頭看一眼，見林子糖沒追上去，腿一軟，坐到沙灘上了。

“什麽跟什麽……”林子糖跟看猴戲似的看那人自顧自一通演，想了想，找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戲精。”

***

一周後。

橋殷市烈士墓園。

天空下着毛毛細雨，十分應景。

失蹤十年的緝毒刑警唐步青終于被找到，确認死亡後他的墳墓被遷進了烈士墓園。新竹高中校董會考慮到唐步青烈士的孩子在本校就讀，商讨後決定組織全校師生前往烈士墓園探望。

穿着新竹高中校服的學生們在墓園裏穿梭，大家自覺地放輕腳步，噤聲保持安靜，怕驚擾了這片土下沉睡的英魂。

林子糖穿着新竹高中的秋季校服，是長袖襯衫與格子裙的搭配，看起來十分乖巧可人。她撐着一把透明雨傘，站在墓園出口處的階梯上等人。

過了一會兒，唐燃下來了，走到林子糖身邊站定，輕聲道：“謝謝你。”

林子糖勾起唇角，輕松道：“就當是你每天給我送牛奶的謝禮。”

唐燃淡笑說：“那我可能得給你送一輩子了。”

林子糖怔了一下，頓時露出玩味的笑容，“一輩子……唐燃，你這是準備以身相許啊？”

紅霞爬上唐燃白淨帥氣的臉龐，他結結巴巴地解釋：“不，不是，誰，誰說，以身相許，才，才能送牛奶……”

“什麽？誰以身相許啊？”

董耀的大嗓門在身後響起，兩人轉身看去，就見他和秦芝秦奮從階梯上跑下來，盯着林子糖和唐燃來回看，擠眉弄眼地賊笑：“嘿嘿嘿，你們倆剛才在讨論終身大事吶？”

林子糖伸出拳頭揮了揮，“你也想跟那顆石頭一樣炸開是不是？”

林子糖徒手砸碎岩石那事已經上了橋殷市本地午間新聞，這會兒幾乎全市愛看新文的人都認識她這個怪力女了。董耀前幾天還引以為豪跟其他學校的朋友吹噓了一陣，現在一看到林子糖揮拳頭，立刻縮着脖子，屁都不敢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