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稍早一番動蕩沖擊，使得碧落泉方圓十裏內已成斷壁殘垣，生機褪去，原本蟄伏在附近的怪物，受到波及未死的都已經遠遠逃命。當天光自天邊隐掠而去，如鏡面般的碧落泉隐隐閃爍着淺色光芒，帶着朦胧看不真切的美。幾簇鬼火幽幽飄蕩升起，彷佛在為這片殘寂景色喃喃敘述蒼涼和哀怨。

随着時光吋吋偏移，溫度一截截掉落，潮濕的地面出現薄薄的冰層，觸目所見之處都覆上雪白結晶，不似奧特蘭大陸冬季大雪覆蓋時彷佛在閱讀童話世界，這裏只有生機滅絕的殘酷、蕭索。

「我還以為幽冥地府中沒有天黑天亮這回事呢。」

「真冷～」

「還好有備保暖裝備，不然要這麽凍死回去，真是太憋屈。」

「哈哈，你也知道有人凍死掉等回去這事喔。」

「知道啊，感覺真蠢。」

「不過，這裏好冷喔～」

抖～～

「火再燒旺點！」

經過碧落泉暴虐幸存的人員，正圍在好不容易搭起的營火邊取暖。潮濕的地面找不到幹燥之處，勉為其難挑一個上風處，因為對碧落泉的了解不夠，誰也不敢出馊主意走遠，于是就近撿拾泡水的木材，花了大夥好一番功夫，才從嗆人的熏煙中點起火苗。

「再這樣冷下去，會不會出現急速冰凍？」覺得四周越發越冷的青霜，不安的提出疑問。

這個問題，誰也沒辦法提出解答，大家同時把目光移向站在碧落泉邊嬌俏的身影。

鈴铛憂心忡忡的站在碧落泉邊張望，泉面恒靜如鏡，揚起的風吹皺漣漪一圈圈擴散，然後又終歸平靜。

在嘗試無數次的密頻，但是只有得到系統公式化的回複：「該玩家處在無法密語的領域中。」鈴铛喪氣不已，又重新嘗試一遍又一遍。

碎琉璃走過來安慰道：「雲清和阿率不會有事情。」

Advertisement

鈴铛勉強的露出笑容：「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很擔心。」打從進來水藍世界游戲開始，她幾乎沒有和雲清離開過，她很想樂觀以待，但是碧落泉上的變化，讓她無法想象碧落泉下的情形。

「鐘姊剛剛煮好鮮肉湯挺好喝的，不然先過來喝跟大夥一起等？」

鈴铛面帶微笑容回應道：「妳先過去，我等等再來。」

聞言，碎琉璃也不知道該怎麽勸，畢竟雲清為人固然冷清至極，但是他對鈴铛這個妹妹确實不一般，所以鈴铛對雲清的依賴也是非同小可。

「恩，妳等等趕緊過來。」知道自己勸不動鈴铛，碎琉璃口頭上叮咛一句，走回營火邊，跟大夥報告鈴铛的情形。

鐘汪汪嘆氣道：「就讓她在那吧。」

自從阿率和雲清跳入碧落泉後，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天光景，遲遲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回複，就連密頻都無法聯絡上，唯一能确定他們還在酆都副本裏面，并沒有因為碧落泉的爆炸身亡回到奧特蘭大陸，就是不知道為何會耽擱在碧落泉下。

大家站在岸邊窮焦急，最後蘇普和盛皇商議決定要留下來等阿率和雲清，反正沒有帶回瑜将軍到恒夜之城，主線任務是不可能成功的。

随着夜幕越深，凄涼的風彷佛歷經滄桑般，不停悲嘆世間的無常，一陣又一陣寂寥得無法停歇。

站在碧落泉邊遲遲徘徊不去的鈴铛，緊緊擁着毛絨鬥篷，雙手握住雲清給她的火靈珠取暖，露在帽沿下的發絲覆上薄薄冰雪，鼻息霧蒙蒙一片水氣。盡管如此寒冷，碧落泉泉面依然波光粼粼。

鈴铛目光流轉，明明眼前景致與願宏觀相差甚遠，她卻清晰想起采集月下現的那一晚，柔和的光海中，水月觀音穿着雖然合身卻看來不倫不類的黒紗長袍，用別扭的姿态在沙地上來回穿梭采集，臉上還沾有泥巴。

當時夜涼如水，溪澗中看得見銀白肥魚，大風刮過他柔軟的發絲宛如谪仙，都說發絲越細膩的人脾氣越好，偏偏他的嘴巴壞得不行，站在如夢似幻的月下現中衣袂飄飄。

那時候的她不知道，不知道出了願宏觀就是離別，還以為他們四個人會永遠在一起，永遠……

為什麽她從沒想過水月觀音會有離開他們的一天？

是因為他出現得如此理所當然？

還是太習慣相互的陪伴、一路的嬉笑怒罵呢？

從組成傭兵團到公會，她歷經許多的離別，因為很多緣故使他們離開團隊或者游戲，每個人的離開都會讓她感到傷心，甚至這些分離使她慢慢成熟，但是卻只有與水月觀音的分離，讓她覺得胸口處好像被刨開一個洞，一個再也沒辦法愈合、填滿的洞。

眼睛一酸，鈴铛急忙的眨眨眼，沾了淚水的眼睫轉瞬成霜紛紛眨落，她連忙把火靈珠湊到臉處取暖，同時更多晶瑩剔透的淚水滑落，沿着瓜子弧度跌出下巴，在半空中凝結渾圓的冰──

啪擦！啪擦！掉落在腳邊的積雪上，打出細碎的聲響。

來得突兀的眼淚，也許是因為天寒地凍非常寒冷，也許是握在手中的火靈珠太溫暖，也許是太擔心始終相伴在旁的雲清和阿率安危的緣故，更也許是因為觸動情感不想面對的那份離別。

在這刻沒有紛紛擾擾的一切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想沖動密頻給水月觀音，想要說的話好多，想要問的話更多……

但是，她不會這麽做，嚴格的教養植入血骨之中，無論身在何處，就算是在游戲裏面，她都會謹記自己司空家的人，不能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這眼淚，應該不是為阿率和雲清所掉的吧。」

不知何時，黑寡婦走到鈴铛身旁，一身漆黑打扮的她，纖細的身姿背脊挺直，下巴昂起帶着驕傲的笑容，宛如主宰夜幕的女王般，渾身都是不能折辱半分的高傲。

「學姊……」鈴铛輕輕拭去淚漬，鼻子微紅。

無聲的嘆口氣，鈴铛是個單純、藏不住心事的女孩，偏偏關于水月觀音，她卻可以一言不發。越是如此沉默，越教旁人看得擔心。

「我收到一個消息。」

「？」

「那個驕傲少爺在酆都副本裏面。」

靜～

看着鈴铛瞬間停格的模樣，黑寡婦嘴角微翹，帶着幾分嘲弄和無奈。自從知道他們的對手是疾風，盛皇立刻密頻回去給在奧特蘭大陸的天下無雙，着手開始調查疾風到底派了哪些人來到酆都副本裏面，得到的答案是精銳盡出，那麽身為鐵壁的水月觀音又怎麽可能不在這行列之中呢。

雲清知道，阿率也知道，但是他們誰也沒跟鈴铛提過，甚至有意無意的避開。

她能明白他們的心情，想保護鈴铛的心情，要是她有這麽可愛、善良又單純的妹妹，恐怕也會采取相同的行動，但是到最後一刻才揭露真相，難道就不殘酷嗎？

「真……的？」鈴铛不敢置信。

「這是雙頭蛇任務，我們跟疾風是站對立面；如果主線任務一直完成到最後，我們一定會跟疾風大戰一場，妳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要跟水月觀音為敵嗎？不再是并肩作戰的隊友。

黑寡婦不再多言，留下鈴铛在碧落湖畔，轉身回去有雙星等待她的地方。

荳蔻粉嫩的指甲緊緊抓住火靈珠，鈴铛真的沒想過酆都副本裏面，水月觀音也在疾風的陣營裏面。

他真的在酆都副本裏面嗎？真的？

喚出主面板，輕顫的手指拉開好友欄指頭一滑，名字成排往下拉，最後指頭一點停住在水月觀音發亮的名字上，他在在線。

在在線，在在線……

那麽，如果他真的在酆都副本裏面，那……她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