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擋箭牌也有怒氣

相對于其他幾個國家，女子在蕭國的地位确确實實不能算低。然而盡管地位不低，風氣又素來大膽奔放，祖訓之中，仍舊是以溫柔敦厚，羞澀內斂為美的。不然，阿娘也不會在這過去的十幾年裏，一日不停的向我灌輸着女子應當“以夫為天”的祖訓。

鄭雲蟬出身鄭候府，乃是最為尊貴的嫡小姐，向來是溫柔羞澀的代表。此番能向這麽一個青年男子表明自己的心跡，已經算是非常大膽的行為。可歌！可頌！

然而今日卻是有兩件事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與陳少季從小一起長大，我自認為對他，還是相當的了解的。他素來看不上上京城裏那些個招搖的姑娘，這點倒是與我不謀而合，畢竟低調才是我做人的追求。他偏好的是那些文文弱弱，安安靜靜，會寫那麽一些詩詞，彈那麽一些曲子的千金。

找了許多年，上京城裏這樣的姑娘确實不太多，能配得上他的身家的，就更為稀少。此刻便有這麽一個符合他要求的，身家又與他相配的姑娘在眼前，怎的他就拒絕了人家呢？

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啊！

他的下一句倒是給了我答案，原來是他已經有了心上人？這點更是我沒想到的了！相識一場，足足有十七餘年，怎的有了心上人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我還曾經告訴過他呢！

當然，那時候的他遠比現在可愛百倍。我再如何讨厭他，也是真心把他當做相識十幾年的知交的。偷聽之下卻發現這麽個大秘密，讓我不知道是興奮好，還是生氣好。

畫面回到昏暗亭子裏的二人，我豎着耳朵，努力想聽的更清楚。

在被拒絕之後，還能鼓起勇氣問個明白，這位鄭小姐，委實很對我胃口。盡管上一次我與她鬧了些不愉快，還記恨了她幾乎一年的時間，因着她有這樣的性格，我頓時決定大人有大量，下次見面，不與她計較這許多了！

想開了，也滿足了，覺得偷聽別人的對話實在不符合阿娘教導我的淑女的教養，我第一次自覺的輕輕轉身，決定還是離開這裏為好。

提着裙擺，我貓着身子，勾着腰，向外面走去。

“阿初！”耳邊一聲斷喝，我條件反射的直起身來，大聲應了句：“是！”

四周安靜了。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一片黑暗裏，響起了鄭雲蟬充滿了絕望的顫抖着的聲音：“王小姐？！”

七分驚訝，兩分絕望，外加一分的希冀。

暮春的晚風從湖上吹過，帶了絲絲的涼意，我身子一抖，腦袋頓時清醒了。

無恥……太無恥了！

阿爹每每生我的氣的時候，都會陰沉着臉，大喝一聲把我叫進書房，這個時候，我就會應一聲“是！”，以表示我認錯的誠心。

從小到大，犯錯無數。久而久之，我就形成了這麽個習慣。

知道我有這麽個習慣的，無非是與我們家來往甚密的陳家三兄弟和榮華公主，阿爹，阿娘和阿兄。現在的情況無非只有一種，他早已經發現了我在偷聽，一直不點破，卻在我要離開的時候，把我抓了個現行！

人人都是有秘密的，也大都不想讓別人知道。就如同我小時候喜歡那個街口賣泥人的俊秀的年輕人，只告訴了陳少伯一人，其餘誰也沒有告訴。

後來陳少季偷聽了我與少伯的對話，跑來嘲笑了我一番，那個時候，第一次真正的明白什麽叫惱怒。

大約……鄭雲蟬現在就是這麽個心情吧？

黑暗裏響起了噠噠噠的腳步聲，陳少季從亭子走出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鄭雲蟬的面前，那手勁兒真大，我手腕幾乎都要被拗斷了一樣。

“我歡喜阿初。”他輕飄飄的抛出這麽一句話，燈光下我清楚的看見鄭雲蟬愣了那麽一下，緊接着眼睛就紅了一圈兒，嘴唇也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現在……大約她的心情，已經不止是惱怒了吧。

“你說的，可是真的？”仍是不死心，她輕聲問了一句。挂在亭子四角的琉璃盞的光照在她臉上，眼睛裏一片水亮。

一片柳葉落下來，打了個璇兒，粘在了我的頭發上。陳少季伸手從我頭頂摘下這一片柳葉，捏在指尖把玩着，低低的說了聲”抱歉。”

鄭雲蟬笑了笑，聲音還帶着濃濃的鼻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說完這句話，她最後看了我一眼，轉過身向園子外走去，背脊挺得筆直，漸漸消失在黑暗裏。

這一眼，已經不是以前那樣簡單的厭惡與鄙夷了。

“阿初，你怎麽在這裏？”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般，陳少季褪下剛剛戴在臉上那樣雲淡風輕的面具，笑着問我。

也許男子都是這樣？盡管剛剛傷害了一個一直以來都愛慕他的女子的心，還是可以轉身對另外一個女子談笑風生？

心裏一陣厭惡，加上剛剛他的行為，我一把甩開他拽着我手腕的手，冷着聲音說：“你明明看見了！何必還在最後把我叫出來？你剛剛的話，不是在拿我做擋箭牌麽？！”

“阿初，我錯了。不過誰叫你這個時候偷聽？咱們從小到大，這麽些年的情誼，還不夠讓你為我做一次擋箭牌？”無視我的怒火，他站的離我反而更近。

“你……！”急怒攻心，現下，我也沒什麽心思再去想鄭雲蟬以後對我會是個什麽想法，只覺得世間強詞奪理莫過于此！

“陳少季，你走開！”知道再多說什麽也說不過他，我懶得理會燈光下他一臉的笑容，那麽溫和寵溺，每次把我惹怒，他都是這一副樣子，似是對我很好的模樣。

一把把他從亭子門口推開，我加快了腳步，怒氣沖沖的向前走，也不管他跟在後面千般道歉萬般告饒。

剛剛走出翡翠園不久，雪梨迎面走過來，一臉擔憂道：“小姐！你可總算是出來了！急死我了！”

她把披風罩在我身上，手裏還提着一盞琉璃宮燈，大約是宮門口的侍衛給的照明燈。我點點頭，壓着聲音說：“剛剛有些事耽誤了，快些回家去吧。”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好，一路上雪梨偷偷看了我許多眼，一句話也沒敢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