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顧息醉小心翼翼的抱着懷中的陸謙舟,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滿是血腥的試煉臺。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輕,生怕傷到了陸謙舟。
四周還在不斷響起不可思議的驚嘆聲,贊揚聲,顧息醉一個字也沒心情聽。
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陸謙舟身上,顧息醉幾乎聽不到陸謙舟痛苦的呻.吟聲,但他能感受到陸謙舟濕熱的氣息噴在他脖頸上,時急時短,俨然十分痛苦。
感受着這呼吸頻率,顧息醉心都揪了起來,明明這麽痛苦,為什麽都不願意說呢,為什麽要把自己做的這麽安靜,連本能的忍痛聲音都要忍着不發出。
顧息醉忍不住開口,聲音很輕:
“痛了就表達出來,誰教你的這麽一聲不響,嗯?”
“嗯。”耳畔傳來一聲低低的回應,回答的十分乖巧。
顧息醉欣慰的呼出一口氣,等着陸謙舟表達自己的痛苦,可除了等到陸謙舟把他脖頸環的稍緊一點,就什麽也沒有了。
嘴上答應的再乖巧,照樣一點也不改變。
顧息醉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算了,先回家,回家了再好好教。
他走了幾步路,卻被攔住,攔他的正是他的師兄掌門衡九墨。
顧息醉渾身警惕,聲音很冷:
“掌門,試煉結束了,也贏了,我們師徒二人可以回去了嗎?”
衡九墨看着眼前的顧息醉,視線從顧息醉斂眉的臉,慢慢落到到他沾染鮮血的修長脖頸,最後又看向沾染顧息醉的罪魁禍首陸謙舟,眼眸幽深。
眼前的顧息醉又要走,衡九墨收斂了視線,眼中情緒快速散去,他看向顧息醉,無奈的笑了一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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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就喊師兄,生氣就喊掌門,怎麽,生氣了,我就不是你師兄了?”
“掌門多慮了。”顧息醉很敷衍的回了一句,繞過衡九墨就要走。
“行,不喊師兄便不喊,”衡九墨嘆了一口氣,将手中披風拿起,
“走這麽急,披風也不要了?披上,你這麽抱着也不是辦法,我弄個坐騎來。”
顧息醉一個側身,就躲過了衡九墨為他穿披風的動作。
這披風就是他故意脫掉的。
“不必了,再弄髒了掌門的披風,我怕這輩子都賠不起。坐騎也不必,”說到這兒,顧息醉垂眸,溫柔的看了眼懷裏的陸謙舟,輕聲道,
“他受不了颠簸。”
陸謙舟環着顧息醉脖子的手一僵。
衡九墨第一次見顧息醉這麽強硬,他抿唇,沒再說什麽,沉默的讓開道。
顧息醉經過他身邊後,衡九墨忽然回頭,與顧息醉懷中的陸謙舟對視。
陸謙舟将頭更靠近了些顧息醉的脖頸,幽深的眼眸與衡九墨對視。
衡九墨拿着披風的手暗中攥緊,将他珍貴的披風都捏出了褶皺。
在衡九墨手中披風險些要捏碎時,四周的人群忽然響起一陣驚呼。
衡九墨回頭看去,發現竟然有一個人來到了試煉臺,當着衆人的面,撿起了地上的一顆藥丸,說這藥丸吃了能爆發修為,是正道的禁藥。
這話一出,一下激起千層浪,大家頓了沒多會兒,就立刻相信了此人的邏輯,情緒一下激動了起來。
畢竟,與其相信陸謙舟是憑自己能力贏的,明顯相信陸謙舟是靠禁藥贏的更有說服力,更讓人舒服。
随之而來的是不斷的怒氣,剛剛贊嘆的有多熱鬧,現在怒罵聲就有多激烈:
“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事。”
“對啊,兩百年修為的狼妖,十三歲的陸謙舟就這麽輕易打敗了?”
“真是有什麽樣的師父,就有什麽樣的徒弟,這麽下三濫的手段也做的出來。”
“真是為了出名,什麽都能做啊。”
“太惡心了,我剛剛竟然還為陸謙舟鼓掌,為這個使用正道禁藥,投機取巧,正道的敗類鼓掌?!”
“顧息醉,陸謙舟不許走,不許走!”
“事情敗露了,就要逃跑是不是?!”
……
顧息醉腳步一頓,這四周的聲音實在太難聽刺耳,他就算專心在陸謙舟身上,也不可避免聽到了,更沒辦法想象陸謙舟聽到這些話的心情。
“別聽。”顧息醉低聲對陸謙舟道。
“嗯。”陸謙舟再次很聽話的回了一聲。
又是這麽乖巧一個“嗯”字,顧息醉閉眼,忍着怒氣的同時,心中越發心疼。
衡九墨斂眉,看向試煉臺上的人,那人相貌平平無奇,看着就是個平凡的修真之人。
這人,到底是誰?
和衡九墨一樣看過去的,還有顧息醉。
和衡九墨不同,顧息醉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臺上的人,那人就是易容後的魔尊,季遠廷。
原小說中沒有這個劇情,陸謙舟試煉勝利以後,就此出名,類如天賦極佳,堪比清遠仙尊的話到處傳揚,小小年紀就在修真界有了不小的名氣。
原小說根本沒有這劇情,但顧息醉卻能立刻鎖定試煉臺上的人是誰。
無論是原劇情,還是現在,季遠廷都是想方設法想給陸謙舟這禁藥的,因此能出來指認這禁藥的,也只能是季遠廷。
系統驚嘆也不小,在顧息醉腦子裏叽叽喳喳:
“這季遠廷怎麽回事,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他要這麽害陸謙舟?瘋了,要不要談戀愛了,要不要娶媳婦了!”
顧息醉冷笑一聲:
“就這樣,還想娶我寶貝徒弟,呵。”
系統又開始不安,他真的好希望主角陸謙舟能談個戀愛啊。
本來陸謙舟就不專心談戀愛了,現在再來個看各種徒弟女婿不順眼的師尊,那畫面,簡直要命啊。
“也不能這麽說,可能,诶?你要做什麽。”
系統驚訝的看着顧息醉把陸謙舟,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
陸謙舟手松開顧息醉脖子的時候,心也跟着空了一塊。
但他也不能說什麽,顧息醉不抱他才是正常的,他甚至連讓顧息醉抱回去的資格都沒有。
“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顧息醉輕聲對陸謙舟叮囑了一句,身形在陸謙舟面前快速消失。
陸謙舟看着顧息醉消失的身影,忽然很後悔。
他為什麽要把那把斷劍扔了,如果沒扔,他或許還可以繼續走,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無所有。
顧息醉瞬間移行到試煉臺上,手指微動,那把被陸謙舟惦記着,落在試煉臺上的斷劍,利落飛到顧息醉手中。
他看向眼前的男人,眉間微挑,二話不說,起劍就殺了過去。
季遠廷還沒從顧息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驚訝中緩過神來,顧息醉帶着殺氣的斷劍就刺了過來。
他只能迎戰。
但是季遠廷現在是易容,雖然他根本不怕這些正道之人,但是他此時若暴露真實身份,那他剛剛的指證可全都白費了功夫。
季遠廷只能收斂武功,用着平常功夫應對,他武功上一直處于下風,但是口頭上的上風可一直沒落下:
“這就是你的反應?”
“怎麽,心虛了,是要殺人滅口?”
他這幾句話,十分能激起衆怒,四周人集體呵斥顧息醉,有人甚至大聲命令:
“顧息醉,你快住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那人氣勢洶洶,顯然一副要出手的架勢。
由此人帶領,四周有不少人準備出手。
有人思維周全,體諒到衡九墨的面子,補充了一句:
“衡掌門,你的師弟這般行事,是不是太過分了。”
衡九墨微微一笑,微點頭,像是十分贊同,回道:
“确實,過于胡鬧。”
衆人以為衡九墨要親自教訓自己的師弟,正想着便宜了顧息醉,沒想到衡九墨一個擡手,之前那固若金罩的保護罩,又重新圍了過去,将試煉臺封的一絲不茍。
“衡掌門,你!”
衡九墨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剛剛眼中的笑意也盡數散去。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和藹可親的人物,否則也不會坐那種閃瞎人眼,金碧輝煌的座轎了:
“我師弟喜歡胡鬧,讓大家見怪了。”
衆人一臉震驚,這種話不是收拾完胡鬧的人,才該說的賠罪話嗎,衡九墨是怎麽說的這麽自然,渾然天成的?!
早就聽說衡九墨人金貴,事多又嚣張,今天算是切切實實見到了。
現在他們是想上去圍攻顧息醉,都不行了。
季遠廷看着四周起的保護罩,嘴角微微抽搐。
顧息醉攻勢更加猛烈,他明顯帶着挑釁的聲音道:
“再不出真本事,我可不陪你玩了。”
“不懂你在說什麽。”季遠廷剛回完這句話,所有的動作瞬間停住。
因為顧息醉的手,緊緊扼住了他的脖子。
季遠廷看着顧息醉,臉上絲毫沒有面臨死亡的懼色,他諷刺的扯了扯嘴角問:
“你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殺了我?”
“看不出來嗎?”
顧息醉不跟他廢話,手中力道直接加大。
季遠廷感到了明顯的窒息感,他本能要還手,但又生生忍住。
他篤定,顧息醉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他。
顧息醉雖然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但還不至于蠢到這種地步。
這種情況就看誰能忍了。
顧息醉也看出了季遠廷的心思,他忽然靠近季遠廷,在季遠廷耳畔說話,聲音偏執,近乎瘋魔:
“陸謙舟是我的一切,毀他的人都要死!”
意思是,他顧息醉已經為陸謙舟瘋魔了,還會害怕當衆殺人?
季遠廷眉頭緊皺,垂在身側的手緊握,終于在顧息醉再次加大力道的時候,周身法力大開。
被人扼住了脖子,再裝平凡子弟根本沒辦法突圍。
季遠廷這法力,震開了顧息醉,也将四周的保護罩都震的粉碎。
圍觀的人都驚呆了,衡九墨心中也跟着一跳,這保護罩是他花了大價錢入手的,非頂尖高手不可能破的這麽徹底幹脆。
他迅速看向被震開的顧息醉,發現顧息醉竟然沒受多少傷。
顧息醉确實傷的很淺,他本來就有備而來,在察覺到季遠廷運功的時候,他就做好了快速移行撤退的準備了。
保護罩破碎的瞬間,他就抓準時機,從保護罩破碎的空隙中,快速移行離開了保護罩。
如此顧息醉便處于保護罩外,保護罩替他擋了大部分的法力,他反而安然無恙。
季遠廷眯眼看着毫發無損的顧息醉,心中驚嘆不小,顧息醉什麽時候這麽有腦子了。
既然中了顧息醉的計,身份公開便公開,他冷眼看四周之人,正要現出真身,卻聽顧息醉笑道:
“看到了嗎?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在生死關頭也能爆發這種驚人的力量,怎麽,就偏偏我徒兒不行?”
季遠廷要化真身的動作一頓。
能不現出真身,自然是不現出的好。
雖然魔尊的身份,會讓他剛剛說的話的存疑,但是陸謙舟和魔族有染,也夠陸謙舟受的。
只是這也會給季遠廷招惹不少麻煩,他堂堂一個魔尊,竟然親自去誣陷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他本來也不想親自來,可他就是想親眼看看顧息醉的無情無義,不擇手段。
為了贏,顧息醉到底可以把自己的徒弟出賣到什麽地步。
可顧息醉太不一樣了,顧息醉抱起陸謙舟的瞬間,是季遠廷從沒見過的溫柔小心。
他怎麽可以用那樣的眼神看別人。
他怎麽配有那樣的眼神!
季遠廷背在身後的手暗暗握拳,聽着顧息醉完全維護自己徒弟的話語,他緊抿唇,沒有回一句話。
四周人皆被顧息醉的邏輯給鎮住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顧息醉冷冷掃了圈四周的人,扯了扯嘴角,笑道:
“你們這是在殺人,論不擇手段,心狠手辣,我怕是要甘拜下風了。”
這句話的攻擊力是絕對的強悍。
要知道顧息醉的名聲,在修真界可是出了名的差,顧息醉這句話,相當于把他們直接貶低到塵埃裏了。
衆人中立刻有人不服:
“我們怎麽殺人了,哪裏殺人了?!”不就是說了幾句過激的話而已。
顧息醉快速移行到陸謙舟面前,看着地上的陸謙舟,蹲下身。
陸謙舟察覺到眼前的陰影,擡眸看去,努力眨着視線已經開始模糊的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顧息醉竟然回來了。
顧息醉笑問他:
“看着我做什麽,還想讓我抱?”
陸謙舟快速別過視線,不敢再看顧息醉。
顧息醉被陸謙舟弄的沒脾氣了,聲音依舊極其溫柔的問,生怕驚吓到了陸謙舟:
“躲這麽快做什麽,這麽料定我不答應?想,就表達出來。”
陸謙舟垂在身側的顫了顫,可以表達嗎,表達了就能有回應嗎?
剛剛顧息醉離開,原來是為了護他。
陸謙舟擡眸,看着單膝蹲在他面前的顧息醉,他深吸了好幾口氣,顫抖着嘴唇,才艱難的開口:
“我,我可以,被,被師尊抱回家嗎?”
說完,陸謙舟心髒瘋狂亂跳了起來,甚至不敢看顧息醉的眼睛,怕看到一絲拒絕的意味。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剛剛在說什麽。
他應該瘋了,忘了自己受到多少次的拒絕,忘了自己因為疼出聲,而被嫌惡,而遭受了更多毒打的經歷了嗎?
他剛剛到底在做什麽?
“好。”顧息醉答應了他。
僅僅一個字,陸謙舟卻聽的眼眶發熱。
顧息醉低頭,更加靠近陸謙舟,特別有耐心的繼續低聲問:
“為什麽要我抱回家,是不是因為疼。”
“疼。”陸謙舟看着更近的顧息醉,輕聲小心的吐出了一個字。
“哪裏疼啊?”顧息醉真想立刻就抱住陸謙舟,他更加耐心的問。
陸謙舟知道顧息醉剛剛在幹什麽,也知道顧息醉想幹什麽。
問題是他願不願意配合。
“身上疼,心裏更疼。”
此話一出,四周人一下靜谧無聲,沒人再敢說自己根本沒殺人的話。
誰敢說?
陸謙舟現在明明已經重傷的奄奄一息,他們剛剛怎麽能說出那麽惡毒的話。
顧息醉輕輕摸了摸陸謙舟帶血的臉頰,在有傷口的地方頓了頓,取出一滴血,飛給衡九墨。
衡九墨動作很快,施法接住。
顧息醉意思很明顯,吃那種藥,血液情況會和正常人不同,真相如何,一驗血便知。
衆人見狀,更加不敢說話。
顧息醉看着陸謙舟,心疼的不行:
“疼就要說,記住了嗎?”
“嗯。”這次這個字陸謙舟回的很慢,又很認真。
“想回家。”
“好,不過你這樣,我怎麽抱啊。”
陸謙舟看了眼顧息醉,心跳又忍不住加快,他發現,有時候顧息醉真的很惡劣。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的擡手,朝顧息醉伸出手,不看顧息醉,聲音發澀的開口:
“我,可以,被師尊抱回家嗎?”
“當然。”顧息醉要被陸謙舟可愛死了,他兩手托住陸謙舟胳膊,一把把陸謙舟抱了起來。
陸謙舟熟練的環住顧息醉的脖子,下巴靠在顧息醉的肩膀上,頭往顧息醉脖頸靠近了些,在顧息醉耳朵後方出聲:
“疼。”
顧息醉耳朵被說的一癢,他立刻把腳步放的更慢更輕了些。
陸謙舟明顯感受到顧息醉的溫柔回應。
“師尊,疼。”
腳步更輕更慢。
“疼。”
“嗯。”
“師尊,疼。”
“诶?這裏怎麽有只蝸牛超過我們了?”
“師尊,疼。”
“疼。”
……
陸謙舟還是不停的說,只是後面的聲音越來越黏糊,跟撒嬌似的。
回到家的時候,陸謙舟已經趴在他懷裏睡過去了。
可能因為發洩了痛苦,也可能因為是他的折扇起作用了。
一路上,顧息醉都在用折扇上的法力給陸謙舟止痛。
在路上,他不敢妄用自己的法力,怕反噬發作,不能把陸謙舟小心翼翼的帶回家。
現在在家了,顧息醉便可以沒有顧忌的施法了。
陸謙舟昏迷中,感覺被一片溫暖圍繞,就像顧息醉的懷抱一樣溫暖,他很快感覺不到痛了。
是顧息醉在幫他療傷嗎?
或許是想知道答案的心過于強烈,昏迷中,陸謙舟半途有一次,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看到了趴在他床旁的顧息醉。
陸謙舟心尖發顫,想要伸手去碰顧息醉,忽然一片陰影壓了過來。
衡九墨過來了。
“胡鬧!”
他看到昏迷的顧息醉,吐出了兩個字,立刻彎腰,俯身打橫抱起顧息醉,長腿邁開,一瞬間就出了房間,消失了蹤影。
陸謙舟想伸出的手,落了空,緊緊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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