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顧息醉這個遭衆村民控訴的“渣男”, 在陸謙舟與謝清遠的護送保護之下,離開了輿論的中心。
三人站在沒人的角落裏,面面相觑。
顧息醉看了眼陸謙舟, 又看了眼謝清遠,緊皺的眉頭裏全是疑惑:“你們怎麽在這兒?”
回應的是一片沉默,陸謙舟新奇的看着四周環境,又無辜的看向顧息醉,臉上的疑惑比顧息醉的還大;謝清遠則依舊那副神情, 走錯路也一樣坦然自若。
顧息醉看着這兩人,輕笑了一下,放棄了這個問了也白問的問題。
“師尊, 這裏的村民其實是……”陸謙舟上前一步要說話,顯然是要解釋他之前所說的沒有絲毫冒犯之意的話。
顧息醉擡手,打斷了他的話,微點頭示意他都知道, 他也不想追究陸謙舟用了什麽腦袋想出的那破劇本了,現在只能解決問題:“現在這種情況,你們誰退出。這樣僵持下去, 沒有一個村民會被真摯的愛情感動哭。”
陸謙舟再次上前了一步, 看着顧息醉, 一臉認真誠懇的分析:“師尊,徒兒也不知師祖會來, 如果知道師祖會來,徒兒定會退出,不給師尊添麻煩。只是現在的情況,師祖只是說了一句話,徒兒這邊說的有些多。”
顧息醉看着陸謙舟, 但笑不語,陸謙舟更加上前一步,看着顧息醉的眼神越發的真誠無辜,顧息醉微挑了一下眉,看向謝清遠,一開口,聲音比剛才問話時溫柔和煦多了:“師尊,您有什麽看法?”
陸謙舟眼眸微暗。
謝清遠沒什麽看法,只冰冷無波的陳述了一個事實:“他未成年。”
陸謙舟猛地看向謝清遠,謝清遠卻始終看着顧息醉,等顧息醉的回應,看都沒看陸謙舟一眼。
陸謙舟開口,想要反駁,卻見顧息醉已經走向了謝清遠,嘴角的笑意比剛剛聽他回答時更深,面上倒是若有所思的淡定點了點頭。
顧息醉看向陸謙舟,眼裏的滿意之色掩都掩不住,陸謙舟直接別過眼去,拒絕與顧息醉對視。
沒想到陸謙舟反應這麽激烈,顧息醉到口中同意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們這樣确實有些欺負陸謙舟了,顧息醉眼眸微動,想到了另一個好計策,放柔聲音,耐心解釋道:“确實還小,但未必不能有心悅之人,而且這幻境陸謙舟總是要出,難不成還要等個幾年,等陸謙舟成年了再出?”
“師尊?”陸謙舟意外,顧息醉說的話竟是幫着他的,心中喜悅漫上心頭,顧息醉這般向着他說話,是要讓謝清遠退出,他與顧息醉一起厮守嗎。
陸謙舟心髒快速跳着伴随着甜蜜的喜悅,他快步往顧息醉的方向走去,顧息醉卻一個側身避開,出現在陸謙舟面前的,是漫天冰冷威壓的謝清遠。
顧息醉的尾音微微上揚,顯然對自己這個天才主意十分滿意:“何必要誰退出,這種給兩方都許下承諾又不兌現承諾的渣男還要着做什麽?你們倆不僅都退出,還能在一起,這樣才是對渣男最大的報複,村民們定會忠心祝福,被你們倆感動的痛哭流涕。”
陸謙舟聽的眼角抽搐,謝清遠聽得面部表情,只是周身威壓越發冰冷強大,陸謙舟腰背挺直,硬撐着謝清遠的威壓,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不發出一點聲音。
謝清遠的威壓到顧息醉那兒時,每次都是輕柔的繞過,顧息醉不仔細觀察,根本沒發現這兩人單就不動聲色的站在那兒,都在較勁。
一個冰冷無情,一個善良貼心,兩人的相貌又都是極其賞心悅目,顧息醉光看着就覺得登對。
原本的劇情是陸謙舟給謝清遠出謀劃策,兩人倒是沒有假扮情侶的這般互動,或許這還能更好調和他倆的關系,顧息醉越想越滿意這主意,開始操心的給他們編劇本:“也不能一開始就在一起,太突然,而且也顯得你們容易變心,你們先針鋒相對,看到對方就想要對方性命的那種。對,就是你們現在這種眼神,十分到位。那種敵意越濃烈,到後續的反轉,村民們才越震撼,越喜歡。”
顧息醉的話音剛落下,陸謙舟周身的威壓瞬間散去,陸謙舟那兇的跟小狼崽子的眼神瞬間消散,謝清遠冰冷的眼眸更加悠遠深邃,仿佛要透過陸謙舟看這天地,參透無上功法。
他倆之間忽然萦繞着一種無欲無求,毫不相幹的陌生氣氛。
連顧息醉看的都覺得幹癟了起來,就算這兩人有再絕的容貌也磕不起來,他幹咳了一聲,提醒道:“就剛剛那種氛圍,剛剛好,不必調整。”
陸謙舟立刻垂眸,乖巧恭敬道:“不敢對師祖這般不敬。”
謝清遠淡聲道:“小孩而已。”
陸謙舟擡眸看向謝清遠,攻擊性十足,謝清遠雲淡風輕的給陸謙舟加了一道威壓。
顧息醉走過來時,陸謙舟立刻垂眸,謝清遠馬上收了威壓。
“你們多聯系磨合磨合。”顧息醉看着這兩人一會兒就翻書變臉一般的氣氛,決定不再摻和,讓他們想去,他這個“渣男”也要想想劇本,還想再圓回來,只能再弄一個悔過自新,痛改前非的劇本了。
他的劇本也不容易,本來多簡單,被這兩人鬧的,顧息醉搖頭,不再管此二人,轉身琢磨自己的劇本去了。
顧息醉把自己的劇本也琢磨的差不多了,先表現的對陸謙舟與謝清遠十分不珍惜,再看到這兩人在一起後才追悔莫及,必須要做前面的鋪墊,這樣陸謙舟與謝清遠在一起會好被村民們接受。
他在接下來的幾日,演活了一個被人人厭棄的渣男,否認說要娶陸謙舟的話,還把陸謙舟當仆人一樣使喚,對謝清遠更是否認兩人之間有任何瓜葛,他還構造了自己偷取謝清遠武功秘籍的橋段,那武功秘籍對謝清遠至關重要,所以謝清遠才會尋找百年,也要把顧息醉尋回來。
顧息醉一點也不顧息醉及自己的名聲,怎麽渣怎麽來,什麽劇情都舍得往自己身上套,只要給謝清遠與陸謙舟兩人在一起造足勢就好。
幾日過去,顧息醉等着村民們來他面前說他罪有應得,說他活該,後悔也來不及了。
幾日過去後,村民們确實齊刷刷的來到他家門前,除了習以為常的那些控訴聲音,還多了不少請求的聲音。
村民們集體在顧息醉家門勸,讓顧息醉趕緊選一個,選了一個就要好好對對方,他們全村的人都會監督着顧息醉的。
顧息醉一臉茫然的被村民們帶到了一個廚房前。
陸謙舟的身影一直在廚房裏忙來忙去,就沒有停過,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還要好幾處傷口。
顧息醉看的眉頭緊皺,他按着劇本像仆人一樣差使陸謙舟時,都沒舍得讓陸謙舟身上弄的這般破爛髒,只是在一些精細的活上刁難陸謙舟,類似頭發梳的不好看等事。
做好一個小菜後,陸謙舟忽然出了廚房,往外去了。
身上的傷都沒治,怎麽就亂跑了,顧息醉差點就要跟上去,想到自己現在的渣男人設又生生忍住了,他不能亂,他這一亂,陸謙舟與謝清遠的劇本也要亂。
顧息醉不屑的拂袖,冷聲嫌棄道:“丢人。”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顧息醉被村民們一頓說教,顧息醉全然沒心思聽村民們的說教,只視線一直關注着陸謙舟離開的方向,擔心想着陸謙舟野哪去了,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等待的時間并不久,很快陸謙舟又回來了,只是看到陸謙舟回來,顧息醉提着的心依舊沒有放下去。
夕陽西下,陸謙舟在落日的餘晖中朝他的方向走來,他扛着一只比他大了十幾倍的野牛,遠遠看去,好像抗了一座小山一般。
顧息醉再也顧息醉不得什麽人設,擠開人群,跑到陸謙舟的面前。
陸謙舟還扛着野牛往前走着,見到顧息醉,怔住了一瞬,又立刻站好,微垂頭,恭敬的喚了一聲:“師尊。”
顧息醉視線落在陸謙舟的肩背處,扛着野牛的肩背明顯在流血,那血不是因為撞擊受傷而導致的,而是因為磨的,從陸謙舟背部與野牛緊靠着的邊緣,那破碎的衣服料,就能猜到陸謙舟背部的衣服已經磨破了。
他視線又落在陸謙舟灰撲撲的臉上,根本不知道陸謙舟在做什麽,以陸謙舟的聰明才智,會想不明白?
“你知道你正在背的是什麽?”顧息醉是又心疼又氣,壓低聲音啞聲問。
陸謙舟垂眸,不敢看顧息醉的眼睛,小聲回:“大概率是一座小山。”
“你知道你還!”顧息醉深吸一口氣,冷聲命令道,“馬上放下。”
陸謙舟卻依舊扛着“野牛”不肯松手。
顧息醉看不下,要上手幹預,陸謙舟卻急着後退,躲過了顧息醉伸過來的手。
陸謙舟這次退的急,背部的血更多了,顧息醉只能停止幹預,耐心哄道:“好,我不過來,你別亂動。我們現在靜下心來好好好想想,謙舟,你還記得這裏是哪裏,是幻境,是個封閉的幻境,你去的後山都不一定是真的後山。”
“這裏只有村民是真的,吃的東西大概也只有村民養的雞鴨,種的蔬菜是真的。”
“師尊,我知道。您還跟我說過,不要去吃村民的東西,我們不知何時能出這幻境,要保證村民們的糧食足夠。”陸謙舟低聲回。
顧息醉點頭,陸謙舟現在正是拔高的階段,之前又陪了他吃了那麽久素,想來現在定然是特別想吃肉,可他這幾日卻只教陸謙舟修煉,讓陸謙舟趁着這段日子,練練辟谷的能力。
“是我考慮不周,我問村民買一只雞,只是你吃了這雞,也要好好表演,早日破了這幻境。”
陸謙舟搖頭:“不用了師尊,徒兒有吃的。”
說到這裏,陸謙舟嘴角上揚,終于敢看顧息醉了,眼眸裏盡是喜悅求誇獎的意味:“我去後山打獵,不是真打獵,是跟那人玩。确實,我時常要搬一些石頭回來,不過我每次都裝的非常真,常常要切不動肉時才反應過來這是石頭。那人約是看戲看上頭了,有時會給些真的獵物來。”
陸謙舟說的那人,就是設置幻境的那人,那人想要丢什麽東西進來,确實輕而易舉。
“行了,有幾只就夠了,把這座小山放下來。”顧息醉聽着陸謙舟說的這法子,簡直就是在胡鬧,這要多辛苦才能得到一個小獵物,“總想着吃,不如想想該怎麽快點出去。”
“我沒有。”陸謙舟垂眸,眼眸明顯暗淡了下去。
“松開!”顧息醉心疼是心疼,但也真覺得陸謙舟是在胡鬧,語氣依舊嚴厲。
陸謙舟偷偷看了顧息醉一眼,對上顧息醉嚴厲的眼神,又趕緊垂下了眼眸,用力側身,終于将身上的小山卸了下去。
身子驟然一輕,陸謙舟的身體踉跄了一下,他剛要站穩,身子就被強勢按進了溫暖的懷抱裏。
顧息醉抱着陸謙舟,不由分說,直接将陸謙舟帶回了家。
清潔,治傷費了好一番功夫,為了警示陸謙舟,顧息醉全程努力繃着一張臉。
原本扛着一座小山都能走的陸謙舟,現下卻整個人膩歪在顧息醉的懷裏,摟着顧息醉的脖子,腦袋埋在顧息醉的脖頸處,時不時疼痛的悶哼一聲。
從外面抱着到回到家,姿勢都不願意換一個。
顧息醉嚴厲着一張臉,讓他換個姿勢。
陸謙舟可憐巴巴的動了一下,他整個背部都磨壞了,稍微一動就疼的渾身發顫。
顧息醉嚴肅着一張臉,讓陸謙舟重新摟好他的脖子,為陸謙舟塗藥療傷。
背部的傷終于治好,顧息醉拿了件新衣給陸謙舟穿。
陸謙舟只能松開了手,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顧息醉的懷抱。
此時門外的村民又過來了,吵吵鬧鬧,顧息醉只能再次出去。
門打開,村民們看了看顧息醉,又看了看身後跟來,明顯換了一身衣服的陸謙舟,他們相互看了看,不少人臉上現出了悲憤的神情。
顧息醉呼出一口氣,想起了自己的人設:“他渾身那般髒,簡直丢我的臉。”說着,他回頭看了陸謙舟一眼,滿眼嫌棄,“現在,還勉強能看。”
村民們臉上的悲憤明顯消散了許多,紛紛松了一口氣。
“所以,你是選擇陸謙舟了?”村民們忍不住問。
陸謙舟跟着那聲提問,看向顧息醉,滿眼都是緊張期待。
顧息醉搖頭,他一個都不想選,能不能按原劇本走。
村民們感嘆:“這娃是癡心,為了你做了那麽多好吃的,可又有誰在意那位神仙呢?”
“你去看看他吧,去看看吧。”
村民們忍不住請求道。
顧息醉只能跟着去了,路上他看了陸謙舟好多次,為他做的好吃的,他可一口都沒吃到過。
陸謙舟也不解釋那些好吃的,只不斷輕聲問顧息醉,可不可不去。
顧息醉沒理他,腳步更快了。
終于找到了謝清遠,謝清遠盤腿坐在地上,閉目凝神,是再正常不過的修煉模樣了。
四周的村民都在擔心,謝清遠就那樣坐在那裏,已經幾日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什麽了,他們真的很擔心。
可這些,對顧息醉這些修煉之人,卻是再正常不過了。
顧息醉面上的不在意都不用裝,他散漫的走到謝清遠面前,在謝清遠面前蹲下,看謝清遠修煉的樣子。
他還第一次見謝清遠這麽安安靜靜修煉的模樣,一般大多時候,謝清遠都要出去跟人幹架的。
“師尊?”顧息醉輕輕喚了一聲。
微風吹過,謝清遠的眼眸緩緩睜開,清澈如冰雪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近在眼前的顧息醉,良久,回了一個字:“嗯。”
熟稔如問了幾百遍一般,謝清遠問顧息醉:“你來做什麽?”
顧息醉微微一怔,他從來沒聽到謝清遠會這麽自然親切的與他說話。
他看了看身後的一群村民,嘴角微揚,也十分自然的回:“我來看你啊,師尊。”
謝清遠微微點頭,又立刻回應,一字一句格外認真:“我不在修無情道。”
顧息醉對這句話有些茫然,他也沒問謝清遠在修煉什麽,怎麽突然回了這句?
不過顧息醉又想起衡九墨之前說的話,那把折扇就是為了打擾謝清遠修煉無情道而做的,難道謝清遠以為,他又用折扇來到他面前,來打擾他修煉無情道了?
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謝清遠既然這麽說了,顧息醉的探究心也控制不住的上來了,他突然伸手,覆上了謝清遠的手,他自己的手本來就帶涼,謝清遠的手比他還涼,帶點嚴肅的盯着謝清遠,問:“這叫不在修無情道?”
謝清遠垂眸,深深看着顧息醉,忽然問:“你不喜歡?”
顧息醉确實不喜歡無情道的修煉方法,這絕情絕欲的,幾百年都不能笑一下哭一下,這是修煉?這怕不是地獄。
“不喜歡。”顧息醉坦然回,他向來對謝清遠就沒什麽畏懼感,現下謝清遠難得親切與他說話,他回答起來也更自然真實。
謝清遠低低笑了一聲,那一聲笑不像笑,就只是發出了聲音,又或是因為幾百年沒笑了,那就是笑聲,就是在表達歡喜,不過沙啞幹澀,聽着像久遠的哭聲。
“好,那便不修了。”謝清遠低笑着回,顧息醉那句話後,他幾乎沒有什麽停留,就回了這句話,根本就沒有經過什麽思考,又或者是已經經過了百年的思考,就在等那句不喜歡,等了幾百年。
謝清遠的笑聲從開始沙啞難聽,漸漸變得低沉悅耳。
顧息醉震驚的看着眼前的謝清遠,眼前的景象已經不能用震撼來形容,漫天如冰霜一般的珍貴靈氣從謝清遠周身散出,沒有絲毫惋惜留戀,謝清遠身後的天空出現了漫天奇異景觀。
謝清遠真的在散無情道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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