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選秀

宮外風波不斷,宮裏其實也是暗潮洶湧。

這整個皇宮的主人換了,也意味着從前的很多關系、人情全沒了用處。後妃們的位分從一品貴妃到八品采女,被列出了三六九等,這宮女太監們更是品級嚴格,有時候差了一級便成了人下人。

原本宮中各局各司皆是各安其職,但一朝風雲變幻,許多人一下子變得空閑了起來,只有少數的幾處還領着差事。

尚服局。

一群眼底青黑的宮女手下不停,嘴裏也不斷抱怨着。

“尚服大人,咱們要不要這麽拼命啊。”

“就是啊,之前皇上非要我們一夜之間給他變出一件新龍袍,尚服局上上下下一宿沒睡才趕了出來,這幾天還要忙着做登基大典的冠服,平日裏的常服,已經夠忙的了,現在又要來準備太後的了。”

“以後日子還長着呢,不用急在這一時吧。”

“尚服大人,我好累呀。”

當然,也有心思活絡的猜到了陳尚服的心思,“依我說其實您也不用這麽擔心,這新皇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壞脾氣的,這宮裏除了那些妃子被攆到冷宮去了,其它地方還是各自安好,咱們都是些聽命做事的奴才,不至于被清算吧。”

“你懂什麽!”現如今尚服局的主事者,陳尚服皺眉看着這群沒精打采的丫頭,一點危機感和上進心都沒有。

“沒見尤大海那個老滑頭是怎麽做的嗎?他可是前朝的總管太監,并非一般的奴才,結果呢,舊主剛剛被殺他就立馬倒戈了,上趕着讨好,變臉變得比誰都快。這就一轉眼的功夫,人家又成了新帝身邊的貼身太監,還是高高在上。這新皇沒個枕邊人,太後就是頂頂要緊的。現在不趕緊去燒個熱竈,等被人搶了先,擠掉位置,當個下等的灑掃宮女,你們就哭吧!”

“尚服大人,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忘了你們當初是怎麽擠破頭要進尚服局的了?油水多,賞賜也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這裏呢。”

“她們哪有我們這等手藝。”

“手藝是可以學的,這宮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有本事的奴才。這後妃采選三年一次,宮女采選卻是一年一次,我們都是前朝舊人,萬一哪天太後受了挑撥,看我們不順眼,全都給換了,那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了,趕快打起精神,別磨磨蹭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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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服局的衆人還能累并期待着,有些地方,卻是連獻殷勤都不知道該往哪去獻,如尚宮局、尚寝局這樣從前走到哪都被高看一眼的,現在卻是只能茫然地閑着了。

——

言鑰如今正住在壽安宮。

丹彤已經非常迅速地進入了狀态,為她打聽好了宮裏的局勢,“這宮中有六局二十四司,分掌宮裏的各項事務,如今尚無皇後,想必過不了幾天那些主事就該來拜見您了。現在前朝皇帝的那些妃子,都被咱們陛下放進冷宮了,至于要怎麽處理,估計最後還是得您拿主意,還有啊,您也該想想,從前那些故人該怎麽對待了,好歹您現在可是太後了,再不用瞧任何人臉色……”

“好複雜啊。”言鑰聽着丹彤這一連串的話,感覺頭都要大了。太後不應該是那種成天看看戲,喂喂魚,閑來聽嫔妃們告告狀的嗎,為什麽到她這裏就這麽麻煩了。

哦,對了,耀兒好像還沒有妃子。

言鑰頭大如鬥地倒在桌上,“這些我都不會呀。”

“不會可以學嘛,”丹彤道,見主子實在一副壓力很大的樣子,想了想,“若您實在不想管這些雜事,可以給陛下娶個皇後啊,都說成家立業,如今這業已經立了,也該成家了。”

“成家啊……”言鑰回過了神,也是,耀兒都已經二十四歲了,放在現代,十八歲就能結婚了,在這古代,都要成剩男了。

晚上,言耀來壽安宮的時候,言鑰提起了娶妻的事,想問問他是個什麽想法。

言耀聽到娘親說起成親,有些愣神,妻子嗎……

上一世,言耀是有一妻一妾的。

妻子是祖父謝太師為他定下的,算是個溫婉守禮的世家千金。那時候,他剛剛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跟祖父關系正僵着呢,對着這個他挑來的女人也沒什麽好臉色,洞房花燭直接抱了床被子,自己睡下了。

她倒也沒說什麽,之後也努力做着一個賢淑的妻子,好不容易他有點感動了,打算放下那點成見好好過日子,她居然又跟柳氏走到了一起。天天對着她做着孝順兒媳,哪怕他說柳氏跟他有仇,可那個蠢女人非要固執己見,認為柳氏善良大度,還勸他要對柳氏恭敬一點,雖然他是個庶出,但柳氏也是他的母親,身為人子,自當恪守孝義,莫要去想那些不該想的。

好一個不該想,那你自己一個人去過吧。自那以後,他就把那個妻子當成了一個花瓶,擺在那裏視而不見。

不過柳氏自然是見不得他安穩的,也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個遠房侄女,不經他的同意,就把人塞進了他的後院,做了一個妾室。但他并不貪花好色,所以也沒多瞧那個女人一眼。偏偏那倆人見他如此,居然急了,有一次在廚房送來的飯菜裏直接下了藥,把他給放倒了。不過柳氏那個侄女到底沒那福氣,藥放得過量了,導致他人事不省,直接見大夫了。自那之後,他更是一切都小心翼翼的,再沒讓她們抓住半分機會。

這輩子,他已經當上了皇帝,對于未來的後宮,還真沒怎麽想法。前世那兩個人,現在應該都已經嫁出去了吧,跟他也不會有什麽關系了。

言鑰見兒子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在為難,也對,古代皇帝的後宮好像都是跟前朝挂鈎的,他起兵舉事,肯定有不少的功臣,是不是要有不少功臣之女進宮?這套路有點眼熟啊,難不成她要開啓宮鬥支線了?雖然心裏想法不少,但言鑰卻只道,“怎麽了,皇後的人選是不是定了。”

言耀回過了神,“還沒有,娘親說的是,兒子是該成家了,過些日子,我就下旨選秀,到時候一群姑娘住進宮來,您慢慢挑就是。”

“怎麽是我挑呢,你的後妃當然你自己選了,她們可是要陪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太長了,誰能說得準,”言耀從不相信什麽一輩子,就像娘親當初嫁給那個人,何嘗不是盼着一輩子,可最後又如何,哪怕是個擺設人家也不願意讓她做,“反正兒子跟她們也沒見過面,都一樣的。”

言鑰覺得兒子這話裏透着點消極,“哪裏能一樣,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總要找個真心喜歡的。”

“這時候進宮,十有八九都是沖着帝王寵愛來的,剩下那一兩個,也都是迫于無奈來參選的,皆是虛情假意,兒子又如何會喜歡,不論美醜,都是一樣的。”言耀一向不熱衷與情愛之事,對将來的女人也并不在意,“娘親挑幾個合眼緣的就好,您開心,我就開心了。”

言鑰總覺得兒子這家藏着那麽點渣的潛質,“怎麽能這麽說……”

言耀拉過了言鑰的手,很認真地說道,“兒子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就是您了,其他人都不重要。”

言鑰望着一臉真誠的兒子,有點想反駁,可心裏又覺得暖洋洋的,這次異世之旅好像也不是那麽的糟糕,起碼她還有了一個很孝順的孩子,想着想着,又有點為原主難過了,白白為那個渣男丢了命,都沒看到自己還有這麽好的一個兒子。

——

沒過兩天,尚服局的管事就來拜見她了,還送了好多漂亮的衣服,穿起來也很合身,都不知道她們是怎麽辦到的。其後,陸陸續續,也有其他的管事過來了,等言鑰見完了這些人,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太麻煩了,她果然應該盡早挑個兒媳來管。

還沒等選秀的聖旨發出去,這風聲就已經飛速地傳遍了京城,一群人聞風而動,除了少數幾家趕緊給女兒訂了婚事,其它的,可都鉚足了勁打算搏一搏。畢竟自古以來,這枕頭風都是特別管用的,更別說新帝剛剛登基,後宮空虛,連個皇後都沒有,萬一運氣好點,那可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言鑰這邊,也很快收到了各種畫像,甭管畫師有沒有過度美化,反正看上去都挺漂亮的。想象一下真的有那麽多好看的小姑娘站在她面前,言鑰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古代惡婆婆的傾向了,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扒到自家兒子碗裏去。

言鑰看着一張一張美得跟仙女一樣的畫像,“果然當媳婦跟當婆婆是不一樣的,我怎麽覺得這些姑娘都很好呢。”

丹彤聞言,笑了笑,“都收了也不是不行啊,哪個皇帝沒有三千佳麗。”

“不成,人多是非也多。”言鑰趕緊搖頭,他一點都不想讓耀兒變成宮鬥文裏的背景板。

晚上,言耀又來陪言鑰吃飯了,言鑰便說起了自己的苦惱。

言耀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娘親……這是想到那個人了嗎,也是,若他當初只娶了一個,或許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事的發生,一切也都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娘親若希望我只娶一個妻子,那也無妨,等人都來了,您好好看看,為兒子挑一個德才兼備的賢妻。”

“你現在可是皇帝了,怎麽能就娶一個呢。”言鑰沒想到兒子竟會這樣說,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怎麽也能接受一夫一妻?

“為何不能?天底下娶一個妻子的人多了去了,皇帝也是人,有什麽不可以的。”言耀反問。

“可是那些大臣會反對吧。”電視劇、小說裏不都是這樣的嗎,皇帝要是專寵哪個妃子,一定會有一群人挑出來勸皇上雨露均沾。

“真正幹實事的,誰有功夫一直盯着皇上的後宮不放,便是有那麽幾個閑得慌,哼,皇帝在意的時候,他們的話才有分量,若皇帝不在意,一群嚼舌根的,貶了換了宰了,這朝堂缺了誰都會好好的。”

言鑰有點愣,說這話的耀兒感覺有點霸氣呀。

言耀見娘親一副呆呆的樣子,溫和地笑了笑,“您若沒有把握,就慢慢看,這批選不出來,就等下一批,總會有您喜歡的兒媳婦出現。”

言鑰把他這話拉回了神思,趕緊道,“怎麽能慢,你都二十四歲了,再等下去年紀就大了,媳婦不好找的。”

言耀覺得娘親真是傻得可愛,對于男子來說,權勢與財富,永遠都是吸引女子的無上利器,有的是為了自己,有的是為了家族,更不要說後宮這種能幫人實現一切願望的地方,永遠都不會缺人的,“莫說兒子如今不過二十四歲,就是六十四歲,也照樣有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願意嫁過來,娘親不用擔心。”

言鑰剛想端起一碗湯,聞言手上差點沒拿穩,為什麽她感覺自家兒子嘴裏說出的話聽起來好欠揍……又好有道理呢。

——

又過了兩天,言耀的登基大典終于辦了,很是風光。他還帶着言鑰一起祭了天,言鑰望着下方站着的烏泱泱的人群,有點頭暈,她還沒有見過這麽大的場面呢。

謝氏族長謝承辭也站在下面,看着上面無限榮光的母子倆,再一次生出了打死那個二弟的沖動,登基大典他稱病躲了,新帝好像也沒注意到,可他敢用自己多年為官的經驗發誓,新帝不可能沒注意到!

隔日,言耀下了選秀的旨意。

既然不打算在後宮裏放那麽多人,他也不想多費事,這第一次的選秀便只從三品以上的官員家裏挑選,有意向的便送進宮來試試,若娘親能看上哪一個,以後便也不必再勞民傷財了。

這旨意一下,京城的賣布的鋪子裏高價的布匹就紛紛斷了貨,一天不到全被人給買光了,還有那些賣首飾的,賣胭脂水粉的,生意也好得不行。

各家有女兒的,大多想拼一把,沒适齡的女兒,從親戚裏拉一個長相過得去的充數,也不能放過這次機會。

京城各處喜氣洋洋,熱鬧紛呈,之前改朝換代的愁雲慘霧似是已經完全消失了一樣。

當然,也有沒消失的地方,那就是謝府。

誰家都能送女兒進宮,但謝家不能。

謝承辭又打發走了一個想送女兒進宮的族人,坐在書房,好想跑到祠堂抱着父親的牌位痛哭一場。

雖然新帝的來歷有不少人都猜出來了,但當初那件事本就屬于秘聞,其實謝家也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送進宮,怎麽送?再是改了名字,他還是姓謝的!更別說新帝接了太後進宮,只怕對自己的身世心知杜明,也不知道會拿他們謝家怎麽辦,他那麽孝順,應該心腸很軟吧,不會趕盡殺絕吧。

謝承辭越想頭越疼,老二那個混賬,新帝沒撤了他的位子,可他卻稱病一直躲在家裏,要是謝家真完了,他第一個就拿這害群之馬的項上人頭去祭奠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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