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換臉(4) 蘇孚反駁他:……

年代久遠的筒子樓, 垃圾筒酸氣盈天,樓道兩旁牆皮脫落,電線裸露, 堆砌各家各戶雜亂舊物。

蘇孚踏進灰塵中, 微微拉高衣領, 遮住鼻尖。

楊銘瞥了眼,沒說什麽。

這是單位自建房, 包租婆與童蒙蒙熟識, 托童蒙蒙的福,楊銘才能以黑戶身份在三樓租下一室一廳。價格便宜, 簡陋的只剩承重梁與單人床。

蘇孚四下打量:“沒想到您會住在這種地方。”

楊銘含着金湯匙出生,吃穿用度無一不精。何時吃過物質上的苦?

鐵門在身後合上,楊銘沒有回答她的話:“什麽事?”

蘇孚疑惑。

楊銘抽了根煙叼在嘴裏, 淡淡道:“你使盡手段想要見我。”

蘇孚搶過煙:“您無時無刻不盯着,有沒有事您不知道?”她笑眯眯地:“就是想您了而已。”

楊銘扯扯嘴角。

蘇孚聳聳肩, 見楊銘拿出煙盒,膽大包天, 劈手奪過。

“您什麽時候學會吸煙了?”

楊銘皺眉:“一直都會。”

只不過, 以前蘇孚不喜歡。

蘇孚捏緊煙盒,指着煙盒底部小字, 打趣道:“看見沒,有害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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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銘目光冷厲, 肅然地凝視她。

蘇孚變得正經, 将煙與煙盒放進手包, 叮咛:“以後別抽了。”

天色愈暗,客廳暗黃逼仄,楊銘淡漠道:“最後一次重申, 別再做多餘的事。”

少量光線打在他高挺的鼻梁,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除非,蘇小姐想成為棄子。”

“鈴——”

他掏出手機,看清屏幕聯系人,示意蘇孚別說話。

“是我。”

“你先別急,你爺爺呢?”

蘇孚挑了挑眉。

印象中,楊銘從未這樣輕聲細語哄過別的女人。

電話那頭的人不作他想,應該是女主童蒙蒙。

果不其然,挂斷電話,楊銘果斷讓蘇孚回去。

蘇孚:“那您呢?”

楊銘頓了下:“我去接個朋友。”

“去哪裏?”

“西郊火葬場。”

樓下,分道揚镳,楊銘壓低棒球帽,欲打車,正紅跑車緩緩停住:“我送您吧。”

楊銘養尊處優多年,若非必要,不想委屈自己。

他捏捏指尖:“快點。”

西郊火葬場位置偏遠,貓在廣袤森林深處。

童蒙蒙給童爺爺送飯回來發現迷路,手機又快沒電,登時覺得慌了神。

冷風嗖嗖,她下意識就給新認識的朋友打去電話。

定位發給他,童蒙蒙蹲在樹下,抱緊自己。

手機自動關機,天色徹底暗下來,她更加害怕。

直到一個低啞男聲在頭頂響起:“童蒙蒙?”

她撲過去,緊緊抱住,卻覺得不對。

趕忙跳下,目光落在女人明星一樣美豔的面容上。

眉如新月,眼似桃花,氣質斐然。

童蒙蒙縮了縮手腳,帶了哭音,走向熟悉的男人:“楊哥,謝謝你。”

回程,童蒙蒙忍不住打量駕駛座的女人。

越打量越失落。

這麽優秀的女人,對楊哥言聽計從。

楊哥也會喜歡她的吧。

她終于還是問出來:“楊哥,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她期待着,卻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麽答案。

蘇孚搶答:“我啊,你楊哥的追求者。你叫我蘇姐就行。”

楊銘愣了下,冷嗤一聲,頭偏向窗外。

童蒙蒙乖巧:“蘇姐。”

蘇孚很會挑話題,當她有意讨好一個人的時候,沒人招架得住。

傻白甜童蒙蒙也是如此。

原本她心頭酸澀,對待蘇孚也有種說不清的敵意。

三言兩句,居然與她親近起來,一口一個蘇姐,叫得楊銘腦仁兒疼。

童蒙蒙驚嘆:“蘇姐,原來你每周都要去保養。”

“當然,快過25歲,不保養怎麽行。咱們加一下微信,你有空姐也帶你去。”

“不好吧。”

“怎麽不好?你微信多少?銘、楊哥,你幫着加下呗。”

蘇孚用下巴點點前排亮眼的紅色手機。

童蒙蒙亦滿眼催促。

楊銘沒回頭,冷淡道:“有密碼。”

蘇孚:“你生日。”

車窗倒影,楊銘睫毛顫了顫。

快到筒子樓,童蒙蒙哎呦,拍腦袋:“蘇姐,可能得返回去。”

“怎麽?”

童蒙蒙哭喪臉,舉起背包:“玩偶挂墜丢了。”

楊銘:“明日再找。”

童蒙蒙執意回去,甚至說要自己回去。

細問,童蒙蒙才哭着道,“那是我父母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蘇孚冷不丁意識到,今夜就是劇情梗概中,女主認識到自己對男主真正感情的劇情點。

他們在山林中.共患難,讓女主開竅,也讓兩顆心更靠近。

食指敲敲方向盤,車停在筒子樓下,蘇孚問:“有照片嗎?”

童蒙蒙打開相冊,蘇孚斟酌道:“這麽晚,你去找的确不好,再說,你爺爺不是也快回來?徒增擔憂,這樣,你先回家,我和你楊哥去找。”

“那怎麽行?”

童蒙蒙說不過,一步一回頭地上樓:“謝謝蘇姐。”

蘇孚笑了笑:“沒事。”

燈光将人影拉得老長,童蒙蒙沒那麽慌亂,擦幹眼淚:“注意安全!”

跑車壓過柏油馬路,楊銘忽然問:“為什麽幫她?”

幽幽的目光,剔骨刀一樣明亮,像要将她剖析個明白。

蘇孚玩笑:“日行一善。”

楊銘嗤笑。

蘇孚:“怎麽?我不能日行一善?”

楊銘沉默,明顯不信,熟練拿來蘇孚手機,解鎖,删除聯系人:“別打她主意。”

蘇孚表情凝滞,眼角微紅。

只能看見側臉,楊銘不确定那是否錯覺。

半晌,蘇孚低落道:“安心,我不會傷害她,沒什麽價值,不是麽?我幫她,因為你在意她。”

車停在路邊,二人步行,以方才童蒙蒙描述的路線細找。

如原軌跡,借助手電筒亮光,楊銘找到那兔子玩偶,卻被樹枝絆倒,不慎跌落陷阱。

不同的是,這回陪伴在楊銘身邊擔驚受怕的不是童蒙蒙,而是蘇孚。

蘇孚也沒讓楊銘徹底掉下去,被捕獸夾傷腿。

她死死拽住楊銘,整個人撲在地上,焦急地問:“您沒事吧?”

低沉聲音傳來:“拉我上去。”

偶爾,劇情不可抗力無可奈何。

縱然沒掉下去,楊銘腿部還是被重重擦傷。

大腿到小腿大片血紅,看得心驚膽戰。

蘇孚顫着手:“您受傷了?您剛才怎麽不說?”

楊銘平靜道:“說了就會不受傷?”

不會,反而會擾亂蘇孚,平添波折。

蘇孚将他扶起:“您靠着我。”

月色下,女人心疼的神情不似作假。

于是楊銘覺得心髒也被狠狠攥住。

他靠過去,不去看女人潔白如玉的側臉。

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她這時候,又做這麽多迷惑行為做什麽。

回到筒子樓,楊銘沒露面,将玩偶交還童蒙蒙,童蒙蒙千恩萬謝,蘇孚連連安慰。

臨分開,童蒙蒙問:“姐,您怎麽把我删了?”

蘇孚哀怨:“你楊哥怕我帶壞你。”

重新加上好友,童蒙蒙義憤填膺:“楊哥太壞!你這麽好,他居然不珍惜,還那麽說你。”

蘇孚開懷大笑,再三叮囑她與楊銘的行蹤不可往外說。

童蒙蒙将胸脯拍得邦邦響:“蘇姐放心!”

楊銘平靜地看跑車遠去,表情莫測。

十五分鐘,跑車回來。

他飛快拉上窗簾,生怕被窺見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似的。

冷臉開門:“怎麽回來了?”

蘇孚拎着大包小包,藥品繃帶,肉蛋蔬菜,蛋糕甜品。

“您的傷口需要處理。”

她擠進來:“還有,您大半天沒吃東西了罷?”

沒沙發,沒凳子,楊銘坐在床邊,蘇孚用剪刀剪爛右腿長褲。

“得先消毒,您忍忍。”

酒精淋在傷口,楊銘捏緊床單,冷汗淋漓,一聲不吭。

處理好,蘇孚去淨手,回來,看楊銘還是那個姿勢。

痛得脫力,動下都困難。可要強,脊背挺得筆直,光看那表情,什麽都看不出來。

蘇孚輕輕嘆口氣,去打溫水,沾濕毛巾,小心翼翼,擦傷口邊的血污:“今後真得小心點。”

“本來身體就弱。”

“還吸煙。”

“您這樣,以後怎麽辦?”

她将楊銘扶到一邊,給另一邊換上幹淨床單,開始妄圖扯楊銘褲帶。

楊銘不得不阻止。

蘇孚:“給您換幹淨衣裳。”

楊銘有點緩過勁,沙啞道:“我自己來。”

蘇孚背過去,還在唠叨,楊銘青筋直冒,終于忍無可忍:“以後?我哪有什麽以後?”

衆所周知,貴極不壽。

楊銘享潑天富貴,卻也早在出生,就被診斷命短。極其罕見的基因病,體弱只是極其仁慈的臨床表現,成年後,內髒将加速衰亡。

醫生斷定他活不過35,而今年,楊銘已經32歲。

所以他正值盛年,早早立下遺囑。

所以楊海森迫不及待,實施換臉計劃。

不然等楊銘不知道什麽時候死掉,他豈不是只能得到祖宅與少得可憐的零花錢?

縱然楊銘做這番決定出于多重考慮,最直觀,楊海森能力不行,與其讓家族企業破産,不如捐給國家,用于公益。

最根本,楊家被交到楊銘只剩光鮮亮麗的空殼與千萬債務。

毫不客氣地說,如今千億資産,都是楊銘力挽狂瀾掙得,就是一分不給楊銘,也沒人說什麽。

況且,每月二十萬的零花錢,并不少。

可楊海森并不理解。

他觊觎小叔的位置,小叔的存款,小叔的女人。

作為楊海森同黨,蘇孚應當對情況一清二楚。

蘇孚打斷他:“不會的。”

出事歸來後,蘇孚在楊銘面前都是低微的、軟糯的。

這是她頭回,如此強硬地糾正他,反駁他:“您會長命百歲。”

楊銘心頭劃過一絲異樣。

沉默中,楊銘冷靜地提醒:“你該走了。”

蘇孚轉過身:“還能再來找您嗎?”

“不能。”楊銘絕情道:“也別總碰那胸針。”

“……那您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

到底做好飯才走,楊銘盯着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像盯着堆仇敵。

不受騷擾的狀态持續沒幾日,蘇孚開始看紀錄片。

點點滴滴,都是楊銘吩咐刻錄。

楊銘迫不得已陪看。

偏偏她看完,總要抄寫愛情酸詩。

不必想,是寫給誰的。

楊銘指責:“整天無所事事。”

“您要我做得我都完成得很漂亮。”

楊銘無話可說,蘇孚放筆:“好好,我這就去找蒙蒙做美容。”

“美容院人多口雜。”

且富家太太最愛八卦,很容易通過童蒙蒙摸到他。

“騙你的,去找白茶。”

白茶與王景濤建立戀愛關系後,陸陸續續向蘇孚傳遞不少楊家珠寶商業企劃書。

再由蘇孚傳給楊銘,他新建立的盛耀珠寶根據這與之前在楊海森電腦中安裝的病毒,翹掉楊家珠寶不少生意。

這回蘇孚給她的任務是拿到分公司賬本。

白茶動作慢騰不少。

蘇孚在咖啡館等待許久,白茶電話卡在約定時間過來。

“蘇小姐,抱歉,今天我去不了了。”

蘇孚攪了攪咖啡:“怎麽?”

白茶躲躲閃閃:“要試鏡。”

蘇孚警惕察覺到,白茶對王景濤開始動心。

她敲擊桌面:“白小姐,希望你還沒有忘記海森。”

那邊當啷一聲響,重物落地。

良久,白茶慢吞吞道:“不會的。賬本,我已經照好照片,晚上傳給你。”

約定晚上,深夜,白茶也沒主動聯系蘇孚。

要麽她出事,被控制起來。

要麽,她對王景濤産生的感情,已經超過對楊海森的留戀。

隔日,蘇孚在微博刷到白茶入組《少年的星空》。

原來是後者。

她沒再勉強白茶,只時不時在微信朋友圈發些似是而非的,新人故人,愛情語錄。

白茶愛腦補,半個月後,主動致電:“那賬本,交給你,景濤,王景濤會怎麽樣?”

蘇孚:“一時半會說不清,坐下面談吧,今夜慈善晚會你受到邀請了吧?”

二人約定在晚會碰頭。

由B市慈善基金會舉辦的慈善晚會由兩部分組成。前期進行慈善拍賣,後期進行交流晚宴。因為基金會負責人是稅務局局長夫人,商界樂得捧場,娛樂圈也不乏想要借晚會勾搭大佬的金絲雀。

蘇孚穿高定禮群,挽着楊海森手臂出席。

鎂光燈閃耀,落座,還有記者追着楊海森問問題。

并不友善:“楊總,能說一下楊氏珠寶首席設計師燕明也離職是真的嗎?”

有記者補充:“被爆出原料摻假是怎麽回事?”

“楊總,聽說楊氏珠寶小股東紛紛抛售股份?”

七嘴八舌,被助理擋在外圍:“慈善晚會,請各位不要偏離主題,楊總也不想喧賓奪主。”

楊海森臉色難看,傷口沒好全,頻頻噩夢,稍微動氣,心髒連着肺疼。

蘇孚貼心安慰,楊海森吻在她臉頰:“多虧有你。”

蘇孚溫婉輕笑,脊背微涼,直覺般側頭。

不遠處,盛耀珠寶老板正與其他老總攀談。

右後方,青年壓了壓鴨舌帽,隐入圓墩墩柱子後。

“你看見了嗎?”楊海森吓了一跳:“那,那是?”

蘇孚疑問:“誰?”

楊海森臉色慘白:“你沒看見?”

像近些日子,蘇孚回複他的一樣:“沒有啊。”

她遲疑道:“你是不是,又幻聽幻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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