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色泛白已是清晨,行人漸多,紛紛指着倚于客棧門前睡得正好的臨空議論。客棧裏頭那正打着算盤的掌櫃見外熱鬧得很,似是指着自家的牌匾,心下越發不安,眉已不禁皺起,而後便使了小二出去看看。
小二應了聲,肩上正搭着适才擦桌的布巾,不想甫一踏出外,一轉臉,入目的是一男子倚着門前睡覺,那身紅衣分外奪目,小二自是認得他,若未記錯,好像是叫臨空,亦只記得他是樓上一個名喚荀華的徒弟。
平日裏這人總喜穿一襲紅衣下樓晃着,這兒的食客皆是江湖上的大俠好漢,見臨空總喜着紅衣,自是覺女氣萬分,他們向來直言直語,說話總不會思量再三,一句“姑娘家”便立時而出,自是惹得臨空一時氣惱。
小二眸中帶着幸災樂禍,心下不禁暗想,怕是被他那師傅趕出去的吧,如此想着,小二臉上笑意便深了些許,随後上前,腳踢了踢臨空:“喂!”
踢了幾下,亦未見臨空醒來,小二只覺有些惱,又使力踢了他一腳,力道極大,臨空自是順着力道跌下地去,仍是未醒,只是口中還喃喃着:“荀華……荀華……”
小二實在沒了法子,看着行人正笑得嘲諷,自覺窘極,暗罵了幾聲又去踢了踢臨空以作洩憤,不料小二一走,于地下的臨空舒服地翻了身而後醒來,他緩緩起身,卻覺大腿處與臂膀一陣疼痛,可他也無心理會,甫一擡眸,便見行人正看着自己,怕是把他當做乞兒看了。
臨空一聲不吭地走了幾步,那些行人覺無趣了,便就散了,臨空不過走了幾步,又回首看了看,雙眸已無了神采,他将手中折扇打開,垂眸輕搖一會兒,忽的收起,忙行至客棧內想要叮囑幾句。
“若是見到我師傅,定要叫他好好保重,我……我今後都不在他身邊了,我只想他平安。”
掌櫃正低首忙着,實也聽不清臨空說什麽,只知若是見到他師傅便要跟他師傅說什麽,至于是何言,掌櫃也記得模糊。臨空離去不久後,荀華便抱着一只小狐貍下了樓,身後跟着那眉間一點紅童子,掌櫃一見他,忙示荀華過來。
“怎麽了?”荀華疑惑。
“荀公子,适才你的徒弟,要我與你說……說……”掌櫃擡手撓了撓腮,“說什麽……呃……好似是叫你多添衣還是什麽的。”
多添衣?
荀華聞言只想笑,現下正是深春,何要多添衣?不過夜晚甚寒罷了,荀華只覺臨空那人喜道胡言,淡笑而後行去尋了位子,喚來小二上些粥食,随後看着蜷在自己懷中受傷的小狐貍輕嘆。
一點紅童子左右看了看,而後問道:“主子,臨公子可是去哪了?”他雖有些瞧不起臨空,只是今晨去主子房中時不見臨空,到底也有幾分疑惑。
荀華不言,為自己斟了茶,看着一處有些出神。一點紅童子見他不理會自己,也不敢再出言去問,只立于一旁無趣地看着那些人喝酒吃肉。
臨空并無行多遠,他手搖折扇,低首瞧着地下而行,那喪氣模樣實也讓人想笑上一番,忽聽有笑聲,他不禁擡首望去,便見衆人在那兒笑得正歡,臨空一時好奇,本想上前幾步去看看何事,不想甫一行出一步,便絆倒地下的石子險些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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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如此,可也沒礙着他的興致,他臉上正展笑來,笑意溫和,行去問人時還不忘作揖:“怎的如此熱鬧?”
那姑娘聞言,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他生得好看又溫文有禮,心中好感添了幾分,擡起錦帕掩着唇輕笑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每年這時節,我們都會在這兒放紙鳶的啊。”
臨空颔首說聲“多謝”,随後搖扇而離,他搖首輕嘆只覺這些人倒也得閑。此處修有幾座亭子,亭子下的便是一條溪水,溪水清澈,尚可得見魚兒戲水,臨空行至溪邊,望着溪中魚兒許久。
忽的回神,他輕嘆:“若是能與你這般無憂無慮多好。”語罷,又是一聲輕嘆。
他忽似想起什麽,自袖中執出一柄玉笛,他本就不會吹這玩意兒,他還想着,等日後荀華記起了他,他便讓荀華教他吹那曲憶江南,只是如今……
“罷了罷了……”臨空嘆,随後将玉笛收起。
擡首望了望天,尚還早着,他只輕搖手中一柄折扇,無心亂走。見他模樣似是失了神一般,可使他回神的是路上的小販吆喝:“賣包子!”
包子二字甫一入耳,臨空立時精神,揉了揉肚子,忙執出錢袋,打開,卻見內裏什麽都沒,便是一文錢也沒。臨空轉了轉眼珠子,唇角微翹,笑意狡黠,他快步行入巷中,自地下拾起一兩塊石子,不過一掌覆去,聽他口中喃喃不知何言,随後一掌離去,便見掌中竟成了兩錠銀子。
臨空笑容得意,輕搖折扇便去買了幾個包子,那法術堅持不了多久,臨空嘴裏塞着包子,心裏想那人回了去,發現銀子成了石子後的模樣,他不禁想笑,只是礙于嘴裏正塞着包子,只好忍下。
行的疲憊,他便尋了酒肆坐下,要了壇女兒紅與二兩肉,便望天以扇柄數着鳥雀,閑時無趣他總喜如此。
“我聽聞天上的神仙啊,要有難了啊。”一生得方臉蒜鼻的人道。
此言一出,臨空立時來了興致,也不去數鳥雀了,便去聽那幾人閑談,聽着聽着,便覺那方臉大漢實也好笑,什麽真君什麽神君統統說出,臨空不禁莞爾,只覺那人只會胡言亂語的。
另一人譏道:“我不信,你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會知道這些?”
“不瞞各位,是昨夜玉帝托夢告訴我的,”那人尚未說完,便有人嘲笑,那人不理,頓了頓,續道:“聽聞一百年前啊,有一狐妖欲想成仙,可天上的神仙說怕他濁了天庭的仙氣,如何也不肯賜他仙位,那狐妖修為高,亦是不可小觑,于是啊——”話未完,那人卻閉嘴不說。
适才嘲笑他的人紛紛好奇,不禁催促,只是于一旁竊聽的臨空卻是蹙眉,連扇也不識得搖了,而後那人慢悠悠地續道:“于是啊,他鬧了天宮,惹惱了玉帝與衆仙,後來之事我也不大記得了,亦忘了玉帝究竟罰了什麽……”飲下最後一口酒,那人便将銀子置于桌上,而後與同伴道,“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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