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年月又去了許多,秋去冬來,今日已至立冬,細雨伴雪紛飛,絲絲寒風透入石縫間去,臨空兩只胳膊支着下颔,好似不覺有寒意。雲鶴來時,便見他望着前處發愣,他喚了聲“小妖怪”,見臨空仍不理會自己,便又道:“我适才摘了幾個野果,你若不理我,我便獨自品嘗好了。”語罷,挼起一個果子便要往口中送去。
果真不出所料,臨空立時起身上前,滿容慌忙,他當真怕雲鶴一個果子也不留與他。雲鶴見他終是願來看自己一眼,便将其一野果分成幾塊,皆一一遞與臨空,野果汁水順着他的指尖滑落至手臂,而後臨空低首便要舔去,他嘗了嘗汁水,只覺汁水甜中微帶酸澀。
“下回想吃什麽?”
“燒鵝。”
雲鶴聞言,只想予臨空腦袋一記打。
“再說。”
“燒鵝。”臨空依是堅持,但見他墨黑的眸子隐隐帶着笑意。
“……”
“抑或是燒雞。”臨空歪着腦袋想了想,續道,“這天寒,我想吃綠豆粥,消暑。”
消暑與天寒可有何關系?雲鶴實是無語,初初相識之時,他還待在石頭裏不願理會自己,只是而今與他相識已久,甚麽胡話亦會出口,從不識得思量再三方可出口言語。雲鶴搖首,也不再多想,若他想要的,自己便為他畫出來讓他看着,好讓他去了這嘴饞的性子。
臨空舔了舔唇,正自想着明日吃着燒雞的模樣,想着想着便覺越發的餓,見雲鶴尚未離去,他便開口道:“我……我還要。”臨空難得心虛。
這一百多年來,日日皆是等着雲鶴送吃的來,久而久之,他亦是慣了有雲鶴在此的日子,他也曾問雲鶴為何要待自己如此之好,彼時雲鶴聞言,而後輕笑,只将果子整個塞入臨空口中,便答什麽有的吃便是了。臨空将果子取下,撇了撇嘴,也認為如此。
思緒還來,見雲鶴暗自竊笑,不用多想,應是笑自己吃的總比別人的多,臨空心下生了惱意,卻又不敢得罪眼前這主子,若果得罪他,日後還不知能不能吃上一個果子止渴止餓。
“吃吧。”雲鶴淡然道。
臨空展笑,忙張口便要人喂他吃下,怎料入口的竟是一根草,且根部還帶着泥土!
臨空将草含于口中半晌,方才回神過來,随即将草吐出來,他舉袖使力抹了抹嘴,滿是惱怒地瞪着正自竊笑的雲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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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雲鶴甫一對上臨空的眸子,便再禁不住笑意,只笑得東倒西歪,又想起适才臨空呆呆傻傻地張口模樣,他只覺他不僅有趣且還好笑得很。
良久,他方才止住笑意,擡眸看看臨空,見他面色平靜,眸中已帶愠意,他也知自己惹惱了他,于是雲鶴敲敲石頭,而後開口問道:“诶,生氣了?”
“我非小氣之人,你若笑便笑去吧。”臨空悶悶答道,而後坐于地下,執起一塊石子于地下胡亂劃着。
他不過是想起昔日與師父一起居那客棧時之事,他想起那時自己因穿一襲紅衣,而成日遭人譏諷,臨空眨眨眼,覺有酸澀之意,他确實是想回去了,想回去荀華身旁,那便什麽也不懼了。
雲鶴怔了怔,終是無言。
日子又去了許多,臨空聽雲鶴說尚有幾日便要過年,還說除夕那日往凡間去給臨空帶些肉食,臨空聞言心下甚為欣喜,自是有些盼着除夕快些到來。他在此已然有一百年之久,這一百年裏,他自是悠閑自在,時而便于心下暗自算着自己的歲數,只是有時就連自己也忘數到何處。
臨空此時正躺于地下,但見他一只胳膊支着腦袋,一腿搭上另一腿上晃着,“雲鶴,除夕那日你定要去尋我師父。”
“小妖怪啊。”雲鶴摸摸鼻,看他一副悠閑模樣,自己心下為之不快,雲鶴不禁譏道:“你這日子過得可真閑。”
“此為玉帝老兒予我之福。”
雲鶴聞言,向着臨空嗤了一聲道:“受如此天刑才換來之福,我可不稀罕。”語罷,便往石縫間塞去草根,這般舉動自是引來臨空疑惑目光,但見雲鶴笑得和善:“若是餓了,便就先咬着,待我回來,再給你好入口的。”
臨空颔首,而後問道:“你可要去何處?”你走了我一日三餐可如何是好?臨空将後半話咽下肚中,他知若果問出,定會遭雲鶴譏諷。
“我想去凡間游玩幾日,到了除夕那日才去尋你師父。”
“你可定要記得問我師父有何話想與我說的,或是讓他書信來此亦好。”臨空趁他尚未離去,便忙叮囑道。
見雲鶴略是無奈地颔首,臨空便一陣欣喜地叼着草根晃着腿,還含糊不清地哼着小曲。
這天愈是寒冷,鵝雪紛飛,小雨淅淅,行人已無幾多,繁華的街道修的甚為寬,兩道的鋪子前皆挂着紅燈籠,但見它随風而搖似是寂寞,此地于昔年還是為前朝國都,而今不過只是座城池罷了。
雲鶴胡亂走着,左瞧西瞧,亦未尋到一件稱心如意之物,只是他于擡首瞧見一人時不禁一怔。那人身影極為熟悉,雲鶴急步上前:“荀華?”口氣不甚篤定,只是這聲叫喚一出口,便見那人止了步子。
而後但見那人緩緩轉身,他生得眉目俊逸,墨發以銀帶而束,餘下的帶子随風輕拂起,他面容顯是疲憊,待看見雲鶴之時,荀華不禁詫異,不過一瞬,他便又是面容平靜。
“過得可好?”雲鶴一笑。
荀華聞言,只覺他此話問的有些譏諷,淡漠的眸子看着雲鶴不由添上幾分惱意。
“你可有何話要與臨空說?”
“你回去與他說,我要将他逐出師門,自此之後,再不是我荀華的徒弟。”他話說的決絕,好似早已思量許久過後方才說出。
雲鶴一怔。
“成仙難,成仙難……”荀華喃喃,“若如此,我不若成魔……天命……莫不是如此?”未了,荀華閉目,袖中一手早已成拳,指尖已然刺入掌心。
他要逆天改命,他要這天再不可毀去他身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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