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良久,雲鶴方才開口:“荀華現下成了魔,失了心智,此時凡間大亂,荀華若果不死,便是你死。”說着,他行上前去,撫上臨空的眼眸,“我不想你死。”

臨空不語,只是雙眸早已泛紅,此刻亦不顧唇邊有血絲流下,那喉間隐隐而來的血腥味,只讓他更是不好受,他雙臂撐起,一手奮開雲鶴的手,但見他紅衣早已破了幾個口子,顏色已無昔日那般紅豔,他模樣落魄,卻如何亦要挺直了腰。天雷恍然劈下,臨空險些不及躲避,不想兩腳一錯,便又坐回地下。

陰雲不散,天雨直下,天雷滾滾。

“小……”雲鶴看着那道天雷直劈向臨空,他本是想呼出聲,只是不知為何餘下的二字竟是硬生生地哽在喉間。

臨空心下驚懼萬分,他知若果被天雷劈中,便是要精魄散去,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是死在此。他曾想過許多,彼日為荀華受刑,他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只是不想自己仍是活着,既是身負千瘡百孔,他亦是好好地活下去,他所願的不過只等那日可與荀華見上一面。

只是未能待到那日,自己死期已至,甚至……還未曾與荀華告辭。

滿是絕望的眸子緩緩阖上,已不知有許久未曾哭過的眸子流下了一行清淚。

只是……

為何身上還未有半分痛楚?

“荀華!你罪孽深重,為成魔竟食下人心害人性命!今日我等要替天行道!”

臨空聞言,趕忙睜眼,但見立于自己眼前之人不為他人,正正是荀華。

“爾等不過區區凡人,我荀華可會放入眼中?”荀華拂袖輕去了衣上的灰塵,口氣平淡,似是在談家常之事。

臨空起身,于荀華身後竊看荀華口中所說的那幾個凡人,那幾人雖看起軟弱,只是在聽見荀華這番言語後,那略一施的輕功便可得知這幾人身手不凡。

“那人便是這魔頭的弟子,若将他擒來,何懼荀華不肯降于吾等膝下,若是事成,吾等日後定會名揚天下!”說話的女子正是那幾人裏的領頭。

此言一出,定讓餘下幾人更為興奮,名揚天下此等好事何人不想?于是不及多想,紛紛施了輕功,便向臨空擒去,臨空不知何事,臉上滿是茫然,他尚未反應回來,只茫然地盯着那幾人離自己越發的近。

雲鶴于遙處瞧着,在那幾人離臨空不過半丈遠之地時,他曾想過上前阻住那幾人,只是甫一邁步,便是想起玉帝所下的令,可是……他又怎能看着臨空受到半點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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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恍然聽見幾聲怪異的□□,但見荀華一掌插入一人胸口之處,那人神色痛苦,手腳正自掙紮,雙目微帶絕望與恨意。

此地血腥味似酒那般濃,餘下幾人只見同伴已去,心中自是越發惱怒,當下幾人圍好陣勢,只為尋到機會,便此将荀華降住。

“你可知你這魔頭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我爹爹,我娘親,俱是死在你的手上!”

荀華将屍體扔于一旁,不以為然地瞥了那幾人一眼,領頭的女子早是淚如雨下,單薄的身子輕輕發顫,連着執劍的手亦是輕顫不已,她上前幾步,只續道:“今日,我定要為爹爹娘親報仇!”語罷,已是一劍刺去,這一劍去,直讓臨空看得驚懼,他只趕忙上前,擋于荀華之前,一臂擋去女子的那一劍。

女子一招一式毫不留情,臨空俱是接下了重重的幾拳,所幸他躲避及時,每每一劍送去,皆是刺不中他的要害,臨空自知擒賊先擒王,他雖是處于下風,可他也懂得何為計謀。

陰雲不知何時散去,在臨空與女子對手之時,只聽有幾聲痛苦□□,女子在聽聞這幾聲時,恍然收劍,她只怔怔回首,瞧着與自己同來的同伴皆是死去,瞧着他們死相怪異,人心已被荀華挖了去,胸口處只餘了個空洞。

四周終是平靜下來,臨空瞧着眼前的荀華竟覺有幾分陌生,墨藍衣裳沾滿血跡,那雙眸子竟是血紅,臨空在對上他的眸子之時不禁一怔。

“空兒,你說這天下還有何人敢阻我?”荀華大笑,只是笑聲萬分凄涼。

臨空不言。

荀華等了良久亦未等到臨空應言,他不禁心頭起火,只忽的轉臉,一手伸出掐着人脖頸:“你為何不說話?可是啞巴了?你可是怕我了?”他話本問得惱怒,只是最後他終是松了手。

“師父。”臨空跪于荀華之前叩首道,“徒兒知錯。”

一陣沉寂。

他不曾擡首,只是這般沉寂得愈久,他愈是不安,他悄然将腦袋擡起少許,但看荀華正捂着腦袋滿是痛苦神色,他趕忙起身,便想攙着荀華,怎料那人一手将自己揮了去,随後入耳的,是臨空此生不願聽見的——

“你再不是我的徒弟!滾!”

臨空自然不願走,他複是跪于荀華之前,瞧見荀華眸子清明再無血紅,便知此時正是荀華清醒,那番言語定是他心裏所想。可他又如何甘心,等了五百年,只為與他見面,只為再回去他的身邊。

“雲鶴沒與你說麽?你怎的如此下賤!”荀華一腳将他踹了于地下,他只冷眼看着臨空默默起身而後跪好,他再受不住臨空這般寡言模樣,他只上前将人壓于身下,看他墨黑眸子中竟是帶了幾分欣喜,荀華不禁一怔。

回神過後,便是予了臨空一掌,這一掌恰是打于臉上,接連數下巴掌力道極大,只打得臨空臉頰微腫,唇角流血,而荀華那雙清明的眸子已然漸漸化為血紅。

“師父,徒兒想你。”臨空不懼,只知惟有成魔後的荀華方才會喚自己一聲空兒。他雙手撫上荀華的肩,眸子酸澀竟是想要流淚。

臨空又回至荀華府中,只是此次聽聞竹安早已病逝,那早年抱來的狐貍亦不知所蹤,自荀華成魔失了心智,留于府中的人是少之又少,這府中臨空能認出的惟有那昔日總與自己作對的做飯小丫頭——玉槿。

玉槿無了初時的那般嚣張,現下的她慎言慎行,雖與臨空相熟,可卻不敢多說,只生怕說錯一字,荀華便會要她性命。今日玉槿将早飯送來時,那瘦弱單薄的身子顫得萬分厲害,她嘴唇翕動幾下,終是開口喚道:“臨公子。”他知她怕了荀華,自己又何嘗不是?荀華早已不是初初他所認識的那個荀華。

若果妖魔亦有來生,那該多好……

他曾以為荀華當真會等他,當真會等到五百年,原也不過是自己的妄想,自己當真可笑,早該知他已然不愛自己了。

奈何他偏偏不願放手,只一次又一次的以為荀華當真是愛自己的。世事荒唐,确實不錯,臨空望着窗外不禁輕扯唇角便是一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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