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一番在煉獄邊的掙紮,如同度過了一整個暗無天日飄雪的冬季。

待得再次睜眼醒來之時,安如芷感覺自己只剩一副任人奪取的皮囊,心中空無一物。

發呆了一陣兒之後,安如芷開始打量起自己身處的房間來,只見擺設簡單,只有木桌木凳茶壺茶杯,再無它物。

就連床上的被子也是粗布縫制,簡陋到不能再簡陋。

這到底是什麽地兒,

安如芷強撐着半坐起,望了望窗外,只見陰霾無邊并無半點陽光。

“你醒了。”木門吱嘎一聲開了,踱步而進的微生玉漓手裏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米粥,“應該餓了吧,正好吃點東西。”

溫和的臉色,關切的語氣,讓剛醒來的安如芷頓感手足無措。

“怎麽了?還難受嗎?”微生玉漓擱下手中的碗,坐到安如芷身旁,很是熟練的将手覆蓋在她的額頭上,“嗯,已經不發燒了。”

安如芷有點茫然,呆呆地瞧着微生玉漓轉身去端米粥,同時還得聽着他嘴裏的唠叨,“或許你落水的緣故,昨晚發燒了,現在看來好多了,但身子還是有點虛……”

一種久違的很溫馨的感覺彌漫着全屋,安如芷的眼眶有些濕潤,很久沒有人這麽關心自己了,哪怕是懷有目的的關心。

“來,趕緊趁熱喝了,你需要好好休養一下。”再次近距離坐在安如芷旁邊的微生玉漓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湯匙,示意安如芷把嘴張開。

“為什麽回來救我?”安如芷輕輕別過頭,自己在這關切裏已經陷得太深了。

微生玉漓直接忽略掉安如芷突如其來的淡然反應,輕輕吹了吹湯匙裏的粥,然後送至安如芷唇邊,“想知道,就先把粥喝了。”

安如芷側眼瞪着眼前這位平日高高在上的主人,她能感覺出這是他發自內心的好意,但潛藏的那些抵觸又開始蔓延出來。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聲音開始冷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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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玉漓将湯匙裏的粥又放回了碗裏,撇了撇嘴角,遂而一挑眉,“想知道?”

安如芷很詫異他竟然沒有生氣也沒有離開,而且臉上依舊挂着和煦如春風的微笑。

“那就先把粥喝了!”微生玉漓似是在哄小孩般,頑笑着張了張嘴,“來,啊……”

安如芷再也沒有抵擋住這被人關切的滋味,一切防線都在生脆脆地潰敗。

呆愣了好一會兒後,安如芷不由自主地随着微生玉漓張開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唇角,真的如同剛出生的嬰孩。

微生玉漓拿匙又攪了攪米粥,然後輕吹了一下,将滿滿一匙米粥遞至安如芷唇邊,将粥一點一點的喂食進了安如芷嘴裏。

看着安如芷一點一點的咽下去之後,微生玉漓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從懷裏掏出巾帕,拭了拭她唇邊殘留的米湯,然後又舀起一匙送到她唇邊。

窗外陰霾的霧氣正在逐漸散去,絲絲陽光開始從雲層中透露出來。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對望着,他喂一匙,她吃一匙。

其實,微生玉漓早已經摸索出了安如芷的脾性,每當對她噓寒問暖盡展關懷之心時,她總是有意的逃避,冷冰冰的拒絕。

這次他打算堅持下去,看看能否用關懷融化她虛掩的外表。

現在看來,真如他猜測,她一直在拒絕別人進入她獨有的世界。

整整一碗米粥見底之後,微生玉漓扶着安如芷往床裏邊挪了挪,然後又把被子掖緊了些,“先躺會兒,我去給你倒杯茶。”

安如芷低眼瞧了瞧微生玉漓剛才握過的被角,看着看着,手竟不由自主的輕輕摩挲起來,除了師父,從未有人如此關心自己,“謝謝你。”

短短一句話,三個字,似是毫無預兆般就這麽從嘴裏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安如芷自己也愣了一下。

正在倒茶水的微生玉漓手微微一滞,有幾滴茶水潑到了桌面上,思緒在一剎那的顫動之後接着又恢複到了正常,他仍舊是徐徐地倒着茶水,神色平靜如常。

可是嘴角卻不自覺的開始上翹,總算聽到了這貴重的謝意,現在這句謝謝當真比什麽都好聽。

安如芷接過茶杯,輕啜了一口後,眼睑低垂着,眼珠轉了又轉,不知道為什麽,也不好意思對他再似先前那麽冷漠。

“可以告訴我了嗎?”安如芷将茶杯握在手中,刻意舒緩了一下語氣,“為什麽要救我?”

微生玉漓坐在床尾,斜倚在床帏之上,很是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這個也需要說嗎?”

安如芷緊捏着茶杯,皺了皺眉頭,現在這是怎麽一種情況?難道自己被騙了?

微生玉漓看着安如芷那焦慮又糾結的臉蛋,輕笑着搖搖頭,“你放心,粥裏沒有放任何對你不利的東西,我也不想害你。”

“那你為什麽救我?”安如芷擡眼,仍舊是不依不撓的質問着。

微生玉漓雙手抱于胸前,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害你,也會有人關心你。”

“為什麽不問我所有事情的緣由?你想要查清的東西為什麽不再問我?”安如芷不相信會有人一無所圖的真心對自己,“你不好奇我的來歷嗎?”

斜倚床帏之上的微生玉漓微眯着眼睛,似是在閉目養神,“你也沒好奇我的來歷啊!”

“堂堂的微生君,還有什麽好奇的。”安如芷轉着手中的茶杯,冷笑了一聲。

“有些事情,若你想告訴我,自然會告訴我,我勿須再問,至于我的事情,以後你會知道。”聲音漸漸弱下去的微生玉漓喃喃道。

我若一直追問,你會告訴我嗎?我何苦自尋煩惱。心底自行幽怨的微生玉漓又側了側頭,現在濃濃的睡意已經完全控制了他的思維。

安如芷以為微生玉漓還要說什麽,殊知等了一會兒後,床尾處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這是睡着了嗎?

“玉漓公子?玉漓公子?……”安如芷大睜着眼輕喚了幾聲,她以為微生玉漓只是在假裝而已。

可床尾熟睡之人也只是嗯哼着回了聲,之後再也沒有動靜。

眼看着搖搖欲墜的微生玉漓有倒在自己腳上的趨勢,安如芷想也沒想就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瞬間,“啊”的一聲慘叫,劃破長空,徹底将安如芷震驚住了。

只見,微生玉漓的右肩膀處已經有鮮血透過衣服暈染了出來,白色之上的絲絲紅色煞是觸目。

安如芷微張着嘴,扯開被子慢慢地爬到微生玉漓面前,順手拿起跌落的茶杯,使勁瞅了瞅,然後又擡眼使勁瞧了瞧汩汩直流的鮮血,不應該呀!

“你,你,公子,你沒事吧?”反應過來的安如芷将茶杯扔到一邊,手顫巍巍地撫上微生玉漓的肩膀。

粘稠的感覺,血的味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安如芷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一手扯開微生玉漓的衣領,肩膀露出的剎那,一條橫亘整個肩膀的傷口生生的刺痛了安如芷的眼睛。

微生玉漓緊咬嘴唇微哼着,蒼白的臉上不停地滲出豆大的汗珠,似在強忍着巨大的痛楚。

剛才那一茶杯砸過來,确實将他還未愈合的傷口砸裂開來。

微生玉漓左手顫顫地想将衣領扯回身上,安如芷眼疾手快的将他的手拍了回去,然後搜尋着周圍有沒有能夠止血的東西。

痛的龇牙咧嘴的微生玉漓幽怨地瞥了一眼安如芷,眼神傳達的意思只有一句話,你就是這麽對待你受傷的恩人的?!

安如芷無視掉那眼神之後,左瞅瞅右瞅瞅,實在搜尋不到能夠有用的東西,遂又将目光轉移到微生玉漓身上。

左右打量之後,安如芷直接頭朝下俯身對着微生玉漓的外衣褲擺處拉扯起來,費力氣的撕扯了好一陣,那衣擺仍舊完好如初,愣是沒撕下來。

“用這麽好的布料幹什麽?”撕的手疼的安如芷直接将衣擺甩上來扯到微生玉漓嘴前,“來,咬開!”

微生玉漓哼唧着皺了皺眉,眼前這個時而聰慧又時而笨拙的女人,自己當真是此生從未碰到過!

安如芷一看微生玉漓意欲要把衣領扯起,自己直接扯過衣擺,“吭哧”一聲撕咬下一布條,然後麻利地給微生玉漓包紮起來。

“先這麽将就着止血,等會再清理下。”安如芷邊費力地包紮着邊呢喃道。

微生玉漓扯了扯嘴角,想要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是昨天受的傷嗎?”安如芷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微生玉漓左手将衣服整理好,微微一笑,“你先休息吧,謝謝你為我包紮。”

安如芷靜默地看着他轉身離去,竟然什麽話也詢問不出。

就在微生玉漓合上木門的剎那,安如芷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飄了過來,“這是我第一次不問因由而殺人,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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