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睡夢中的安如芷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自己輕飄飄的飄進了雪山上的離恨宮裏,然後自己赤腳游蕩在氣勢恢弘的大殿裏,四處張望着卻也只覺這裏依舊如常,大殿之上的雪色帷幔,镂空雕花座椅下的血麒麟,圍繞四周的潺潺流水聲,唯一不同的是大殿裏空無一人,透着陰森寒冷的氣息。

一種無法消除的偌大的恐懼感在她的四周盤旋着,忽然,背後傳來似是很久遠的聲音,“如顏,原來你在這兒。”

安如芷急急地回轉過頭,驚恐的望着眼前披雪狐鬥篷的男子,嘴角噙着的微笑似是能融化冰雪般溫暖,那超脫世俗的氣質無可比拟。

“沒錯,是師父,真的是師父!”安如芷不停地喃喃着,雙腳似是着了魔力般不由自主的往男子的方向移去,聲音顫顫的詢問道,“師父,你回來了?”

可是白衣男子似是無視她的存在般,雙眼一直注視着她的身後,滿眼的疼惜,“如顏,夜深露重,怎地穿的如此單薄在這大殿裏?”

“我穿的單薄又如何?明天你就要去迎娶你的新娘了!”一女子尖利略帶哭腔的聲音從安如芷的背後傳來,“從今往後,你不用再管我了!”

安如芷大驚的回轉頭,只見一穿鑲銀絲薄紗長裙的女子正瑟瑟發抖的立在血麒麟旁,那身形那背影那不是三年前的自己嗎?

“如顏,來,趕緊披上。”白衣男子邊說邊将自己的雪狐鬥篷摘下緩緩地走到背對他的如顏身後,輕輕地将鬥篷覆在她身上,“莫再使性子,身子骨要緊。”

“不要!”如顏激動地回轉過身将雪狐鬥篷推到白衣男子身上,由于力氣過大迫使着自己也不得不後退一步,“不要你管我!”

安如芷呆愣在原地,觀看着早已被自己儲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沒承想這塵封的記憶匣子還有被打開的一天,自己的師父——公子竹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了視野中。

那廂如顏緊咬着牙,攥在一起的雙手顫抖着,倔強的眼神緊盯着眼前張口欲言的公子竹,有一種壓抑着的怒氣即将爆發的氣勢。

“如顏,師父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你要自己學會獨擋一面。”公子竹緊皺着眉,再次将雪狐鬥篷披到她身上,“聽師父的話,趕緊回去休息。”

“獨擋一面?”如顏高擡着頭,雙眼閃過一絲不屑的情緒,冷哼道,“所以你才放下這離恨宮,去千仞雪山與那個女子成親?”

如顏一指指向殿外随狂風飄落的雪花,聲嘶力竭的狂喊道,“你說過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為何現在又要丢下我?!”

公子竹的嘴角顫動了幾下,好似在隐忍着極大的痛楚,緩聲道,“如顏,師父不可能在你身邊待一輩子,現在你已長大,有更廣闊的天空等待着你,師父不能就這樣束縛着你。”

“束縛?”如顏走近一步緊貼在公子竹身前,擡眼緊盯着頭頂上那張熟悉的臉,一行清淚悄無聲息的滑下,顫聲道,“所以是為我好?所以就将這離恨宮交付于我?那你大可不必隐居到千仞雪山而不再出江湖!難道就為了和那個女人厮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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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顏,那是你師娘!”公子竹的聲音也不再似先前溫柔,略帶着一絲的威嚴與憤怒,可他的眼底卻流光暗湧,眼神定格在如顏臉頰上那即将滴落的淚珠,“這是宮規,退任的宮主必須回到千仞雪山,你切不可再胡鬧,為師會在走之前替你打點好一切。”

“胡鬧?”如顏別過頭冷笑着,一步一步的緩緩走向大殿最高處那鑲金镂空雕花座椅。

“打點好一切嗎?”如顏淺笑着回轉過頭瞥了公子竹一眼,繼而轉身又往高處走去,她那僵硬的笑容卻如何也掩蓋不了眼神中折射出的冷漠與孤傲。

公子竹一言不發,只是默然的望着如顏的背影,滿眼的疼惜與愛憐,或許只有在她不回頭的時候,他才會毫無顧忌的展現出自己的溫柔。

安如芷一點一點的挪到公子竹近前,側頭看着他那深黑的眼眸中閃動着的盈盈淚光,心底開始毫無預兆的往下沉,怎麽會是這樣?

“師父,你是在心疼如顏嗎?你是不是心疼?你說啊?”安如芷顫顫的詢問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因為她從未轉身看過背後的師父。

可她與公子竹好似是處在兩個世界,他根本聽不見她的質詢,仍舊是癡癡地望着如顏的背影。

忽然,走到血麒麟旁的如顏一手揮開雪狐鬥篷,一個旋身坐在鑲金镂空雕花座椅上,赤腳踩在血麒麟上,高昂着頭微眯着眼俯視着大殿之上的公子竹,一種冰冷到令萬物失去知覺的氣息在周遭蔓延。

“師父,如顏在你心裏真的還是個孩子嗎?”如顏手撫着座椅魑魅頭,輕描淡寫的詢問着,沒有了剛才的激烈與強勢。

“是,一直都是,你在師父心中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公子竹背過身遙望着大殿之外飄舞的雪花,極力展現出長者該有的慈祥。

“我們之間始終有着無法逾越的師徒之情嗎?”如顏輕聲呢喃着,好似怕公子竹聽到般,轉而又大笑着一副豪放不羁的樣子,“那如顏就做一次給師父看,如顏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明日的宮主傳封之禮我會參加。”

公子竹微微一笑,仍舊仰望着大殿之外,并沒有看血麒麟之上的如顏,“往後你就是一宮之主了,師父相信你,若你做得好,師父在千仞雪山也會安心了。”

“不過,您的成親之禮,就恕如顏不能去了,剛接任宮主之位,如顏還有好多事情去熟悉去處理,”大殿最高處的女子緊咬着牙冷冰冰的甩出一句似尖銳冰淩的話語。

一個“您”字真真正正的将兩人隔離了開來,公子竹無奈的搖搖頭,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聽到這麽生疏的話語了,不過,這樣于兩人來說也許是好的吧。

“師父不會為難你,師父只求你會好好的。”話裏行間好似不含有任何的溫度卻又像是心底的真情流露,公子竹淡淡的說出這幾個字後,側身望了一眼大殿高處的如顏,然後徑直走出了大殿,直至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如顏眼睜睜的望着那抹白色身影與漫天雪花融為一體,無能為力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眼淚也不受控制的嘩嘩的流了下來,“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懂?我不想你成親,我想要你一生一世的陪着我!為什麽?”

她聲嘶力竭的發狠撕着手中的雪狐鬥篷,密密的雪白絨毛碎片飄灑下來,如顏自己一人呆愣愣的立在碎片之上,瑟瑟發抖着,她厭煩了這種無依無靠的感覺,清冷的眼神忽而變得狠戾起來。

安如芷心神不寧的跑到如顏身旁,大喊道,“如顏,不可再這樣下去了!你要做回你自己!不要做宮主!你會後悔的!如顏!……”

一聲一聲的吶喊卻始終沒有換回如顏漸漸失去理智的眼神。

“如顏!如顏!……”安如芷再次哭喊着試圖去抓住那處于絕望邊緣的三年前的自己,可抓到的卻只是虛無飄渺的空氣。

待得再用力抓時,連虛無的空氣也沒有了,整個離恨宮轟然坍塌消失的無影無蹤,待再看清時,周圍是暖色的帷幔與柔和的燭光,自己竟還躺在床上,雙手半抓在空中,原來這竟是一場夢!

安如芷大喘着氣,剛才被挖掘出的畫面還在她的腦海中回旋着,師父那疼惜的眼神也明晰的揮之不去。

忽然,一雙溫暖的大手覆在她冰冷的雙手上,生怕她逃脫般緊緊地抓着,“如芷,又做噩夢了?”

安如芷強拉回自己的思緒,定定的望着一旁溫潤如春風的微生玉漓,不知該作何回答。

微生玉漓将她的手輕輕放回被窩裏,又一手掏出巾帕仔細地替她擦拭着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柔聲道,“如顏,挺好聽的,我喜歡這名字。”

安如芷垂下眼簾,極力避開他那關切的眼神,她真的怕自己承受不起這份恩情而一再的傷害他,何況現在還隐瞞着他如此多的事情。

“想什麽呢?”微生玉漓收起巾帕彎指輕輕勾了勾她的鼻尖,輕笑着搖了搖頭,像是對自家孩子感到很無奈般,“為什麽總是在我說話的時候走神?還想要責罰嗎?”

說罷,微生玉漓作勢就要俯身向前,安如芷條件反應般的抽手蓋在自己額頭上,皺着眉嘟囔道,“公子,就知道威脅人!”

“總算出個聲了,”微生玉漓停滞在半空中,只用手彈了彈她那蒼白的臉頰,“那現在起床喝藥吧!”

安如芷眼珠轉了轉,覆蓋額頭的手下移停留在被微生玉漓彈過的臉頰上,只感覺火辣辣的難受,怎麽又臉紅了?哎呀!羞死人了!

大腦閃過這個念頭的安如芷瞬間将自己蒙進被子裏一聲不吭。

微生玉漓端着藥碗返回到床邊時,一看這景象,忍不住嗤笑出了聲,“你這是怕藥苦嗎?”

“不是,你把藥擱桌子上,我自己下去喝就行了,”被窩裏傳出安如芷那悶悶的聲音。

微生玉漓好奇的坐在安如芷身旁扯了扯被角,好似哄小孩般聲音輕柔的說道,“你身子骨弱,剛醒來還是不要下床了,來,趕緊出來我喂你喝。”

“不要,我自己喝,”悶在被子裏的安如芷有點憋不過氣來了,悶哼哼的甩出一句後就又一言不發了。

“別捂着了,又該捂出什麽毛病來了,”微生玉漓沉下聲來,輕輕地拉拽着被安如芷緊緊抓着的被子,“那我不喂你,你自己喝,你趕緊出來吧。”

“你擱桌子上,我等會喝,我現在不想喝,”安如芷覺得自己都快被憋過去了,心裏不停地怨念着微生玉漓怎麽還不離去。

微生玉漓看了看那鼓鼓的被子,松下手來也不再拽了,清了清嗓子,故作生氣的沉聲道,“你要是再這麽不聽話,我可要強行掀開被子,身體力行給你喂藥了!”

身體力行?什麽意思?現在自己還沒有恢複體力當然不能與眼前這位公子硬來啊!想到此的安如芷“呼”的一聲甩開被子,側着頭粗喘着氣,沒好氣的問道,“公子,您打算怎樣身體力行?”

“你看你,我說憋壞了吧?”微生玉漓開始叨叨的數落起來,“把臉都給憋紅了。”

啊?還紅嗎?安如芷雙手緊捂着自己的臉,只露出一對大眼珠瞥了瞥微生玉漓,“公子,您是怕我自己喝藥嗆死嗎?非得喂給我喝。”

微生玉漓用手指點了點她的腦門,再次沉聲道,“這麽倔,還這麽不聽話,看來真的身體力行喂你喝藥了。”

安如芷轉過頭,整張臉在手的覆蓋下都快變形了,唯獨那黑溜溜的大眼珠還在轉着,“公子,您可不會找人摁着我強逼我喝吧?”

微生玉漓并不理會她在那無邊無際的嘟囔,而是自己端着藥碗猛喝一口然後俯身貼到她那柔軟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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