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思想鬥争

九月入秋。

李橙正在自習室看參考書，書上圈點勾畫便利貼一大堆，足以反映出書的主人學得有多麽糟心。

更令他煩心的是，自從校霸五人組再次成功地沒學校開除，他們在學校裏更加膽大妄為。李橙擔心自從黃智豪挨了他那一拳後，他就被死死盯上了，搞得他在學校裏從不敢一人落單。

從高二開始，他的周末都是在陸雪臻家裏度過的，而他主動擔負起兩人一日三餐的烹饪工作。

李橙把冰箱裏塵封已久的幾罐糖漬玫瑰醬拿了出來，挑了一罐日期最久的，把其他的又放回去。他按照陸雪臻的要求，做了鮮花餅，不大不小一口一個，酥皮烤得也很成功。

李橙拿了一小盒帶回宿舍，配上紅寶石茶，幾人美美的吃了一頓。

“這茶和餅真的好香，我都聞不到武大郎的腳臭了。”林萊說。

“你能別惡心我嗎？這嘴裏嚼着東西呢。”李啓航說。

李橙舉着手機，給宿舍的下午茶現場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沒有張強的813宿舍群裏。

林萊咂咂嘴，說：“拍的不錯，我用來發朋友圈了。”

“嗯，你發吧。”李橙把李啓航提供的大茶缸子洗幹淨，把剩下的茶葉倒掉，一擡頭，就看見林萊在廁所門口拍自己。

“你不是拍鮮花餅嗎，怎麽又拍我。”

“我有幾個朋友也想喝，你這個能做成奶茶嗎？你可以賣給他們。”

李橙覺得林萊不論什麽時候都很有經商頭腦，“那等我下次調個比例。”

“未來的奶茶店老板，您對自己的産品有自信嗎？”

李橙笑了笑，說：“當然得有！”

因為宿舍沒法用電器加熱，所以只能用樓道裏的開水。茶葉沒法炒，牛奶也沒法煮，李橙發現小賣部的學生牛奶味道甜膩、奶味濃厚，非常适合做奶茶，也正好免去加糖的流程。

“塑料杯子一個五毛，茶葉就按市價算，一次能出五杯，一斤能沏幾壺呢……”林萊開始算計着他和李橙開始的小本生意。

李橙從小賣部買了整整一箱學生牛奶，從食堂賣豆漿的窗口買了好幾袋一次性紙杯和塑料蓋，他也不知道這能否行得通，但是林萊一直給他打雞血，還幫他拉了個群，目前人并不多，主要是很多學生不怎麽喜歡進入陌生人的群聊。

“咱們就接受中午12點開訂，1點截止，午休肯定買的人多，這樣也不耽誤上課。”

“那咱們是送過去還是讓他們來取？”李橙問。

“男生就自己來取吧，都在一棟樓裏，女生的話就拿到樓下吧。”

林萊那神奇的號召力為813的小本生意帶來了不小的客流量，不過可惜的是因為茶葉的數量有限，做了半個月，茶葉就用光了。

賺的錢李橙和林萊五五分，李橙把賬本合上，伸了個懶腰。幸好他給陸雪臻預留了一小包，不然他倆都沒得喝了。

吃完晚飯，陸雪臻洗碗，李橙收到了林萊轉給他的最後一筆款子，還說有幾個女生想加李橙的微信，不過都讓李橙拒絕了。

“賺了多少？”陸雪臻問 。

“大概……我和林萊一人賺了三百多吧，我已經很滿足了。”

陸雪臻笑了笑，說：“你們這也算創業，就當是豐富經歷。”

“我新烤了鮮花餅，準備下周一多拿點帶到學校，給隔壁幾個宿舍的同學也嘗嘗。”

陸雪臻非常有危機感地看了一眼竈臺上的保鮮盒。

第二天中午，李橙打了個哈欠，合上練習冊，下樓想要去廚房找點零食吃，剛一到廚房，就看見了泡在水池裏的空餐盒。

李橙沖着正在看電視的陸雪臻氣急敗壞地喊道：“剩下的餅呢？我做了那麽多現在一塊都沒了！”

陸雪臻鎮定自若的說：“允許你帶給同學，還不允許我帶給同事啊。”

這麽一想，李橙也不生氣了，畢竟這是間接承認自己手藝好啊。

陸雪臻背對着李橙偷着樂，事實上他一塊也沒帶到公司——他自己還沒吃夠呢，怎麽能進別人的肚子！

陸柏誠和他的助理把幾箱文件打包整理好，放進儲物櫃裏，他的助理在收納箱的分類标簽上寫下“雨城商品房二期工程”幾四個字。

夏琳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她爸媽那邊來了親戚，讓他務必周六中午回家一趟吃個飯。

他有時候真的很羨慕陸雪臻，不像他位高權重還有家室，既是責任也是枷鎖，能支配的自由時間越來越少。要是銀河酒店開門紅，他還能稍微歇歇，現在業績慘淡，所有人都盯着他呢……

“陸總。”有人在敲門。

“進。”陸柏誠回到辦公桌坐好，來人是開發部的經理助理朱凱，一見到他就知道是替陸雪臻跑腿。

“陸總，這是明年開發部的預算。”

朱凱把文件夾放下後，在辦工桌前停留了幾秒，按照以往，陸總肯定是要問問他們經理的近況。

“你知道陸雪臻的詳細住址嗎？”

朱凱自然是知道的，雖然陸雪臻說過不要輕易告訴別人，但他自己的親哥哥總不至于吧。

“一會兒我發給您。”

“好。”

臨風市今年的十二月格外的冷，學校裏堆起了大大小小的雪人，還有一串串雪腳印。

“林萊，你還沒拉完？”武自超敲了敲廁所門，抱怨道。

“哎呀，收尾了，你們等我會兒，一起走。”

“怎麽了，還沒出來？”李橙走進洗手間問，“要遲到了。”

伴随着抽水馬桶嘩啦一聲，隔間的門開了，林萊面色蒼白，揉着肚子走了出來。

“你這樣不行啊，得吃點藥。”李橙說。

“我最近一直吃食堂，什麽垃圾食品也沒吃，怎麽就拉肚子呢？”林萊接過李橙遞給他的書包，背在身上。

“你穿的太少了，受涼也會拉肚子。你看你，腳脖子露着，不穿羽絨服就穿一個校服外套，這哪行啊？”

“武大郎也這麽穿，他怎麽就沒事？”林萊嘟囔着。

“你跟我能是一個體質嗎？再說了，我裏面有個羽絨背心。”武自超拍拍自己的衣服，隔着校服，裏面的羽絨棉發出了悶悶的聲音。

“就是，別耍單了，誰難受誰知道。以後也別瞎改校服褲腿，冬天都沒法穿。”李橙對林萊進行了嚴肅地批評教育。

“橙哥你怎麽跟我媽似的，好不容易沒人管我了。”

“那你繼續蹲坑吧，沒人給你送紙。”

上課鈴打響後，班主任開始上課。進入期末複習周，天天沒有新課可講，內容十分枯燥。

課間操因為下雪被取消了，這會兒易玲正在給李橙講一道英語完型，沒想到教室門口突然聚了幾個高三學生，說是要來一班找人。

林萊剛從廁所出來，從後門一把将李橙拽了出去，可把易玲吓了一跳。

“誰呀？”李橙一出屋，冷得打了個哆嗦。

“姓黃那孫子的跟班！沒完沒了了。”

“應該是找張強的吧？”

“說不準，也有可能是來找你的。”

不會吧？都當校霸的人了，為了那兩拳至于這麽小氣嗎？

“是他嗎？”

李橙一回頭，那幫人齊刷刷地正朝他看過來。

教學樓裏，他們不敢公然做什麽，李橙盯着他們走了過來，但是在距離自己還有一米的時候停下。

“你是李，李什麽來着？”說話的是個穿了兩件校服外套的人，看着跟套娃似的。

“你找我什麽事？”李橙問。

“沒什麽，”套娃又對身邊的幾個人說，“都瞅好了，就是他，以後離這姓李名橙的遠點，聽見了嗎？”

幾個人跟把李橙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後就散了。

“什麽情況？”李啓航在李橙身後說，“他們認慫了？”

“嚯，橙哥，你厲害呀！能鎮住這幫人，功不可沒！”

但是在李橙看來，事情可沒那麽簡單。

“李橙！”艾逸倘不知什麽突然冒了出來，李橙見到他拔腿就往教室裏走，可是教室是敞開式的，李橙又從前門走出去往教學樓外跑。

一出樓門，冷風吹得他差點臉都沒了，看了眼手機，還有好一會才上課，李橙不想見他，躲得遠遠的。

艾逸倘跑着跟上，沖過去一把抓住他的左胳膊，李橙只好停下。

“你幹嘛不回我消息？”

“我，我沒看見。”李橙摸了摸凍得通紅的臉。

“那你幹嘛躲我？”

“我忙，沒空。”李橙想把手抽回來，卻被艾逸倘死死地攥住手腕。

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李橙的手指，恰好是之前骨折的位置，之後又看了看手背上的傷疤。

“你……”李橙一時語塞。

“那天我沒在學校，我沒想到他們把你摻和進來，對不起。”

李橙把凍得冰涼的手抽了回來，說：“你沒什麽可道歉的，但你和那種人混在一起，以後和我也少來往。”

李橙對那幾副醜惡嘴臉真是厭惡到了極點，既然艾逸倘和他們是一夥的，那就他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雪花漫天飛舞，挂在羅樹細軟的發梢上。

艾逸倘一邊醞釀着說辭一邊解下他脖子上的圍巾。

“幹什麽？”李橙向後退了一步。

艾逸倘粗魯地将圍巾挂到李橙的脖子上，揪着兩頭把他拽到跟前，雙手一繞，一圈比一圈緊。

“張強這事我沒有參與，我說的是真的。”

“你是沒參與這件事，可是以後呢？那個黃智豪的是什麽人？你跟着他……算了，我們不是一路人，以後少見面吧。”

預備鈴響了，李橙扯下脖子上的圍巾，一把丢給對面的人，急匆匆地跑回教室。

外面的人撿起掉在雪裏的圍巾，撣了撣上面的雪水，好不容易弄幹淨了，又發洩一般狠狠地甩在地上，濺起一大片雪花。

因為艾逸倘這事，李橙糾結了好幾天，弄得他心煩意亂的。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兩人的關系，學習都沒心情，本來期中考試英語就差點沒及格，現在更是連語法都看不明白。

馬上就要到周末了，他覺得自己情緒不好，又怕陸雪臻看出來，所以就以忙着複習為由，沒回陸雪臻家。

躺在宿舍床上，不出所料的，他又失眠了，但并不是因為武自超的呼嚕聲，而是因為單純的心裏有事睡不着。

李橙發現自己一點進步都沒有，一點小事就把自己搞成這樣，真沒出息。

他下了床穿好衣服，打開小臺燈，開到最暗，翻出周末的作業開始寫，到了第二天早上不知什麽時候，他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直到胳膊又麻又痛，他才醒過來。

武自超還在睡懶覺，周末也沒其他人，李橙又爬上去接着睡，一直到九點才起。

操場上，武自超運了幾次球，把球投進了籃筐。

“今年元旦你在哪兒過？”

李橙接過球，跑了幾步，雙手投球，砸到籃板但是沒進。

“應該是在雪臻哥家裏。”

武自超什麽也沒說，繼續和李橙搶球。

球場上只有他們兩人，除了運球的聲音和人體呼出的哈氣，一切都滲透着冬日的肅殺與死寂。

“那次你說的gay……是不是不太好？”

武自超暫停了運球，把球抱在手裏，“你是嗎？”

“我……”李橙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武自超繼續投籃，球進筐後，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也沒什麽好不好的，反正我是不能接受，但這不影響你我的交情。”

“謝謝。”

“就這樣吧，當着我的面別再提這事，以後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嗯。”

李橙知道以武自超的性格，這已經是他能容忍的最大限度，能得到一個他的尊重，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高宏升被停職檢查，陸雪臻終于能松口氣。他參與了臨時組建的內部調查小組，準備把事情查個一幹二淨，正好一鍋端了這個馬蜂窩。

不到忍無可忍，一般公司不會苛待老員工，尤其是這種需要很長時間的沉澱才能培養出來的老手。但畢竟私通競争對手洩露公司客戶資源，已經嚴重侵害了公司商業機密，是重罪。

快到元旦的時候，陸雪臻光是和那些大客戶過節問候郵寄新年禮物就耗費了一整天，李橙呆在樓上也一整天沒出來，中午兩人吃的是清湯面。

元旦将至，也意味着離寒假不遠了。寒假期間要過春節，像去年一樣，李橙得回家，陸雪臻和他至少要分開一個星期。一年之中唯獨最重要的節日不能和李橙一起過，這是陸雪臻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陸雪臻走出卧室，來到了二層，李橙的房間門開着，而他則趴在桌上睡着了，臺燈明黃的光線打在他的後腦勺上，在書桌上留下一片陰影。。

陸雪臻坐在旁邊的小床上，拿起桌上的裝訂成冊的錯題積累本翻着看，裏面有不少記錯的古詩、讀音還有一些單詞語法，專業課的錯題到是沒什麽。雖然總體成績很好，但是基礎的缺失還是很明顯。

本裏還夾着一張得了六十三分的英語卷子，上面用紅筆标注了很多，一篇完形填空錯的稀裏嘩啦的，英語的瘸腿全靠其他科目往上拽。

“哥，”李橙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一臉驚恐地看着陸雪臻翻他那張慘兮兮地卷子。

“我……這樣是不是很差勁？”

陸雪臻摸了摸他的頭，說：“怎麽會呢？要不要我給你報個輔導班？”

早就聽易玲說現在最便宜的輔導班一小時也要上百，李橙連忙擺擺手，再說他的問題好像也不是上個輔導班就能解決的。

“哥，你說我參加高考的話，能考上大學嗎？”

“普通高考嗎？”

“我們班主任說我的成績可以考到高考班，其實參加高職單招上大學要簡單很多，就是報考的大學非常有限。”

陸雪臻并不了解職高的升學體系，有點說不上來，“你的目标應該放在學校上，目前為止有中意的學校嗎？”

“還沒怎麽了解。”

“嗯。要是參加高考的話，你是考文綜還是理綜？”

“文綜，理科光是會考就夠我頭疼的，趕緊考完算了。”

“你和我還真是不一樣，我就怕文綜，理科我還挺擅長的。”

李橙頭一次發現這世上還有自己擅長而陸雪臻不擅長的東西，“我要是去了高考班，就要和林萊他們分開了。”

“別害怕，認識新同學也挺好的。既然想高考，就早點準備，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我。想當年我高考的時候，比你現在還小呢。”

李橙點點頭，漸漸感覺不那麽焦慮了。

“現在可以去吃晚飯了吧，我都餓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