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難過嗎？”周元嘉問

陸嬈沒讓周元嘉進陸家。

一來他們畢竟是主子和下人的不對等身份, 二來麽，今兒她回來就是打算跟陸家斷絕關系的。

和書裏寫的一樣，陸家人對陸嬈的回來表達了熱烈的歡迎。

一家之主陸大有吩咐兒子去割肉, 陸大哥笑着應下後請陸嬈進屋, 陸大嫂叮囑夫君記得再買點兒其他妹妹愛吃的菜，阿嬈的娘文氏則濕潤了眼眶, 上前來挽了陸嬈的手。

陸嬈本就對這家人沒感情，再加上已經從書裏知道除了文氏外, 其他人對阿嬈好完全是看阿嬈做了侯府世子院裏的丫鬟, 盼着她過上好日子後別忘了娘家的。所以她對這家人的熱情不僅不感動, 甚至還有點不喜, 要知道不論是她還是阿嬈，在長寧侯府做丫鬟的日子都算不上好。

是的, 便是現在有周元嘉護着，但以陸嬈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仍算不上好。

畢竟若是可以選擇, 哪個女孩子不想跟一個彼此喜歡的人，正大光明清清白白的在一起呢？

況且就是在古代, 若是能選擇, 怕是也沒哪個女孩子會放棄正室之位去做妾的。而她現在別說是妾了, 她連通房都算不上, 所以這日子也就她心胸開闊, 要不然得郁悶死。

抽出手, 陸嬈對陸大哥道：“不用去, 我不留下吃飯，另外我回來是有事要和你們說。”

陸大哥笑容微斂：“好不容易回一次家，竟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嗎？”

陸大嫂也道：“是啊, 妹妹放心，我和娘一起做，速度很快的。”

陸大有揮了下手，看陸嬈面色并不像是遇到好事，微沉了臉道：“阿嬈，你要說什麽事？”

陸嬈徑自找了個凳子坐下，目光直視陸家的當家人陸大有：“侯府世子趙應城要納我為妾。”

“啊？”文氏驚呼一聲，道：“這、這可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不會說話你就別說！”陸大有先是訓了文氏一句，然後便像看搖錢樹一般看着陸嬈，高興道：“這是好事啊！世子爺什麽時候說的，你答應了吧？這麽好的事你可一定要答應啊，做了世子爺的人，日後你可就是吃喝不愁的人上人了！”

陸大嫂笑着上前，拉了陸嬈的手羨慕道：“妹妹，恭喜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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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哥笑着撓了撓頭，叮囑道：“阿嬈，你可得好好伺候世子爺。”

陸大有點頭：“對，阿嬈，你可得好好伺候世子爺，要聽話要懂事，這樣世子爺才會一直喜歡你。”說着突然緩了語氣，“阿嬈啊，你做了世子爺的人，日後可就是飛黃騰達了，咱們家就你和你哥哥兩個，你發達了，可不能忘了你哥哥，還有你侄兒啊！”

陸嬈呵呵笑了聲，對跟這家人斷絕關系是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了。

見陸嬈面色不對，陸大嫂笑着打圓場：“瞧爹說的，妹妹是什麽樣的人您還能不知道嗎？這些都不用交代，妹妹對我們的好，我們心裏都記着呢。”

陸嬈懶得跟他們兜圈子，直接從左邊袖子裏摸出了一塊五兩左右的銀錠子，放在桌上道：“我拒絕了世子爺，因為這拒絕，被他打了一頓。後來恰好世子夫人撞見救下了我，但我算是徹底得罪世子爺了。如今世子夫人護着，他沒法找我的茬，我怕他會找來家裏，所以今兒特地回來跟你們說一聲，另外這是我這麽多年攢下的錢，你們拿着盡快搬家吧，不然我怕世子爺找來對你們不利。”

陸嬈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炸的陸家人徹底懵了。

“你你你，你說什麽？”陸大有瞪大眼，不敢置信道。

陸大哥沒說話，但卻忍不住怒瞪着陸嬈，顯然是氣她不識擡舉，也氣她給家裏帶來了麻煩。

陸大嫂擠出一絲笑，試探道：“妹妹，你別開玩笑了，一點也不好笑。”

只有文氏，聽陸嬈說完後便緊張的将陸嬈拉起來前後左右看了一遍，确定了陸嬈沒受傷，才松了口氣。只一家子都在氣陸嬈，她雖然擔心，但卻也只能握緊女兒的手，一句話也不敢說。

陸嬈想把手抽出來，但試了一下沒成功，索性便由着她了。

不過對陸家的其他人她卻板着臉：“就是這麽個事情，我已經跟你們說過情況了，要不要搬家，你們自己考慮吧！世子夫人那邊還等着我伺候，我就先走了。”

陸嬈說完轉身就走，文氏不肯松手，便也跟了兩步。

“站住！”陸大有氣的一拍桌子，怒道：“你話說的倒是輕巧，搬家，你就給五兩銀子，我們怎麽搬家？我們一家在這住了幾十年了，說搬就搬，你以為那麽容易呢？”

“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陸嬈道。

陸嬈并不覺得愧疚或者虧欠，因為說起來她不願給趙應城做妾并沒錯，甚至她才是受害者。而如果陸家人不肯搬家趙應城真來找麻煩，那也是趙應城這個人混賬，陸家人要是不敢怪趙應城而怪她，那就是陸家人是非不分。更何況五兩銀子看起來不多，但當年阿嬈是被陸家以死契賣給長寧侯府的，真說起來那已經是長寧侯府的人，和陸家是沒關系了的。這五兩銀子一是她看在文氏的面子上，二是她得了周元嘉的大賞決定大方一回，要是阿嬈自己，這麽多年才混到二等丫鬟的位置，月錢低得賞錢的機會也少，從前更是還貼補了陸家不少，別說五兩銀子了，她連二兩都拿不出來。

陸嬈這般态度是陸家不曾想到的，陸大有氣的面色鐵青，陸大哥則氣的直接走上前，眼見着就對親妹妹掄起了拳頭。

文氏看見，忙把陸嬈抱進懷裏護住。

真是人間處處是極品，今年見的特別多啊！

陸嬈一把拽開文氏，迎上陸大哥冷笑道：“怎麽？想對我動手？”

陸大哥有些被她的氣勢唬到，腳步一頓。

陸大有卻一下子起身，怒道：“怎麽，你大哥不能對你動手是吧？那我呢，我這當爹的……”

“我呸！”陸家父子太過無恥，陸嬈被惡心到了，一聲呸後，索性直接開罵：“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你們這麽不要臉的，可別忘了我五歲那年你就把我賣給長寧侯府了，還是簽的死契！還有資格說你是當爹的，我認你你是爹，我不認你你就什麽都不是！今兒我倒要看看，你們誰敢動我一下！你們動了，別說世子夫人不能容你們，就是世子爺知道了，也不會饒了你們！”

還別說，陸家父子還真被陸嬈震懾住了。

畢竟高高在上的侯府，對于陸家這種小老百姓來說，确實是太過高不可攀了。

陸嬈見狀，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她已經仁至義盡了，這陸家從今兒起跟她再沒任何關系。

眼見陸嬈出了院門，陸大有咬了咬牙，攆文氏道：“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追上去好好勸勸她答應世子爺，人家堂堂世子爺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她竟還敢拒絕，我看她是腦子有坑！”

文氏懦懦應下，轉身要走。

陸大嫂卻一把拽住她：“娘，要實在勸不動，你就跟妹妹哭哭窮，其實也不算哭，咱家确實窮。且如今你還添了大孫子，你不為自己也為大孫子想想，妹妹手裏肯定有錢的，不管世子夫人為什麽救她，但你瞧她剛才的穿着打扮，就算她手裏沒錢，她開口了，世子夫人定然也願意賞她。”

“就是，娘，咱們可能真得搬家了，這都是要錢的啊！”陸大哥幫腔。

“哦，哦好，好的。”文氏全部應下，回屋拿了個小布包袱，小跑着追了出去。

陸嬈都已經走到外面路上的馬車邊了，聽見身後文氏的叫聲，到底停腳，轉身迎了兩步。

文氏追上來，又握了陸嬈的手：“阿嬈，你說侯府世子爺打了你，他打你哪了，你沒事吧？”

對陸家父子那種無恥的人，陸嬈能罵的他們還不了嘴，但對文氏這種真切的關心，陸嬈就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了。知道抽不出手，她只能任由文氏握着，道：“打了臉，已經沒事了。”

竟打了臉嗎？

看着陸嬈白皙紅潤的臉頰，文氏想象了下那臉被男人打了一巴掌的模樣，男人力氣大，一巴掌下去肯定疼得厲害，肯定還腫了吧？她苦命的女兒，小小年紀就離了她，本以為在侯府過得還不錯的，誰知道這麽大了竟還會挨打！

文氏忍不住紅了眼，她吸了吸鼻子忍了淚，将手中的小布包袱塞給陸嬈：“阿嬈，娘沒用，娘幫不了你。既然你說世子夫人救了你，那往後你就好好伺候世子夫人吧，她既然敢從世子爺手下救你，那必然是有幾分底氣的，你伺候好了她，說不定等兩年你年紀大些，她能避開世子爺把你放出府。阿嬈，今兒既然你回來說了那話，那從此以後你就當沒這個家了，以後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再也別回來了。這……這是我閑下來給你做的襪子還有貼身小衣，用的是你以前給的料子，你嫂子用不了的邊角料，我挑着給你做的，你要是不嫌棄，就帶着當個念想，從此便當我這個做娘的死了吧！”

話說到這裏，文氏的眼淚再忍不住，大滴大滴落了下來。

但還不等陸嬈說什麽，她把小布包袱塞到陸嬈手裏後，就轉身小跑着走了。

陸嬈看着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裏莫名一酸，忙追上去兩步：“你等等！”

文氏停下腳，卻沒回頭：“你走吧，快走！”

陸嬈走到她身邊，拉過她手，把藏在右邊袖子裏的兩片金葉子塞到文氏手裏。今兒文氏要是不追出來，她就打算拿走了，但文氏不僅追了出來還說了那樣一番話，陸嬈到底可憐她。

書裏趙應城虐阿嬈的家人，其中最慘的，就屬文氏了，誰讓她是一輩子的賢妻良母呢？

“保重！”陸嬈只丢下這兩個字，就轉身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行了起來，周元嘉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見文氏捧着手裏的金葉子愕然的看着這邊，他收回視線，看向從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的陸嬈。

察覺到他的視線，陸嬈擡眼看去：“怎麽了？”

“難過嗎？”周元嘉問。

陸嬈想了想，道：“有一點吧。”

不過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所謂的親情，而是為文氏。

不過她提前通知了，陸家人立刻搬家的話，那哪怕趙應城發神經想報複她家人也找不到他們，文氏這輩子應該就不會像書裏那樣早早就毀了身體，随後又被丈夫兒子抛棄，不到四十就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