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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而至的疼痛感,一點點侵蝕着黃凝,她用着最後的克制,站起身來,與太太告別,帶着她的人離開了攀玉閣。一路行至暖秋苑,路程中,安桃與平梅緊緊跟在郡主身後,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是路上說話不方便,二是不忍。郡主的臉色蒼白,蒼白到一點血色都沒有,她們只在黃家出事那時見過一次這樣的郡主。

剛到暖秋苑門口,黃凝沒邁好步,崴了腳,可把安桃平梅吓壞了。黃凝道:“沒事。”就這樣一瘸一拐地被扶着進了屋。

一進到屋裏,顧不上大人再娶的事,兩個丫環忙着查看郡主腳上的傷。

“哎呀,腫了。”安桃驚呼。

平梅小時練功經常受傷,對這一類的傷還算有些經驗,她連忙對着安桃說:“快去打盆涼水來,要盡早冷敷。”

安桃趕忙去了,平梅還在查看着,就聽郡主說了一句:“平梅,我疼。”

“哪裏疼?腳嗎?主子先忍忍,應該是沒有傷到骨頭,一會兒冷敷後,疼痛會減輕些。”

黃凝:“我哪都疼。”

平梅着急了,趕忙再繼續查看,一下子讓她看到郡主的手心冒了血絲。

“呀!這是怎麽弄的?”說話的當頭,平梅也看清了,應該是郡主一直攥拳,自己的指甲把自己嘔破了。

平梅眼眶紅了:“郡主,您別這樣,這可怎麽辦啊,要是秦嬷嬷在就好了。”

秦嬷嬷?是了,厲雲那麽着急地把秦嬷嬷弄走,恐怕就是為了今天吧,怕新人進門,怕她不幹,怕她鬧騰,提前剪她羽翼呢。

黃凝痛過了後,可能是疼清醒了,終于不再逃避回想她與厲雲的過往,以前不敢深想的與厲雲的點點滴滴,一點一點地湧了上來,她開始逼着自己去面對,去回憶。

“我心悅你”,這是厲雲第一次對她表白時說的話,當時自己被他的真誠與大膽所打動,雖紅着臉沒有給他支言片語就跑走了,但就是那時厲雲撞進了她的心裏。

如今想來,騙子!什麽心悅,什麽追求,原來都是算計,都是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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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他真正心悅之人要與他再續前緣了,自己反成了那戲臺上的醜角。原先自己多高的心氣啊,只求一心人,帶她逃離那令人窒息的皇宮,卻原來是出了龍潭又入虎穴。

平妻,頂着郡主頭銜的平妻,難道她下半生就要以這種身份呆在厲家?那她不如去出家,不如随了母親妹妹去。

厲雲多慮了,他就算不弄走秦嬷嬷,她也不會鬧,她有什麽立場來鬧?如那個黃衣小丫環所說,她是拆散他與崔姑娘的惡人,如今一切回到正軌,那對有情人卻還要顧忌着皇家,讓她頂着平妻的頭銜成為惡心他們的存在,她又有什麽資本來鬧。

認清自己是這場大戲裏的醜角,黃凝不想再摻合到主角裏的戲份去,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要給自己尋個落幕下臺的機會,遠遠地離去,當彼此為生命裏的過客,不再糾纏無需周旋。

安桃已經弄來了涼水,平梅在幫郡主冷敷,“會有一點疼,您忍一忍。”

自打剛才郡主喊了一聲“我疼”以外,就再沒聽到郡主鬧疼了,這會兒給她手心上藥,給她腳敷完了按揉,她都沒有吭一聲。弄得平梅與安桃手下越發的沒有跟,只顧着問:“郡主,疼嗎?”

黃凝只搖頭,待藥上好了,腳也按揉得差不多後,就聽黃凝說:“安桃是不是還有親人在京都?”

安桃不知郡主為什麽會忽然問起這個,“是,父母哥哥都在。”

“平梅是依州人吧?”黃凝又問。

平梅看了安桃一眼,才答:“是,奴婢的老家在依州。”

“還有家人在嗎?”

平梅:“有的,父親、繼母還有兄弟姐妹。”

黃凝看了眼外面,對平梅說:“讓外面候着伺候的人都下去吧。”

平梅知道這是郡主有私話要與她們說。她正好去外面潑掉盆裏的水,還沒等傳郡主的話,阿諾馬上小跑着上前,拿過她手中的盆就要再去打水。

平梅叫住了她:“不用了,不需要用水了。井水涼,以後這活兒你讓水房的嬷嬷幹,年輕小姑娘不好沾那麽冰的水。都去了吧,郡主這不需要人伺候了。”

平梅因為安桃冤枉阿諾一事,最近對這小丫環一直多有照顧。阿諾沒說什麽,只給她拜了拜就離開了。

平梅重回屋內,關好房門,然後與安桃聚在郡主身邊。郡主壓低着聲音對着她們兩個說:“厲家,我不能呆了,我是一定要走的。加蘭州是我母親與妹妹流放之地,我在那之後對此地多有研究,其實還算是個自給自足之地,是完全可以生存的。”

“郡主,是要去到那裏?”

“正是。”

平梅:“好,您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安桃也跟着點頭。黃凝馬上說:“不,你們不要去,我走之前會給你們留下銀錢,你們不算厲府的人,到時拿了錢回家找爹娘去吧。”

安桃與平梅紛紛搖頭,語氣堅定道:“我們不回家,從小我們就出來了,早就認定了一生跟着郡主,咱們不是那貪富戀貴之人,跟着主子我們舒心,你不能不要我們。”

兩個丫環态度誠懇,語氣焦急,黃凝又勸了一番後依然無果,最後反是她被勸住了。

“好,那咱們就一起走。”

平梅:“人多力量大,咱們一起走也好路上有照應。”

安桃:“可咱們怎麽離開厲府啊?直接跟大人說嗎?”

黃凝:“需得從長計議。”

說完這句,黃凝有些後悔,怎麽就不能早清醒一點,該問的沒問,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她還有多少時間,那新夫人具體進門的日子是何時。不過也不打緊,這事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的。

晚上厲雲回來,有人跟他彙報了上午太太院裏的事。厲雲淨着手聽着,待來人彙報完,他只道:“知道了。”

對于黃凝終于知道他要再娶的事,厲雲并沒有放在心上,早晚都要知道的。總不能等人進門那天才知道,現在這樣從母親那裏漏了消息也好。

不過,他倒是想知道她得知這個消息後,是個什麽态度。

厲雲去了暖秋苑。進到屋來,看到黃凝像往常一樣在繡東西,她女紅極好,有一雙巧手,畫畫與寫字也好。但同樣是用手,卻不精通棋技琴意。

這樣想着,厲雲已拿起她所繡之物,“這是什麽?”

鴛鴦戲水的圖案,身後是并蒂蓮,喻意不言自明。厲雲心中舒暢,甚至拿起這半成品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黃凝适時開口:“大人可喜歡?”

厲雲:“不錯。”

黃凝:“這本是一對,還有一個沒繡呢,也不知大人與崔家小姐何時大禮,我盡量趕在那之前做出來,算是送給大人的新婚賀禮。”

厲雲臉上沒了笑意,把那荷包扔回到桌上,擡眼看她:“哦?送給我的新婚賀禮?”

剛才還好好的,這會怎麽就沉了臉呢。黃凝看了眼屋上被扔的荷包,沒問題啊,她很是用心,下了功夫繡的。

不是她自誇,她對自己繡品的水平還是很有自信的。這用料與做工,就是放到京都裏最大的店去賣,也應屬于上品,價格不菲。

難道是,他自用可以,但聽到還有一個要送給他那心上人,這就瞧不上了。可真是個癡情種啊,也不知在厲雲眼中,這世上到底何種好物才能配上他的青梅竹馬。

黃凝把荷包收了,笑着說:“我又想想,這等平常我消遣的東西不好作為賀禮送,容我再想想,定能送個大人與新夫人滿意的。”

厲雲不滿意,非常不滿意。

本想着這事雖然并不用跟她交待什麽,但還是想跟她好好說一下的。可看她這沒心沒肺還挺高興的樣子,厲雲心下莫名起火,現在,依然是要與她細說,但動機已經變了。

厲雲斂了情緒,坐下娓娓道來:“阿鳳,她閨名鳳閣,比你長上一歲,是你生年上一年冬日的生日。說起來也算是同年,但要長你幾月。”

黃凝:“哦,那就是姐姐了。”

說完這句,她也不知自己怎麽了,就脫口而出:“那是差不多大了我一整年,冬日生日挺好的。”

呵,她倒是識大體,不冒尖,連姐姐都叫上了,接了她的話往下說:“這樣看的話差了一年嗎?”

果然,他不記得她的生日了,哪怕他追求她時、嫁過來的第一年時都有在她生辰這天給她慶祝,然而當她沒有了利用價值,他馬上就把這不重要的日子忘了。

好沒勁,她自己也好沒勁,試探這個做什麽,就算他記得又如何,不過是演過的戲還沒有忘記戲詞而已。

黃凝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移道:“大人的好日子定在了何日?”

厲雲:“九月二十六。”

黃凝微楞,只是瞬間,然後就附和道:“好日子。”

可真是個好日子啊,深秋季節,正是黃凝的生誕,以前她喜歡暖秋閣,以為這個名字是特意為她這個生于臨近冬日之人所取。原來只是她以為。

厲雲現在的心情,與剛來時,看她燈下繡荷包,愉悅恬靜的感覺截然不同。他心中有團火氣,不降反升,還頗有越升越旺之勢。有了火自然就要洩,厲雲不打算再忍了。

他今夜頗不溫柔,弄疼了她崴腫的腳,竟比平梅給她按揉時還要疼上幾分。黃凝本不是能忍痛之人,又想着早完事,不想節外生枝,就沒言語自己默默忍着。

最後忍出了淚水,倒不是覺得委屈,委屈只會當着在乎自己的人才會生出,黃凝現在對厲雲已經生不出這種矯情的情緒了,她只是單純地疼到了掉淚。

但看到此情形的厲雲不這麽想,他想的是,她其實還是在意的吧,會傷心會失落,只是不敢表現出來罷了,這會兒情動之時才忍不住了哭了鼻子。

厲雲的火氣一下子就降了下來,溫柔了不少,卷着她的淚,借勢在她耳邊低語:“也算是因禍得福,如果不是太後不忍你做妾,恐你早受黃家牽連郡主身份也難保。該知足。”

腳沒有剛才那麽疼了,黃凝止了淚,為了表示自己是知足的,她小聲說道:“謝太後。”

厲雲咬了下她耳垂兒,“只謝太後?”

黃凝:“也謝大人。”

厲雲不肯放過她:“你該喚我什麽?”

黃凝了悟:“謝夫君。”

夫君二字一經她口中說出,厲雲像是打了雞血,黃凝随即閉上了眼,咬着唇,只求快快結束。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那章15點更,後天周日入V,第一時間零點更,也就是周六晚上24點,屆時三章合一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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