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他眼裏,為什麽仍有滿城春色……
春天不是已經過去了麽?
他眼裏,為什麽仍有滿城春色。
林洛希望向他時,腦海裏浮現的就是這麽一句話。
地鐵冷氣開得足,他掌心涉足之處,卻是能燎原的烈火。
冰火兩重天箍着她,讓她不依附任何定點,也能在搖晃中,平穩着陸。
秒鐘轉過六十度,地鐵進站停穩,幾多人上來,幾多人下去。
陸謹聞餘光一瞥,看到斜對角的排椅上,空出了兩個座位。
“去坐那兒。”他朝她挑挑眉,護佑她的手,也很快從她腰上抽離。
林洛希腰間溫度驟然降低,微不足道的溫度差,卻讓她心裏瓦解出一絲有點兒矯情的失落。
這種失落,就像是演唱會散場的那一刻,歌手已經退場,你卻還坐在座位上,不舍得離去,看着空曠的舞臺,空想着他剛才在舞臺上創造出的光影盛景,以及随他一路疊加的澎湃心情。
疊加一路,興至高點,落幕時,人難免會在熱鬧和蕭條的落差裏,悵惘一陣子。
林洛希抿抿唇,把錯綜心緒藏好,走到空位上坐下,然後,擡眸,看着陸謹聞,小聲嘟囔了句:“太陽沒落山也不能。”
“嗯?”
“夕陽又照不進地鐵。”
夕陽照不進地鐵,即使太陽沒落山,我也沒辦法用那個蹩腳的借口,解釋我确切的臉紅。
咂摸了下她話裏的含義,陸謹聞倏地笑了。
走到她身邊,他沒即刻落座,而是彎腰對她說:“你坐右邊。”
“嗯?”
“你左手邊坐的人不是我,我不放心。”
你左手邊坐的人不是我,我不放心。
平淡又質樸的一句話,沒任何華麗辭藻,也沒任何昂揚音調。
可就是這份安靜流淌的溫柔,将她又一次打動。
這一瞬間,就像是演唱會的安可,只要他一出聲,便能輕而易舉地,為她消解掉幾分失落。
林洛希在這份又加又減的心緒裏,忽而想起一個比喻——
他就像是等號左邊的出題人,是加是減都随他心意,游刃有餘,自成造詣;
而她,就像是等號右邊的作答者,只能被動接受他的命題。
如果命題太難怎麽辦?很簡單——
坦誠地說“我不會。”
用不着僞裝成會做的熟稔,反倒欲蓋彌彰。
所以,林洛希很坦誠:“我從來沒被人這麽抱過,人在面對突發情況的時候,腎上腺素會往上升,所以我臉紅很正常。”
陸謹聞:“......”
聽聽這小詞說的,做醫生家屬,多夠格。
見他不說話,林洛希又補充:“不過你放心,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
陸謹聞:“......”
你對我沒非分之想,我才不放心。
“嗯,我也沒有。”他接上一句,語氣坦蕩得很。
“你剛才那一拉,會扯到你傷口的,知道麽?”
“知道,”林洛希說,“但我當時本能反應大于理智反應,在摔倒和牽扯到傷口之間,身體替我選擇了後者。”
陸謹聞聽着她缜密的邏輯,點頭附和道:“我也是。”
林洛希:“?”
你也是什麽?
“在看你受傷和被你當成流氓之間,我也本能地選擇了後者。”
“......”
“所以,林洛希——”他看着她,為自己讨要公平,“你不能誤解我。”
“嗯?”
“我不是占你便宜。”
她恍惚了瞬,輕聲道:“我知道。”
這事兒翻了篇,陸謹聞将話題切回到正事:“剛不是說有事情要和我解釋麽?”
“哦,對,”林洛希反應過來,右手擡起,沖他比了個“耶”,眉眼間盡是例行公事的嚴謹,“一共有兩件事。”
陸謹聞看着她,心裏頭樂開花。
這姑娘怕是不知道,她反差萌的模樣,有多讨喜。
他按下心頭悸動,平靜道:“說來我聽聽。”
“我上次和安然吃飯,問她你是不是渣男,”林洛希開始陳述,“并不是因為我覺得你是,而是因為我覺得你不是,所以才那麽問的。”
“嗯?”陸謹聞話裏漏了絲笑,“這話怎麽講?”
“就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回憶起和他有關的事,林洛希心裏莫名一軟,連帶着語氣也輕輕柔柔,“你說我名字很好聽,然後我問你,你怎麽知道我名字好聽,你跟我說是直覺,我就覺得......”
“覺得什麽?”
“覺得你......很會說撩人的話。”
“......”
“我室友說,第一次見面就能把撩人的話說得那麽得心應手的人,都是渣男。但我覺得這樣的判斷有失偏頗,所以我就問了安然那個問題。”
“因為覺得我不是那樣的人?”
“嗯。”
“為什麽覺得我不是?”
林洛希頓了頓,說:“直覺。”
聽到這兒,陸謹聞心裏樂開的花真是收也收不住了,唇角眉梢都是笑:“你這話說的,還得虧你給我洗清罪名了。”
“嗯?”
“要不然,你這答案,聽着不就像個渣女?”
林洛希:“......”
“然後還有微信拍一拍那件事。我都不知道微信有那個功能,是我們攝制組要做個采訪,我被同事拉進了那個群裏,然後我就想看看大概有多少人,結果我浏覽群成員消息的時候,看到了你的頭像,我覺得很驚喜,就想着點開看看。”
陸謹聞饒有興致地聽着。
——聽着自己放出去的魚餌是怎麽被小魚吃到的。
“結果,就在我準備點開的時候,有人撞了我的胳膊肘,我就手滑點了兩次頭像,就出現了群裏那一幕,那個部位......”
林洛希停頓片刻,陸謹聞立馬接上她的話,解釋道:“那後綴是程厲偷拿我手機給我設的,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林洛希點點頭:“嗯,我知道。”
他又問:“認識程厲嗎?”
“知道長什麽樣子,但還沒碰過面。”
“這樣正好。”
“嗯?”
“以後離他遠點兒,”陸謹聞輕嗤一聲,“他不是什麽好人。”
“......”
“解釋完了沒?”
“嗯。”
看了眼她的手,陸謹聞忽然問:“你宿舍是哪棟樓?”
突然轉了話題,林洛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我宿舍?”
“嗯。”
“西區一棟。”
“宿舍裏是上床下桌?”
“嗯。”
這問題問得挺突然,再加上,問完之後,陸謹聞便低頭聊微信去了,林洛希就覺得應該是他有女性的親戚朋友要考京大,所以拜托他提前打聽一下宿舍情況。
所以也沒多想。
直到,陸謹聞把她一路送到了寝室樓下。
然後,林洛希看着他,從一位氣質冷若冰山、容貌極為英俊的男人手裏,接過了一個“快遞”。
那是一張意大利進口的最新型折疊床,設計科學先進,重量很輕,質量過硬。
“你現在這狀況,傷口容易開裂,所以盡量不要攀上攀下,這幾天就睡這張床,很輕便,也很好操作,只要......”陸謹聞在這滔滔不絕,整個一苦口婆心的老媽子。
結果,誰成想,林洛希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看着那個遠去的背影,不可思議地問:“剛才那個人,是賀輕舟嗎?”
陸謹聞嗯了聲:“你認識他?”
“這麽年輕有為的建築設計師,應該沒人不認識吧?”林洛希還挺驚喜,“今天見了真人,我才發現攝像機簡直沒拍出他萬分之一的帥!”
陸謹聞聽着,瞬間氣笑了。
“林洛希。”聲音沉下來,像是在警告。
“嗯?”
“不聽醫囑,只顧着看帥哥了是吧?”
“......聽了。”弱弱的一聲,明顯的底氣不足。
“我說什麽了?”陸老師課後抽查。
林同學信手拈來:“忌食生冷辛辣,傷口不要沾水。”
陸謹聞:“......”
他還沒說到這個呢,通用語倒是背得挺溜。
最終,還是出于想讓她早點休息的立場,陸謹聞才沒跟她“算賬”,跟她說:“有同學在寝室嗎,讓她下來幫你拿一下。”
林洛希:“哦。”
然後,她就撥通了遲臻臻的電話。
“臻臻,你在寝室嗎?”
“在。”
看了眼陸謹聞微沉的臉色,林洛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音調揚起,對電話那頭說道:“樓下有位極品大帥哥,要不要看?”
說完,還用餘光瞥了眼陸謹聞。
果不其然,聽到這個形容,他唇角彎了彎。
“極品大帥哥!”遲臻臻眼睛立馬就亮了,被導師批評的壞心情頃刻間煙消雲散,穿上拖鞋就往外跑。
“要!要!要!等我!希希寶貝!等我啊!我馬上下來!”
然後,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下了樓。
剛跑出寝室樓,遲臻臻一眼就看到了林洛希,以及站在她身邊的那個極品大帥哥。
絕對的溫潤如玉,風流倜傥。
然後,想到她倆今早的對話,遲臻臻自然而然地就聯想到了一個人。
——孫桐口中那個長得驚為天人的風盛總裁。
“這就是風盛的老板嗎?”遲臻臻以手掩唇,對着林洛希的耳朵,像在說什麽悄悄話,“我靠,這特麽也太帥了吧!”
陸謹聞:“?”
這倆貨今天存在感怎麽這麽強?
“......”林洛希聽了,非常無語地把遲臻臻的手撤下,拆穿道,“你這音量,配這個動作,純粹是有點多餘。”
遲臻臻:“......”
說完,開始給倆人介紹彼此:“這是我室友,遲臻臻,這是京大附屬醫院的醫生,陸醫生。”
遲臻臻一向自來熟,“京醫的醫生?那應該是京大醫學院畢業的吧?”
陸謹聞點頭,說是。
“師哥好。”
“你好。”陸謹聞笑得和煦,“洛希手受傷了,不方便攀上攀下,還麻煩你幫她把這張床搬上去,師哥有時間請你吃飯。”
“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勁兒大。”說完,就去拿那張折疊床。
林洛希也不好意思耽誤他太多時間,拎上另一角,說:“那我們就先上去了,今天謝謝你。”
陸謹聞應着她:“嗯,快上去......”
話說到一半,被遲臻臻打斷:“上去什麽上去!”
說着,她長臂一伸,一人抱起那個折疊床就往宿舍樓裏走,“你再陪陸師哥聊會兒天。”
轉身前,還瞪了林洛希一眼,“怎麽這麽不懂事!”
林洛希:“......”
陸謹聞倒是趁這個機會問了句:“風盛?”
林洛希大概解釋了下:“哦,我之前在風盛實習過,轉行這件事還沒來得及告訴室友,所以她以為我還在風盛工作。”
陸謹聞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回到家時,天色已晚,陸謹聞終于有時間可以看看《側耳傾聽》這部電影。
買回來就只發揮過裝飾作用的電視機,在今晚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故事在《Country Road》的旋律中拉開了序幕。
鏡頭由上至下地推進,先行掠過浩渺無垠的星空,然後漸次停泊在充滿人間煙火氣的街道、站臺、十字路口和萬家燈火。
每一幀畫面,都簡單至極,卻又自帶撫慰人心的功效。
溫暖治愈,能讓觀衆的心下意識地放軟。
陸謹聞沉浸其中,透過這個名叫月島雯的小姑娘的眼睛,盡情領略着她身邊的風景。
空鏡頭過後,故事開始展開。
月島雯自幼喜歡閱讀。一次巧合,讓她在圖書借閱卡上,發現了一個出現頻率比她還要高的名字——
天澤聖司。
但一直是只見其名,未見其人。
直至影片播放到十二分鐘,月島雯回去尋找遺落的書本,撿到她書本的天澤聖司,也就是男主角才終于出場。
鏡頭推進,他穿着白色T恤,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翻閱着被遺落的書本。
聽到腳步聲,他才将目光從書本上擡起,看向月島雯。
太多影片的第一幕高潮,往往就發生在男女主的第一次對視。
或許,只有相信并經歷過一見鐘情的人才會理解,那麽多導演鐘愛這樣一眼萬年的鏡頭,并非全是巧合。
旁觀者認為的巧合,往往是劇中人來不及逃離的命中注定。
陸謹聞看着這一幕,看得正投入。
就在這時,門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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