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4】 他的纏綿與熱烈,只在水到渠……
一則通話錄音, 全程沒有提他的名字。
可字字句句,都是為他。
急迫為他,慌張為他, 哽咽為他。
規避風險為他,虛驚一場, 也是為他。
陸謹聞站在天臺, 聽着手機裏傳來的聲音, 指腹不停地摩挲着屏幕,仿佛是想要借此來安撫自己躁動不安的情緒。
機身飛過霞光破開的天穹,留下一道白色印痕。
他遙遙望着, 感覺自己心裏也風生起了一只蝶,似要展翅欲飛。
他站在黃昏吻過的風裏,清晰地聽到自己一捧又一捧的心跳聲。
他想,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這種感覺。
為一個人,周身滾燙。
目之所及處,萬物都在有條不紊地生長。
他的愛情也是。
天臺寬闊,視野極佳,陸謹聞撐着欄杆, 入眼處,遠方有山水, 近處有燈火。他就這麽,放任自己在澎湃的心潮裏, 反複沉淪。
直到一聲呼喚, 似燈塔鳴笛,将他拉回現實。
“嘿!”姜铮拿着兩瓶水,從天臺入口處緩緩走近。還有幾步就能走到的時候, 他忽然頓住腳步,微低下身子,胳膊一掄,做了個抛擲的動作。
下一秒,水瓶沿着抛物線,飛向落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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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謹聞本能作用,長臂一伸,穩穩接住。
然後,像意識到什麽一樣,朝他晃了下手機,語氣裏是摻不得半點假的誠懇:“欠你個人情。”
“呵!”姜铮忍不住笑了,“這麽大的功,我可不敢邀。”
“總之——”陸謹聞擰開蓋子,朝姜铮做出了個碰杯的姿勢,“謝了。”
姜铮身體微側,對他回應。
兩個礦泉水瓶在空中相碰,只發出一陣輕微沉悶的聲響。
尋常餐桌上啤酒杯碰撞時的清脆聲,在這一刻并沒有。
不過,當下這種細膩幽微的氛圍,确實也不太适合佐以渾濁的市井氣。
姜铮喝了口水,目光看向陸謹聞:“怎麽着?下一步想要告白了?”
陸謹聞淡淡笑了聲,搖搖頭,說:“沒有。”
這回答有點出乎姜铮意料:“嗯?”
“那麽好的姑娘,可不能讓我這麽容易就追到手了,”說這話時,他眼裏綿延着萬頃溫柔,“多追會兒,比較有誠意。”
姜铮聽了,神情微微一滞,忍不住轉頭,去打量陸謹聞的表情。
——是認真且嚴肅的。
讀懂他的表情後,姜铮目光,有片刻的怔愣。
這時代發展太快,感情裹挾在奔流的浪潮裏,好像也被同化着,成為了快消品。
太多人,以空虛做籌碼,激情做賭注,稍微暧昧過,便能逢場作戲。
若有近路可走,甚至連迂回和試探都可以省略。
他們沉淪在欲望搭建的極致快感裏,真心好像,不值一提。
可眼前這個人不。
哪怕他知道自己迎面的,是一份極為确切的喜歡,卻依然克制又冷靜。
他用十二分的真心,死板地走着既定的流程。
不逾距,不冒進,也不省略。
他的纏綿與熱烈,只在水到渠成的時間。
因此,陸謹聞這些話一出口,讓姜铮覺得自己原先準備好的話,瞬間沒有了說出口的必要。
他将手從欄杆上收回,說:“走吧,他們應該已經回來了。”
“好。”陸謹聞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往樓下走。
縣醫院離賓館并不遠,走路大概也就十來分鐘,所以兩個人本來是準備走着回去的,結果到了一樓才發現,村長一直在大廳等他們。
盛情難卻,兩個人只好坐上了村長的車。
村長是個忠厚樸實的中年男人,經過這一天的相處,能看得出來,他确确實實,是有着一顆想要服務百姓的心。
回去的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跟陸謹聞說了村裏的一些現狀。陸謹聞認真地聽着,然後跟他聊了一路,也适當地,提出了一些誠懇的意見。
并且,這些意見,都是能夠落地的那種。
姜铮聽着這番對話,終于明白那種特別想要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沖動是從何而來了。
原因很簡單。
——這兩個人,都太好了。
他們的好,不止在于優秀。
更在于——
他們優秀,卻沒有絲毫優越感。
在醫院已經拍攝了不少的時間,姜铮早就對陸謹聞有所耳聞。
出身醫學世家,一路名校就讀,從小接受的就是最優質的教育,享受的也是最頂尖的資源。
這樣的天之驕子,姜铮其實認識不少。
但他總覺得,陸謹聞這個人不太一樣。
例如現在,和村長聊天,他說出的話,并不是精英階層那種浮于空中的精致論調,而是切切實實地,把建議落腳在了實地,落腳在了醫保政策、新農合等細致入微的方面。
其實,這些政策,與他的生活标準,應該相距甚遠。他能如此熟練地交談,說明他平常一定做了很多功課。
想到這兒,姜铮又推此即彼地想起了林洛希來。
當初,知道林洛希被招進了紀錄片團隊,還跟自己分在了一組,姜铮其實是不開心的。
坦誠點兒說,他當時對林洛希有偏見,覺得她應該做不好這一行。
至于他為什麽這麽覺得?
原因很簡單,他以貌取人了。
林洛希那張臉,長得太仙女了,感覺不食人間煙火。但紀錄片,偏偏是要紮根進現實的東西。
他記得,當時還有同事跟他說“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吧跟這麽個大美女分到了一組”,姜铮當時只是冷冷地笑了聲,心想誰要跟他換他立馬換。他可不想等到時候拍攝了,還得照顧着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
但後來,他才發現,這姑娘跟他想象得不一樣。不嬌氣,不抱怨,心思沉得下去,目光也看得進人生百态。
她是個很好的故事講述者。
把故事講好的前提,是你要有強大的與別人感同身受的能力。
這種能力,沒辦法應試教育,也沒辦法填鴨式培養,全靠潤物細無聲的雕琢和柔善若水的天性。
車子一路向前,好巧不巧,到達賓館門口的時候,正好碰上剛從村裏回來的大巴車。
陸謹聞和姜铮跟村長道過謝,才下了車。這時候大巴車剛剛在賓館前停穩,兩個人就沒有率先進去,而是在門口站定了。
透過車窗,陸謹聞目光大致一瞥,并沒有看到林洛希的身影,于是便想當然地以為,她坐在了後面,結果,等到人都下完了,還是沒有看到她。
姜铮的目光也同樣疑惑。
于是,陸謹聞叫住了一個人:“龐征。”
畢竟年長他幾歲,一眼就能看出他喜歡人的小心思。
龐征抱着重重的醫療器械,一臉茫然地回頭:“嗯?”
“林洛希呢?”
“還在村裏,沒回來。”
陸謹聞心瞬間就提起來了:“什麽?為什麽沒回來?”
“村裏有個老人,把她錯認成孫女了,非要給她講故事,她就說等會兒再自己坐車回來。”
陸謹聞眉頭一蹙,音調下意識揚高:“那你怎麽不陪着她?”
聽到這個問題,龐征想哭的心都有了,滿眼無辜地說:“我是想陪來着,但他們不讓。”
“那也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啊?”
“趙驚蟄在那陪她呢,兩個人等會兒就做公交回來。”
“趙驚蟄?”
“嗯,師哥,難道你沒發現,還少了一個人嗎?”
陸謹聞:“......”
知道林洛希沒回來,陸謹聞還坐得住嗎?
那當然是坐不住。
轉頭一看,村長的車還沒走,下一秒,二話不說上了車。
緊接着,下一秒,姜铮也跟着,二話不說上了車。
陸謹聞:“?”
姜铮:“兩個電燈泡,你們還能不管我們,讓我們互相照亮,一個電燈泡,那你只能揣包裏了。”
陸謹聞想了下,瞬間明白了。
并為姜铮的遠見卓識豎了個大拇指。
怕他們去的時候她們正好回來,所以,陸謹聞給林洛希打了個微信電話。
這個瞬間,總讓他覺得情景重現,想起剛才聽到的那則通話,他不由自主地,還有點緊張。
好在這緊張并沒持續多久,因為那邊很快被接通。
“喂。”
不是林洛希的聲音。
“趙驚蟄?”陸謹聞聽出她的聲音,“你怎麽拿林洛希的手機,她人呢?”
“在門口聊天呢,這不是手機,是iPad,”趙驚蟄此刻正蹲在一個石柱上敲論文,心裏滿肚子的苦水要吐,“師哥,你知道嗎?滅絕師太突然把論文提交的死線提前到了今晚十二點,我真的是服了,我本來就沒帶電腦,想着回去之後再寫,還好洛希姐帶了iPad,我才能在這兒狗一會兒論文。”
“你......”
“哦!我的天吶!為什麽會有這麽出爾反爾的人啊!身為老師,身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不是更應該有契約精神嗎!師哥你們當時是怎麽經受住這樣的毒打的啊......”
趙驚蟄一邊狂敲論文,一邊巴拉巴拉瘋狂倒苦水,整個一一心二用的典範。
話密得,連個插話的空隙都沒給陸謹聞留。
陸謹聞:“......”
真是頭疼。
然後,吧唧一聲,挂了電話。
跟村長打聽,也比在這兒聽趙驚蟄的廢話靠譜。
天色漸漸暗下來。
今晚是個滿月,瑩白月光灑落,給世間萬物,都着墨上了一層浪漫的底色。
此時此刻,林洛希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和一個小朋友聊天。
剛剛聽完老奶奶的話,老奶奶便被家人帶着進屋去吃飯了,林洛希本想走,結果卻看到趙驚蟄在不遠處的地方,極為專注地忙碌着什麽。
她看了眼時間,離末班車的時間還綽綽有餘,于是便沒打擾,重新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剛吃過晚飯的小朋友從裏屋跑了出來。
她拿着書包,跑到屋檐下,把門口的燈打開,支了個小桌板,開始在上面描描畫畫。
林洛希看得好奇,問她是不是喜歡看動漫。
小朋友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就聊了起來。
小朋友特別善談,如數家珍道:“我有好多特別喜歡的動漫人物,比如勇敢的哪吒,會做飯的中華小當家,還有哆啦A夢,飛天小女警,哦,我還喜歡柯南,雖然有時候有點怕怕的......”
林洛希胳膊肘抵在大腿上,手撐着臉,饒有興致地聽着小朋友的奇思妙想。
說了好半天,可能是終于說累了,她便停了下來,眨了眨眼睛,開始問問題:“姐姐,那你最喜歡誰啊?”
“我啊,”林洛希不假思索道,“我最喜歡阿雯啦!”
說完,擡頭一看,目光頓住。
不知何時起,燈影裏站了一個人。
晚風吹過,吹散他額前的碎發,将那張臉襯得更加幹淨俊朗。
想起剛才說的話,林洛希感覺有什麽直往心髒上頂。
我最喜歡——
阿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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