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蕭末,其實我十分驚訝你居然還有臉在我面前表演‘父慈子孝’這一套。”秦朗看着面前一臉淡然的黑發男人,用完全讓人捉摸不透的語氣緩緩道,“你兒子不是剛才從英國接回來麽,怎麽,關系那麽好?”

秦朗說完,滿意地看見那雙仿佛被着雨天也活生生地沾上了水汽的黑色瞳眸之中閃過一絲錯愕——

秦朗以為,蕭末的表情是争對他的前半句話說的。

其實蕭末的驚訝完完全全來自于眼前男人的後半句話——剛從英國接過來?這是幾個意思?報紙上沒說這一點啊,差評!而且打從他從床上爬起來開始,可沒有半個人告訴過他這倆便宜兒子其實和原裝貨蕭末本人其實也不怎麽熟,怪不得蕭末最近才嗑藥自殺(哪裏不對),還以為他忍辱負重十一年呢。

蕭末想着,忽然覺得自己重生不到四十八小時已經有三次以上想抱着蕭炎點火同歸于盡的思想這樣看來其實也并不是那麽不值得原諒。

而此時,正當蕭末自顧自地陷入某種深沉的思考之中無法自拔時,原本站在他不遠處的男人卻在這個時候緩步向他走來——

換了往日,這個時候的蕭末就該後退或者露出喜悅摻雜着緊張的眼神了,但是今天任憑秦朗怎麽看,愣是沒有在那雙黑色的瞳眸之中看出半點兒以上情緒,他只看見面前的男人雙眼放空,放空,無限放空地站在那裏,堂而皇之地游神。

秦朗向來很不高興有人在自己面前走神。

無論那個人是誰。

于是想也不想的,他伸出了手,捏住那蒼白得碰一下都會留下一個手指印的尖細下颚,手感異常冰涼,就好像摸在蛇的皮膚一樣光滑細膩,秦朗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不容拒絕地用連根手指捏着蕭末的下巴,往自己這邊扳了扳——

因為這會兒正在發呆,蕭末很是配合地跟着擰了擰自己的脖子,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這才掀了掀眼皮,對視上了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的男人那雙深褐色的瞳眸。

兩個K市跺跺腳都要震三震的大佬身後,雨還在嘩嘩的下着,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讀書聲,孩子們正用好聽的聲音朗讀着一篇課文——

而在這種充滿了校園氣息的環境之下,兩個黑社會大佬卻像是演戲似的保持着詭異的姿勢,頂着冰冷的穿堂風站在走廊之上,對視。

從時間到地點到人物,從頭不對到尾。

蕭末甚至搞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麽從出現開始就對自己抱有這麽深的敵意——是的,他不傻,他一眼就看出來眼前的男人讨厭他。

搞不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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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知道秦家和蕭家素來不和,但是蕭末卻下意識地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負面情緒相比起那些被搬到臺面上來說的事情,倒不如說更像是完完全全私人感情上的那種,單純地,就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讨厭。

呃,土豪們的世界果然很難懂。

此時此刻,在蕭末的身後,孩子們讀書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傳來,神奇的是,那篇課文似乎還是蕭末所熟悉的——課文的名字似乎叫做《幸福是什麽》,蕭末還是元貞的時候,曾經因為小時候調皮,被老師罰抄了這篇課文三十遍,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哦對了,這篇課文的作者是哪國人來着?

關鍵時刻,善于發散思維的大腦再一次時機不對地運轉開了,于是在明明自己的下巴還在人家手上的情況下,這邊蕭末卻堂而皇之地再一次開起了小差。

這邊,秦朗看着男人這副模樣,真心有點無語,堅持了一會兒後,終于忍無可忍地松開了他,順手掏出口袋中的手帕擦了擦碰過蕭末的手,男人掃了他一眼,忽然沒頭沒尾地說:“如果我的兒子順利生下來,今年也應該讀小學三年級了。”

然後咧?不會是老子有兩個兒子都惹到你了吧?蕭末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提到這個問題,本來秦朗眼底的寒意就已經上來了——現在再被眼前的黑發男人用這種完全無辜的莫名眼光瞅了一眼,要不是理智還在,秦朗現在恨不得就從口袋裏拔槍一子彈崩了他才高興,深褐色的瞳眸猛地沉了沉,臉上反而挂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怎麽,蕭末,你這是貴人多忘事?當年要不是你在小柔的車子上動了手腳,她至于還沒踏進我秦家的大門就穿着婚紗死在路上?”

WHAT?

WHAT’S THE FUCK?

蕭末:“啊?”

眼前男人話語中的信息量大得讓蕭末有些一時間接收不過來,一時間,蕭末只能從字面意思上猜測好像那位吞藥自殺了的黑幫大佬在人家大喜之日不知道腦子抽了什麽瘋做了人家老婆——

而且還是一屍兩命?

……卧槽,要不要這麽狗血?

蕭末看着面前滿臉輕蔑看着自己的秦朗,半晌無語,此時的他恨不得把他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從黃泉路上拽回來好好問上一句:大哥,您身上背負的故事會不會太多了點?以及三觀呢?不小心被狗啃了吧!

多大仇啊!!!!!!!!

此時此刻,蕭末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會兒能沒少胳膊少腿地站在這裏跟秦朗說話那絕壁是上天的恩賜……

要麽就是眼前的秦朗壓根就是從教堂裏出來主張慈悲為懷的神父!!

看着秦朗沉默了半晌,秦朗這人這會兒在蕭末這的聲望終于從最開始的“疏離”一路狂飙到了現在的“敬重”,連帶着,他看眼前的男人也似乎英俊了不少,那身運動服穿在他身上,怎麽看怎麽顯挺拔高大——蕭末站直了身體,愣楞地看着面前跟他半步之遙的南區黑幫大佬,很是認真地說了句:“對不起。”

蕭末說得十二萬分誠懇。

雖然從本質上來說,這事兒壓根輪不到他來道歉。

但是蕭末很清楚,現在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蕭末,K市北區的黑幫頭子,電視新聞裏的那個天之驕子。

啧,天之驕子。

老子簡直要對這個詞一生黑的節奏了。

蕭末蛋疼地想着,硬着頭皮盯上了不遠處的秦朗收到道歉之後掃射在他身上的那些捉摸不定的目光——秦朗沒說話,蕭末也不敢動,畢竟自己對人家做的那些個喪心病狂的事情還真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個道歉就能過去的,想了想,蕭末還是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子飛快地瞅了面前的秦朗一眼,開口時,雖然語氣還是平日裏那種不急不慢的淡然,但是話語之中多少還是帶着一些商量的口吻:“這樣吧,秦先生,我知道光道歉是沒有用的,這次病好了之後我想了很多,知道過去自己很多行為似乎欠妥,如今令正已去,我再多說什麽也顯得虛僞無力,然而我真的很抱歉曾經所作所為,今後若是有什麽需求,只要你開口,我蕭某定然——”

蕭末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此時,站在他不遠處的秦朗滿臉冷笑着打斷了他的話:“蕭末,你玩我?”

“啊?”

“你一邊跟我說着小柔的事情你很抱歉,一邊用這樣像是跟陌生人說話的語氣,叫我秦先生?”

“啊?”

秦朗狠狠地皺起眉頭,看着面前的男人怔愣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心中越發煩躁,手探入褲袋之中摸了摸,卻摸了個空——這才想到自己運動的時候從來不抽煙,低低地罵了聲髒話,男人擡起手,再一次地用力捏住了面前男人的下颚,這一次,他近乎于粗暴地,将蕭末往自己這邊拖了拖,語氣近乎于半兇狠地冷笑道:“有種再叫一次‘秦先生’我聽?”

蕭末:“……”

對不起,以後一定會好好記住哪怕随便一個跟我擦肩而過的路人甲的名字……

只不過秦先生,你的名字我真的沒記住啊!!!!!!!

仿佛将內心的掙紮反射到了眼中,而這種情緒卻意外地讓秦朗稍稍平靜了一點,男人的眉頭微微舒展開,忽然又轉換了一個話題:“你之前說你病了?”

“恩?恩。”蕭末趕緊抓住救命稻草順着杆子往上爬,迫不及待地用林黛玉狀坦白,“醫生說,是選擇性失憶。”

“選擇性失憶?”

“恩。”

“也就是說,以前的事情,你不記得了?”

“……部分吧。”

蕭末回答完,忽地,就看見秦朗用吓死個人的方式笑了起來,當他笑得越來越厲害,那笑容之中的森冷也是越發地明顯,甚至沒等蕭末反應過來這意味着什麽,下一秒,他整個人已經被狠狠地推到了身後的柱子上,腦袋重重地撞在上面發出呯地一聲悶響——

蕭末那小身板子哪經得起這種折騰,腦子立刻嗡嗡作響連帶着雙眼發黑眼看着就要死機,就在這時候,蕭末後腦勺一疼,立即反應過來這是眼前的男人抓住了他的頭發,腦袋順着被抓的方向下意識地擡了起來,卻在這時,他微微啓開的薄唇被另一股完全陌生的強勢氣息所覆蓋……

那近乎于不能說是一個吻。

就像是單方面的施虐,或者說是來自野獸的啃咬,對方的雙唇冰冷不帶任何情感,他只是狠狠地掠奪着蕭末口中的每一絲氣息,直到血腥味兒在彼此的唇舌間蔓延,毫無預兆地,男人又猛地一下推開了他!

眼前這雙深褐色的瞳眸之中閃爍着毫不掩飾地厭惡,在男人怔愣的注視下,秦朗慢吞吞地擡起手撚去唇角邊不知道屬于誰的未來得及吞咽下的唾液,沖着男人露出一個如同餓狼般的微笑:“忘記了?蕭末,那這個呢,記不記得?——你曾經怎麽哭着求着我多看你一眼,毫無尊嚴得能讓外面那些媒體大跌眼鏡——天之驕子?蕭末,你也配?!”

蕭末:“……”

對于上輩子是直男并且認為自己這輩子也會繼續直男之路的蕭末來說,眼前這個事實的打擊力度,着實大了點——

說實話,算上上輩子一塊兒,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被男人親。

親後感是:有點小震驚。

愣是再影帝,這會兒好像也有沒辦法處事不驚了。

于是,震驚之中的蕭末只能保持着怔愣的表情,傻乎乎地看着面前抽出手帕滿臉嫌惡地死勁兒擦着自己的嘴唇的秦朗,老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

而此時此刻,震驚的蕭末沒能注意到,在他身後十幾米開外處,一個手中抓着倆把傘的身影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沖着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

三分鐘後。

蕭衍面無表情地打開車門,坐到了路虎的後座,眼皮子抖都沒抖一下地順手将手中的兩把雨傘扔到了座位底下。

坐在他旁邊的蕭炎從他進車門那會兒開始就驚訝地看着他,直到蕭衍坐穩了,拍拍前面駕駛座的靠背椅吩咐前面的蕭祁開車,雙生子中的弟弟這才反應過來好像哪裏不對,瞅着他哥疑惑道:“怎麽了?你不是給那個老頭送傘去了麽?”

“……”

“蕭衍?”

“他用不着了。”

“啊?”蕭炎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車窗外那雨,嘩嘩的,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怎麽那老頭就用不着了?

而此時坐在他身邊的蕭衍面無表情地垂下眼,再一次用不容拒絕地語氣說:“蕭祁,開車。”

忠犬蕭祁猶豫了:“末爺他……”

“放心,一場雨還能淋死他不成?”蕭衍望着車窗外,唇角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續而淡淡道,“再說了,秦朗會送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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