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無心插柳柳成蔭(下)

碧瓦朱甍,高堂廣廈,薛雲卉還頭一回來這麽氣派的宅邸辦事,不由心生豔羨。

當年若能有半分選擇,她也不投到那壞了事的死鬼身上,天天苦哈哈地賺錢養家,攢錢還債,若不是她有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鼈的本事,薛家大房早就塵歸塵土歸土了。

若是當年投到大家閨秀身上,爹寵娘愛的,再釣個合意的金龜婿,憑她這一身本事,那日子還不得要多滋潤有多滋潤?

可惜時不與她,披荊斬棘也得前行呀。

薛雲卉先在方才梁星犯了頭疼的地方,步罡踏鬥了一番,手上掐着決,嘴上把那《北鬥大神咒》默念一遍,在鄒嬷嬷和高來家的又敬又畏的眼神中,風輕雲淡地道:“此間事了了。”

她說着掏出一枚黃符紙,上面畫的何等的符文,那二人自然看不懂,只聽她道:“是個二十年的耗子精作祟,今次收了它,府上應該安寧了。”

那二人一聽二十年的耗子,慌忙往後退了兩步。

一般耗子活過三年已是少見,二十年,難怪成了精了!

“那……那道長還不快快處置了它?免得再生事端!”鄒嬷嬷哆嗦着道。

“不急,”薛雲卉也不再吓這二人,将符紙收入袖中,悠悠說道:“總得帶回去,讓人見些頭尾才是。”

鄒嬷嬷這倒是一下聽了出來,她這是怕自家不給錢呢!

鄒嬷嬷也不敢亂說話,暗道此道人道行深,賺錢的路數也通透,真不能小觑,嘴上卻只道應該。

那邊,高來家的又道:“道長把後頭大大小小的院子也都看一遍吧,我們府能遇上道長消災解難,真是莫大的福分!”

“善人不必客氣,應該的。”

可不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麽。只要那銀子沉甸甸的,消災解難還不是輕飄飄的事兒?

她是必定要轉一圈的,只那二人卻有些不敢了。鄒嬷嬷借口年紀大了,腿腳不大利索要走了,高來家的連忙說要親自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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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打了跑遠些的心思,便差了一個小丫鬟同薛雲卉指路。

薛雲卉樂得自在,用拂塵往她二人身上掃了兩下,在二人感恩戴德的目光中,眉眼慈悲地道了句“去吧”,就把二人打發走了。

剩下的事,于薛雲卉來說,不過是逛園子罷了。

她不耐前邊整整齊齊的青磚、院牆,連花兒草兒都在花盆裏乖乖呆着,規規矩矩的好沒意思,轉頭問了小丫鬟一句,便一頭紮進後花園裏。

這個時節,正是百花争豔的時節。

蝶兒蜂兒你追我趕的流連花間,鬧哄哄的和前邊的冷清大相徑庭。人住的地方,熱鬧些才好。

手邊有顆折了莖的杜鵑花,耷拉着腦袋,薛雲卉将她摘了下來,就手挽了兩下,好似畫符一般,朝着身後的小丫鬟道:“道長我送你朵花,這可是開了光的花,帶了頭上,保你好事成雙。”

小丫鬟哪裏想到有如此好事,連忙千恩萬謝地接過來,笑嘻嘻地簪在了發髻上,朝着薛雲卉眨眼。

薛雲卉見她花兒一樣的年紀,配着紅豔豔的杜鵑花,真是美人美景,看着賞心悅目,又問了她叫什麽,可巧就叫映紅,薛雲卉也道這名起的恰到好處。

她在花間追蜂引蝶地流連了一番,也不好玩的太過,瞧見花園北邊還有一座院在樹木掩映之間,想着正好能歇歇,便往那邊去了。

約莫是高來家的吩咐過了,小院是敞着門的,薛雲卉先在門前用拂塵揮了兩下,還回頭跟映紅解釋,說她這是把濁氣封在裏頭,這樣清理的時候,濁氣就不會跑了腳。

映紅有點怕,薛雲卉見了安慰她,“沒事兒,跟緊些,道長我罩着你。”

二人前後進了小院,薛雲卉瞧着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院子,沒什麽趣味,又往正堂裏去了。

這個院子應是做客人臨時歇腳用的,沒什麽別具特色的東西,也很是規矩。

薛雲卉又往裏間走了幾步,打算走個過場算是應付了差事,可不知怎地,卻覺得這周遭的氣氛突然一沉,有些不大對。

方才,映紅還跟在她身後問這問那,現下,映紅怎麽不說話了?不是讓她跟緊點麽,難道她不怕了?

更讓她覺得不對的是,屋裏氣勢猛然沉得厲害,冷下來了。

薛雲卉心下微驚,剛欲轉身一看究竟,只聽身後一個聲音,冷冷道:“你來做甚?”

這句話像三月依舊冰涼的湖水,一下子把薛雲卉賞花弄草的好心情都澆滅了。

薛雲卉頓了一下,回過了身來時,卻仍是眉目舒展的模樣。

“不過應武夫人的邀約,替夫人和姑娘,看看咱們這宅子罷了。不然侯爺以為呢?”

她笑盈盈地說着,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着站在她身後一丈處的袁松越,見他穿了一件紫檀色的圓領長袍,領口用金線勾了淺淺一道邊,富貴逼人的同時,又透着即将大婚的喜慶。

只他面上,卻半分喜色也無。

袁松越胃裏泛起絲絲反意,讓他面色陰沉到底。

咱們這宅子?也虧她說的出來!

她還真當她是那呼前擁後的侯府二房了?

他眯着眼睛,不言語。

薛雲卉自然知道他怎麽想的。

反正這仇結呢,是解不開了,他也不能真的對自己如何,武家的人可看着呢。何不好生惡心惡心他,說不定他煩得緊了,讓她滾遠些,大家都便宜了。

因而她又道:“咱家這宅子好是好,只不過……需要一個庚辰年生的人壓着才行,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侯爺和武姑娘都不是吧?”

她說到此處頓了一下,袁松越越發眯了眼瞧她,眼中警告之意甚濃。

可薛雲卉卻似渾然不見一般,微微笑了笑,整了整衣裳,拱了拱手,道:“不才,貧道便是庚辰年生人,若是侯爺信得過我,倒可以把正院讓與我住,确保侯府上下安泰!”

她說完,笑意更盛了。

這一句,徹底将袁松越的火氣挑了起來。他兩眼一瞪,剛欲發作,眼中映着的卻是薛雲卉燦爛的笑,和一臉坐等好戲的模樣。

袁松越這怒氣不由就壓下兩分。

不知死活的女人,也就只能耍耍嘴皮的威風。自己生氣發怒,豈不更着了她的道?

他定定看了她兩息,忽的哼笑了一聲,“你也不必嚣張,納妾文書你二叔已經簽好送本侯這裏來了,本侯現下要捏你,比捏只螞蟻還簡單。不過本侯不急,總要看螞蟻折騰夠了,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才能盡興。”

他說什麽折騰不折騰的,薛雲卉自然不怕,可他說的納妾文書是怎麽回事?

她那好二叔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她還沒過門呢,怎麽就急着把她賣的一幹二淨了?!

薛世歷在衙門做事,納妾文書他過過手就妥帖了,薛雲卉還想逃出個清白之身,誰料薛世歷急着巴結侯爺,又将她賣了一回。

她氣得心頭打顫,暢快的笑也笑不出來了。

袁松越還道她終于知道怕了,又來添上一把火:“這侯府一進一進的院子,從磚到瓦都是本侯的,本侯讓誰生誰就生,讓誰死誰就死,你以為,你是誰?一個落魄的克死了未婚夫的小官之女罷了。”

他陰陽怪氣,還冷笑了兩聲。

薛雲卉這裏,氣焰蹭的一下升了上來。

落魄的克死了未婚夫的小官之女?他倒是打聽的清楚。連死鬼薛雲卉後來又定了親的事都查的清清楚楚了?

他這麽門清,她也不是兩眼一抹黑。

她忽然哼了一聲,咧着嘴笑了起來,唇紅齒白地比園子裏的杜鵑還鮮亮,只她張口便道:“那侯爺你呢?睚眦必報、靠着太後娘家上位的罪臣庶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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