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新寡

呂四死了,死在了頻頻出事的辛耘書院裏。

燕子哭暈過去兩次,劉俏在一旁不知道該勸什麽好。範知州的幕僚,放了一包沉甸甸的撫恤金在堂屋的案上。呂四上沒老下沒小,他三個往日街上見了都不搭腔的哥哥來了,虛情假意地說了幾句,便圍着那一包銀錢上下打量。

“老四這身後事總得有人料理,弟妹把這事交給我的,你二哥絕對給咱老四辦的風風光光的!”呂二拍着胸脯,搶先開口。

“唉,老二,這還輪不上你吧。自來長兄如父,弟妹要托人也得托我啊。”呂大不滿意了。

呂二欲要回嘴,呂三卻一把上去按住了那一包銀子,“老哥倆也別搶,咱們三個一道辦總行吧!”

呂三媳婦連忙将那銀子順勢揣進了自己懷裏,“就是啊,都是親哥哥,肯定辦的風光!弟妹,你說句話啊!”

燕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根本一句沒聽進去。燕子娘家爹娘和弟弟也來了,見着這場面雖氣得瞪眼,可呂家人占着兄嫂的名頭,他們卻不知道怎麽說。

劉俏突然起了身,三步并兩步地,就走到了護着銀子和她兩個嫂子跳腳争吵的呂三媳婦身後,她出其不意,一把就将那一包銀子呼啦一下拽了出來。

呂三媳婦哎呦了一聲,連忙回身欲搶,可劉俏早有了防範,她又哪裏得的了手?

“收起你們那賊心吧!兄弟沒了,沒說替他哭一場的,倒是見着錢走不動路!有你們這樣的兄嫂嗎?!”劉俏氣勢足,一聲怒喝,便把那幾個人喝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那三個嫂子這會兒倒是齊心協力地,說劉俏一個外人管不得呂家的事兒了,可劉俏根本不聽,誰要上來搶錢,她便是一瞪眼。

燕子哭的嘶聲力竭,薛雲卉看了場親兄弟搶錢的戲碼,但還沒忘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俏姐,他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劉俏轉過臉來同她嘆氣,小聲道:“今兒一早,呂四便早早起了身,說要去上工。昨夜才摔了頭,燕子勸他別去了。他掄了胳膊就要打燕子,要不是你的話鎮着,燕子估計又得挨打……他昨日說找得工,就是那書院的差事。今日早早去了,白雲觀的道長開壇做法,他們這些人都在旁等着。等了半晌,呂四就說去小解,他平日裏和人關系不好,沒人同他一道,誰知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一頭撞在了路邊的石頭上,就磕在了昨日摔破的地方。血躺的滿地都是,等人發現,已經斷氣了!”

薛雲卉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這也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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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事,薛雲卉一個外人也插不上手,好在劉俏一直都陪在燕子身邊。呂四的幾個兄嫂想瓜分了呂四那最後一點財産,都被劉俏瞪眼罵了回去。

燕子哭的死去活來,薛雲卉倒覺得這未必是件壞事。

到底和一個下得去狠手打婆娘的人過一輩子,還是當了寡婦,哪個更辛苦,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看法。只她覺得,燕子好歹不用青一塊紫一塊地過日子了。

呂家門口來了好些人,相熟的進門來哭上幾聲,不相熟的,都聚在門口叽叽喳喳地邊探頭探腦,邊議論紛紛。

薛雲卉無意聽他們胡亂猜測,畢竟她已經聽了劉俏給的最明确的說法了,不過她穿過人群,倒是一眼瞧見了站在牆下攥着手,來回踱步,神色憂慮的寬子。

她走過去,“怎麽不進去?”

寬子吓了一跳,連忙搖頭,嗫嚅着說不出話。

“既不進去,那你來幹嘛?和那些人一樣,瞧稀罕事的?”

寬子哼了一聲,“這有什麽好稀罕的,都死了四個了!前邊三個還往義莊躺過,我有什麽好瞧的?!”

薛雲卉沒想到他說這個,挑了眉,“沒人給他們收屍嗎?”

“怎麽沒有?只是死的都是些潑皮無賴,沒什麽親近人了,放在義莊好幾天才有人來收。”

薛雲卉突然想起了今早在賣雞子老大娘那聽來的話,點了點頭,心裏卻似被撥了弦一般,又問:“這幾人個個死的不一樣,外邊傳的跟什麽似的,還不叫稀罕事啊?”

寬子撇了撇嘴,“我幹爹說他都是罪有……咳!反正也不冤枉!我幹爹都看了幾十年義莊了,什麽沒見過!他說那書院就不該動,這麽多年下來還不好好的?”

寬子是個無父無母的,打小就被看義莊的老頭收養了,兩人相依為命了很多年。世人多是避着他們的,怕沾上晦氣,可這樣的人,眼睛卻更比常人清明。

薛雲卉聽着若有所思,倒是一時忘了一旁的寬子。

倒是寬子又攥起手來,咬了咬唇,半晌,似鼓起勇氣一般,突然問道:“燕子……她……怎麽樣了?”

薛雲卉晃了一下神,“啊”了一聲。

寬子還以為她是故意地,氣得跺腳,含恨瞪了薛雲卉一眼,轉身就要走。

薛雲卉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喊他:“唉,別走啊,我跟你說,燕子她可不好了!”

“怎麽不好了?!”寬子立馬頓住腳,轉過身來,臉上盡是憂慮。

“能怎麽好?到底死了丈夫了!她哭暈過去好幾回不說,現如今,她婆家那幾個兄嫂見了錢就挪不動步子了,一腦門官司想着攬錢呢!要不是俏姐震着,那群人還不得撕打起來?燕子性子柔,也不曉得往後受不受的住?”

寬子一聽,臉漲的通紅,咬牙切齒,“不要臉!爛人!”

“那也沒法子不是?以後燕子成了寡婦,那也是呂家門裏的寡婦,說不定還得仰仗兄嫂過日子,且有得他們欺負一輩子嘞!”薛雲卉看着他認真道。

“不行!她怎麽能被他們欺負一輩子?!他們都是些無賴,能把燕子吃了!”寬子急得跳腳,眉頭皺巴到了一起,說話就要往院子裏沖。

薛雲卉拉了他一把,擡眼瞧了他一眼,“你救得了一時,卻救不了一世。若燕子有心,過兩年再嫁也就好了。就是不曉得能嫁個什麽樣的?”

寬子聽了這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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