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階下囚

好好一個端陽節,沒吃上粽子,沒喝上雄黃,現在頂着個日頭,還得趕路,照她如今這個腳程,今日能搭上镖車,還能回得了涿州,搭不上,估計得找個草垛宿一夜了。

薛雲卉是這麽琢磨的,不光這個,她還想着沒多遠就又到了定興縣,她可得把胡子貼上,把腰彎下去,可別又遇見了什麽鹹子甜子的。

可惜她根本就是想多了,她是既不用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路,也不用遇上什麽鹹子甜子的——因為她身後一陣馬蹄聲如戰鼓般打在了她的耳膜上,接着,是徹底的天旋地轉。

她不由尖叫,可圈上她腰的那條胳膊跟鐵圈一樣,根本由不得她掙脫,就把她甩到了馬上。

對,是馬上,更是甩到了馬上!

因為她是整個人橫着趴在馬背上的,面朝黃土背朝天!

她腦袋暈得不行,卻聽到後背上頭有人哼哼地笑了兩聲。

“再逃啊?”

薛雲卉聞言差點淚如雨下。

冤家,仇家呀!

她怎麽就這麽命苦,跟這麽個死記仇的人杠上了!

怎麽辦?以那死鬼生前對人家做的事,她栽在他手上,這輩子都沒好果子吃了!

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

……

薛雲卉胡七胡八地想着,縱馬奔馳的袁松越卻高高地揚起了嘴角。

穩穩當當地抓了一個自以為聰明的耗子,看着耗子驚慌失措、不可置信,還有什麽比這更讓愉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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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主人高興,身下的馬跳了一下。

袁松越眼瞧着薛雲卉被颠得連忙抓緊了馬蹬的鐵扣,微微側過臉的臉寫滿了驚吓,止不住笑出了聲。

薛雲卉聽見這聲笑,腦子跟炸開了一樣,哄鬧之中,她一眼瞧見了一條穿着白色細布褲子的男人的左腿。

男人的腿強健有力,踏在馬蹬之上,只需微微動作,便能時刻控制着馬兒。

薛雲卉覺得自己這一刻一定是化身成了一條氣急敗壞的獸,不過想保命逃亡,卻仍是入了牢籠。

老天不公!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她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腿,腦袋一伸,一口咬了上去。

男人随即一聲悶哼,想去甩腿,卻被她抱得異常結實。

薛雲卉聽見他哼,大為痛快,再見他想甩開自己卻甩不下來,一時心中熱浪疊起,牙上越發使了勁,憑着這股狠勁,她把這幾個月來的怨氣都發洩了出來,恨不能把男人腿上那精壯的肉咬下來一塊。

可惜願望是宏大的,現實卻是火辣的。

只聽啪的一聲,一陣火辣辣地疼瞬間從屁股上傳了過來。

“啊!”她痛叫一聲,瞬間松開了男人。

鬼侯爺,竟然用馬鞭抽她屁股!

“還咬不咬了?!屬狗的?!”男人咬牙切齒地吼了一聲。

薛雲卉還哪裏管他怒吼,只屁股上抽得那一鞭子真是不輕,這痛意沖得她眼眶一熱,眼淚都快落了下來。

憑什麽?!

她又沒落井下石,她又沒侮辱诽謗!

她就是那感天動地的大好人,被人害得仙沒修成,轉過來還替人照顧一家老小,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黑了天才回家,她掙得那些錢,自己呼奴喚婢地享用一輩子盡夠了,可她呢,還不是苦哈哈地拉扯着一家人?

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天爺怎麽就這麽不長眼,還安排了個仇家,一個對那死鬼恨之入骨地仇家過來尋仇!偏偏那人還成了侯爺,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她就是個升鬥小民,使勁渾身解數,還以為能有一線生機,可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她根本逃出去那人的手掌心,逃不出階下囚的命運!

她來轉世這一遭,到底是為了什麽?!

薛雲卉此刻心中怨念四起,兩滴熱淚啪嗒落了下來。

眼淚一掉,薛雲卉怔住了。

她居然也有逼到掉淚的一天?!

不行!

不能慫啊!

哪怕拼個魚死網破,也不能讓鬼侯爺得意了去!

有一瞬間,她突然想,搞一場地震,把這厮連人帶馬一塊埋地下去,然後她遁入深山老林,誰都別想找到她……

可她還沒思索完如何同袁松越魚死網破,袁松越卻突然勒了馬。

這馬一揚前蹄,薛雲卉身體一晃,狠狠地撞到了騎馬男人的身上。

男人不滿地哼了一聲,薛雲卉心想誰想撞你,還不是你勒馬勒得太急,你活該!

只她想着,突覺脖頸一緊,那人居然拎住了她的後領子,又将她甩了出去。

風從耳邊急急刮過,她想罵娘都來不及,已經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而那導致她差點摔了個狗吃屎的人,卻風度翩翩地飛身下了馬,穩穩落到了她眼前。

薛雲卉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起來,“你大爺的,真是夠了!×你八輩……”

“啪”地一聲,馬鞭淩空一抽的聲音,好像鋒利的刀,一下子将薛雲卉的罵聲幹脆斬斷。薛雲卉聞聲哆嗦了一下,怔怔看着那馬鞭,嘴巴抖了抖,不由捂住了屁股,沒再罵出來。

“不罵了?嗯?”

袁松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見她盯着自己手裏的馬鞭,縮了縮腦袋,曉得她是真害怕了,心裏痛快極了。

她三番四次故意挑釁他,得意洋洋自以為能從他手下逃脫,明裏暗裏和他作對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今天這個下場?

當年她在瑞景樓,當着一衆等着看好戲的纨绔的面,尖聲數落他、栽贓他的時候,怎麽沒想着有今天這個下場?

那天說得不夠,她還跑去雲恭大長公主府上繼續散布流言,拼命往他和他父親頭上潑污水,給那些人的惡行添磚加瓦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今天這個下場?!

一想到這個,他的火氣又蹭蹭竄了上來。

這算什麽?不過是讓她稍稍受了些罪罷了!

她壞事做盡,不好好吃一番苦頭,哪裏夠贖清罪孽的?!

袁松越居高臨下地,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發髻松散、一身狼狽的女人,見她仍舊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抿着嘴巴,立着眉毛,雖驚訝于她居然沒像以前一樣“審時度勢”、作那識時務的“俊傑”,可心中卻升起一陣征服的欲望。

行,好好等着吧!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朝着遠遠墜在後頭不敢跟來的衆人招了手。

那一行人早已被侯爺和薛氏女這一連串動作吓得飛了魂,沒個人敢在此刻湊上去。至于侍衛長華康,他覺得已經沒有詞語可以形容他的震驚了。

侯爺對薛氏女恨之入骨,他們也知道,可侯爺居然親手懲治起薛氏女來,這發狂的樣子哪裏還有平日裏的冷靜,簡直換了個人一般,華康怎能不大吃一驚?

不過他心裏對薛氏女,竟也升起一陣莫名的佩服,這一連三月,能讓侯爺出處吃癟,直到如今才正經撒了氣,那也是夠厲害了!

老天爺,這下好了,侯爺出了氣,肯定把她扔得遠遠地關起來,他們也能松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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