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上夜(上)

薛雲卉推開門的時候,燭火發出噼啪一聲細響。

她尋着聲音看了過去,瞧見袁松越坐在桌前,背對着她,墨綠色的錦袍不帶一絲冗餘地修飾着他精壯的後背,燭火微搖的光暈勾勒出他利落的線條,薛雲卉瞬間有些晃神。

寬闊的肩背,細窄的腰身,坐在燭火前,能遮擋下半室的光輝,這是多好的身材啊……

可惜她沒得了這副肉身……

念頭一閃而過,便聽到低沉的嗓音傳來。

“放下吧。”

薛雲卉偷偷撇撇嘴,心道她現在若是拿着把匕首,在他身後一下勒住他的脖子,讓他把金銀財寶全給她,再給她備一匹不會聞哨往回跑的快馬,她保證不會害他性命,最多摸一把他那精壯的身子,又不能占為己有,摸一把總行吧。

胡七胡八想了這麽多,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能不能反應過來呢?

薛雲卉想說肯定不能,可她也知道這就是掩耳盜鈴,怕是她手上真有把匕首,估計沒勒上他的脖子,卻已刺進自己胸膛了……

她走到了他身側,把茶水放下,走之前偷瞄了他一眼,見他還在旁若無人地挑燈芯,又瞥了瞥他的脖子,賊心不死地又想象起劫持他的情形……

“最好老實點。”袁松越突然出了聲。

薛雲卉被他打斷思緒,吓了一跳,吃驚地挑眉看他。

這鬼侯爺,還會讀人心不成?

念頭未落,便遇一眼神似冰棱一般刺到她臉上,瞬間又收了回去。

薛雲卉被他刺得一惱,剛想說什麽,他又張了口。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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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雲卉一時哽住,一口氣在上不去下不來,半晌重重哼了一聲,轉身走了,把門甩得砰得一聲響。

下樓的時候,她勸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勸了半天,也收效甚微,她就不是那能受得了氣的人。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只顧着生氣,還得想想怎麽跑要緊,她可不要被扔進山溝裏去!

孰輕孰重她尚能分得清,因而也不氣了,跟華康他們要了水,找了個避靜的地方,讓被華康指來跟着她的魏方替她守門,邊洗了澡,邊細細琢磨,想來想去,最後覺得還是得見機行事。

就手把幾件衣裳洗了擰幹晾起來,這天兒越發熱了,明兒能幹個差不多。她可不似侯爺,不用操心穿衣吃飯,伸着手張着嘴等着就行了。

這全弄完了,客棧都靜了,魏方朝她跺腳,“困死了,睡不睡呀!”

薛雲卉瞥了他一眼,“天天跺腳,小心把土地爺惹毛了!”

說完一轉頭就往樓上去了,把魏方氣得原地直哼哼。

莊昊從客棧老板那給她弄來一套鋪蓋,她卷着鋪蓋,擡手敲了門,半晌,裏邊才有個不辨喜怒的聲音傳出來,“進來。”

薛雲卉心裏有些打鼓,這鬼侯爺應該不至于對她怎麽樣吧,在他府裏他都沒怎麽着她,現在趕一天路都累死人了,應該不會的。

再說了,他想怎樣就怎樣?惹急了她,讓他見識見識她的厲害,還真以為她好欺負呢?她不過是不想大動幹戈罷了。

她給自己壯了壯膽子,進屋後,迅速地在袁松越那兒掃了一眼。

他竟已經睡下了。

床前的細紗放了下來,月光下,隐約可見平平躺着的身姿,安安靜靜的,并不再渾身散發着或冰冷或嘲諷或兇狠的氣息。

唉,趕緊睡吧,最好他一覺能睡過去……

薛雲卉長長松了口氣,手腳麻利地找了片離他遠遠的空地,輕手輕腳地把鋪蓋鋪好,躺上去的時候,才覺得渾身都癱了,尤其兩條腿,又酸又疼的。

她也沒功夫管旁的了,一轉頭,睡着了。

倒是袁松越沒她睡得快,半刻鐘前還聽着她剛進了門,然後稀稀疏疏地擺弄她的鋪蓋,擺弄好了,便倒了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扔了一袋子米砸在地上。

他不由想起下晌她下馬那個樣,差點沒栽倒一旁。真是連馬都沒起過,他還以為她有多大能耐呢。

就這樣想着,綿長的呼吸聲越過紗簾,傳了過來。

她竟然睡着了。

袁松越愕然。

……

嗓子幹得發疼,薛雲卉醒的時候,不過月上中天。她要起身去尋水喝,腿酸得要命,磨了一天的地方一動就疼。

她胡亂暗罵了幾句,強撐着起了身,往桌子邊去了,也不管那是給鬼侯爺備的茶了,自己翻了個杯子,倒了一杯,牛飲水似得倒進了嘴裏。

一杯猶自不夠,她又倒了一杯,剛舉杯要喝,便聽見身側有人說了話。

“端來。”

薛雲卉吓了一大跳,轉頭看去,不知何時袁松越已經起身坐到了床沿上。

她到嘴邊的這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在袁松越的注視下,只好起了身,給他端過去,全忘了這是自己剛喝過的杯子了。

她心裏不樂意,要喝自己倒便是,有手有腳的大活人,偏要別人伺候,毛病!

可腹诽歸腹诽,又不能真的說他臉上,薛雲卉還是得不情不願地給他端過去。

床沿上,他正襟危坐,冷清的月光照在他臉上,不知道他的面色和月光,誰更冷清一點。

薛雲卉不以為然。

穿着亵衣坐在床沿上,身後床帳子披在背上,還真當自己是升堂的官老爺了?坐這麽直,臉這麽板,吓唬誰呢?

不知是不是她想的太多,到他身前的時候,腳下不知道絆上了什麽,突然身子一歪,不中用的腿撲騰一聲跪了下去,額頭好巧不巧地磕在了一處堅硬的地方,發出咯噔一聲響。

“哎呦!”

她慘叫了一聲,揉着頭直起身子的時候,發現不大對勁。

她以為自己一頭撞到了床邊上,誰曾想,竟撞到了個用布抱着的柱子。

她一愣,定睛一看,哪裏是什麽用布包着的柱子,這不是鬼侯爺的腿麽?自己額頭磕上的,可不正是他的膝蓋骨?!

薛雲卉瞬間心思一凜,連忙擡頭去看他,這一看,她禁不住驚得掩了口,另一只手捏着空空如也的茶杯,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

傾瀉進室內的月光,将那挺拔鼻梁下懸着的一滴茶水映得晶瑩剔透,那一張俊臉上波光粼粼,順着往下,胸前濕了一大片。浸透的輕薄亵衣嚴絲合縫地貼在那起伏的胸膛上,幾根毛尖悠閑地挂在上面。

薛雲卉心頭一緊,下意識縮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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