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餘瑤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真的有些過了。

夏桂花氣得眼瞪如銅鈴，幾乎想一口把餘瑤吃了。而陳秀強忍着沒敢露出異樣，可是眼睛卻憋不住越來越紅，眼淚已經在眼眶裏團團打轉了。就是陳娟，雖然餘瑤這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說的她一瞬間心底酸澀難忍，可還是對餘瑤搖了搖頭。

“餘大師，您別這麽說。”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輕聲說道。

夏桂花跟着就道：“什麽狗屁大師！滾滾滾！我們家的事跟你這個外人不相幹！”

陳娟忙起身想去拉婆婆：“媽，你別這麽……”

夏桂花再次甩開她：“你別喊我媽！我沒你這樣的兒媳婦！你走，想走你就走！”

陳娟第一次被摔就撞到腰了，只是着急沒有注意到，可這第二次再摔了一回，腰上頓時就傳來一陣刺痛。她歪在沙發上一時沒能起來，只好哭着道：“媽，我不會的，我答應了天海要照顧……”

“天海都已經死了！你也要另嫁別的男人，還提天海幹什麽？！”夏桂花冷聲道。

周衍輕輕嘆了口氣，上前來拉餘瑤：“瑤瑤，我們先走吧。”

他也覺得餘瑤的話說的過份了，雖然是實話，可就像夏桂花說的，這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

餘瑤卻不肯走：“走什麽？我被撞了，你被傷了，憑什麽就這樣走？”

陳秀要真有問題，傷得再狠她也不會計較，可陳秀明明就是裝的，故意傷的他們！

“瑤瑤，我沒事！”周衍雖然沒有批評餘瑤，但卻朝餘瑤使了個眼色。

夏桂花這回是真的氣了，這種老太太要麽不戰鬥，一旦戰鬥起來那戰鬥力可是杠杠的。她狠狠瞪了眼周衍，想着陳娟要是真這麽被忽悠的去嫁人了，不管她和孫女了，那陳娟有好工作對她而言反而不是好事了，既然這樣，那得罪陳娟的老板也不可怕。

再說，說不定陳娟會突然想要嫁人，就是被這老板和這什麽餘大師忽悠的呢！

夏桂花這麽一想，趁着眼淚正好挂了滿臉，随手一抹就嚎哭起來了：“老頭子，天海，你們好狠的心啊！你們死了一了百了是解脫了，可留下我和秀秀怎麽辦啊？兒媳婦要嫁人，不肯管我們了，就連兒媳婦的老板都不是好東西啊，來咱們家又是撺掇又是吓唬人，這回我們秀秀不過就是碰了他一下，結果就要賴上我們了！好啊，你們有能耐只管來，把我們祖孫倆的命都拿去吧，反正我們活着也是受罪，還不如不活了！”

她一面說一面在程秀背後拍了拍，陳秀得到提示，立刻又要跳起來：“媽！你放心，小娟不會這樣的！肯定是有人撺掇她，你放心，兒子在呢，兒子就算做了鬼，也一樣幫你打倒他們！”

“秀秀！秀秀！”夏桂花就死死抱着陳秀哭，“天海啊，你走吧，媽可就秀秀一個親人了，你別傷了秀秀，別害了秀秀啊！”

祖孫倆都好演技，這一幕別說陳娟，就是餘瑤這知道了真相的都看着動容。

周衍實在看不下去了，正要開口，餘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不說話，陳娟卻再也堅持不了自己的選擇了，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媽我錯了，我錯了，我不嫁人了，天海我不嫁人了，你走吧，別傷了秀秀，你趕緊走吧！”

餘瑤冷眼看着，陳娟話音一落，陳秀就繃不住眼底露出了驚喜。

于是她搶在夏桂花之前開口道：“他走不掉的！陳女士，你女兒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現在被鬼魂上身，因為她身體太過虛弱，這鬼魂一旦上身就不好走。再則，即便是身體壯如牛的人，被鬼魂上身後都會大傷元氣，何況你女兒身體這麽弱，即便你丈夫的鬼魂走了，她餘下的壽命也不多了。”

陳秀小時候身體的确不太好，這說起來和陳娟夏桂花婆媳有關。最初陳秀還小的時候陳天海就生病了，那會兒婆媳的全部精力都在陳天海身上，對陳秀自然有疏忽。而後來陳天海死了，陳娟要扛起一大家子的壓力，夏桂花則因為思念兒子顧不得別的，起初的兩年對陳秀也有疏忽。

當時還是陳秀在學校裏餓昏了，被老師送去醫院一查原來身體素質那麽差，這婆媳二人才重視起來。到後來夏桂花把對兒子的感情全部移到孫女身上，這麽過了五六年，陳秀的身體早就調養好了。

今天看起來這幅模樣，實際上也是夏桂花想做給陳娟看，忍痛造成的。

所以餘瑤的話沒吓到夏桂花，但卻真的吓到陳娟了。其實陳娟剛剛對陳秀被死去的丈夫鬼上身這事兒，是持懷疑态度的，畢竟之前陳秀發瘋只是做出傻模樣，去醫院檢查查不出原因，她不信也沒辦法。可是說陳秀被陳天海鬼上身，這在陳秀的認知裏是不可能的事，剛剛會那麽說只不過是被陳秀的模樣吓到，想着陳秀能趕緊好起來才順着說罷了。

可是現在餘瑤也這麽說。她自然知道周衍對外甥女有多疼愛，也知道周衍請餘瑤定然是經過多方打探的，所以餘瑤即便年紀小，可實際上的确是一個很厲害的大師。

大師都這麽說了，所以這事只怕就是真的了。想到丈夫早逝，婆婆說陳秀是唯一的親人，可對于她來說陳秀雖然不是唯一的親人，但卻也是比她娘家爸媽更重要的親人啊！

這是她和陳天海的孩子，這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她怎麽可能不疼？

她氣得直接就開罵了：“陳天海！你這個喪良心的，你怎麽忍心啊？！秀秀是你親閨女，你怎麽忍心這麽害她！你……你要是把秀秀害的有個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夏桂花聽着這話，眼裏都要噴火了，可偏偏這會兒她不能罵陳娟。

沒理由啊，陳娟也是為了秀秀好。

可她實在氣不過，于是火氣就沖着餘瑤來了：“你這小姑娘胡說什麽呢？我兒子是秀秀的親爸爸，他害誰也不能害秀秀！他就算上秀秀的身，那也不會害了秀秀的，他不過是想我們了，想跟我們說說話，所以才上了秀秀的身，畢竟這是他親骨肉，他……”

“老太太，你說的話有些地方的确有道理，可有些地方……”餘瑤打斷夏桂花的話，“我相信你兒子如果還活着，那定然十分疼愛秀秀，想來也肯定十分孝順你。可如今他不是不在人世了嗎？這人做了鬼，即便沒忘塵間事，那感情肯定也不一樣了的，要說他會不會傷害秀秀，就看他上秀秀的身而不上你的身就知道了。你是他親媽，他孝順你，舍不得傷你，可是秀秀卻只是他的孩子，還是個沒一塊待太多年沒多少感情的孩子，所以二選一就只能傷秀秀了。”

這是歪理！這分明就是歪理！

夏桂花簡直要氣昏過去了，因為她明知道這是歪理，但卻想不出反駁的話。

畢竟真相的确是秀秀有問題，而不是她。可她有問題能有什麽用？她只是婆婆，連親媽都不是，要是她發瘋了被鬼上身了，誰也不敢保證陳娟會因為她不再嫁。

她急得沒辦法，只能習慣性的看向陳娟這個兒媳婦。

陳娟也在生氣，但氣得卻是陳天海，孝順不傷害親媽，那就能傷害親閨女了？

她氣得看都不看夏桂花，只求救般看向餘瑤：“餘大師，那你說現在怎麽辦？現在秀秀身體已經被傷到了嗎？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幫我把陳天海趕走，你幫我救救秀秀好不好？”

餘瑤道：“好，我本就是來幫你的，只是我想周衍已經跟你說了，我收費可不低。”

陳娟道：“說了說了！錢不是問題，只要能救好秀秀，多少錢我都給！”

餘瑤看着夏桂花，笑道：“放心，你是周衍介紹的，我最少也得給你打個九折，那也就是一百八十萬。一百八十萬，我不僅幫你把陳天海趕走，還會幫你把秀秀身體治好。”

一百八十萬，即便早就有心理準備，可陳娟還是驚了驚。

好在這八年來她這房子漲價不少，賣掉了一百八十萬輕松拿出來不說，還可以剩很多。

她咬了咬牙，正要答應呢，夏桂花已經瘋了：“一百八十萬！你也能說的出口，你怎麽不去搶銀行啊你？”她也不抱着陳秀了，抓起茶幾上的雞毛撣子，直接就要上來打人，“你給我滾蛋，大騙子，騙到我家來了！”

“媽！媽！你別這樣！錢再重要也沒有秀秀重要啊！”餘瑤躲都沒躲，陳娟就攔住了夏桂花。

餘瑤道：“是啊，錢再重要也沒有人重要，你們看程秀都什麽模樣了。”

陳秀已經上高一了，自然知道一百八十萬意味着什麽，她一周的生活費都才只有二百！她明明就是裝的，明明就什麽事都沒有，可她媽卻要給別人一百八十萬！！！

陳秀死死握着拳，手心都快被指甲摳破了，實在是很想承認自己沒事。

這樣她倒要看看，這騙子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夏桂花和陳秀一樣，明明孫女沒事，可卻要給別人那麽多錢，心裏哪能甘心。可是她卻比陳秀要多想了點，如果現在承認沒事，那陳娟會不會生氣先不說，但肯定會嫁人的。

要是折騰了一番最後陳娟還是嫁人了，那她們不是白費功夫了？

因此眼看陳秀有松動的跡象，她忙道：“好！那就治！但是治好了才給錢，治不好不給！”

這樣陳秀只要一直裝，把這大騙子給趕走，到那時候再恢複就沒關系了。

夏桂花自覺想的很好，便推開陳娟，丢了雞毛撣子，又跑去抱着陳秀了。

陳秀被勸住，自然也暫時忍了下來。

餘瑤只當看不出來這祖孫倆的眉眼官司，道：“那當然，我肯定能治好的。”這麽說完她就看向了陳娟：“其實很簡單，想要陳天海走，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你不要再嫁。”

雖然陳娟已經決定不再嫁了，可是餘瑤這麽直白的說出來，她心裏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她道：“你怎麽知道的？”

餘瑤道：“不然你以為你丈夫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麽偏偏這時候來？”

陳娟皺眉：“就是阻止我再嫁？”

餘瑤道：“可不是，他不惜傷害秀秀的身體，為的就是跟你說叫你不要再嫁人的。你想想剛才秀秀說的話，一時糊塗把我認成你了，不口口聲聲在說我跟野男人走得近了，不還問你是不是不愛他，變心了？”

的确，這些都是陳秀剛剛說的。

第一次聽見的時候，陳娟心有愧疚，覺得自己的确變心了，很過分。

可是再一次聽見，她卻有點兒寒心了。

她前不久才剛過了三十九歲的生日，這個年紀她就已經守寡八年了，陳天海已經死了，卻還要霸着她一輩子嗎？這八年，她吃的苦可真不少，難道這後半輩子想找個人一起分擔，一起走都不能嗎？

她難不成是前世欠他陳天海的，不管是活着還是死了，都得占着她？

可是扭頭看向被夏桂花抱在懷裏的陳秀，陳娟到底是舍不得。

陳天海不疼秀秀，她疼啊！

她狠狠抹着眼淚，道：“好！我不嫁！我不嫁了！”

這話剛一落，陳家的門就被推開了，一個看起來四十上下的男人站在那，正一臉受傷的看着這邊。只是看着陳娟滿臉是淚，更因為看見他而有些受不住的模樣，他一句話都沒說。

男人越是這樣，陳娟心裏越是難受。

一個是死了都還要占着她的男人，一個卻是盡可能體諒她給她更多的男人。

她雙手捂住臉，像個孩子一樣嗚嗚的哭了起來。

吳力哪能忍心，當即就要沖進門來。

餘瑤立刻制止了他：“吳力是吧？你站着別動！你要是再往前，陳秀可就要不好了！”

吳力立刻不敢動了。

他甚至還很關心的問：“怎麽回事？陳秀怎麽了？”

餘瑤道：“陳秀被她去世的爸爸鬼上身了，在逼陳娟不要嫁給你呢，要是你這種時候還硬往前湊，只怕陳秀的爸爸一生氣，就會不小心傷到陳秀了。”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吳力半點不信這個話。

他擡腳就要往門內走。

陳娟雖然沒擡頭，但卻已經開了口：“吳力，你……你別進來。”

“小娟！”吳力無奈的喊了陳娟一聲。

陳娟不吭聲，只終于擡起頭看向陳秀：“你滿意了吧？我不嫁了！你滿意了吧？！”

她又傷心又生氣，這副模樣是有些吓人的，陳秀就有點被吓到了。可是耳邊卻依然回蕩着吳力喊陳娟閨名的聲音，她可是聽奶奶說了，這是當初爸爸最愛喊的，如今爸爸不在了，媽媽就讓別的男人喊了。

她為陳天海叫屈，脫口就道：“你得真不嫁才行！”

陳娟氣道：“你放心，我真不嫁！”

陳秀不吭聲了。

餘瑤拿出一張黃符，對陳娟道：“拿個打火機來，我要把這黃符燒了，兌了水給陳秀喝，這樣陳天海才會離開。”

陳娟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拿了打火機，還拿了玻璃杯倒了半杯水。

餘瑤把黃符燒了放入玻璃杯的溫水裏，便推向了陳秀。

“喝吧，喝了以後就走吧。你已經不是陽間的人了，趕緊離開，也趕緊讓你女兒醒過來。”她道：“到底是你親生骨肉呢，你停留的時間越久，對她的傷害就越大啊。”

狗屁！通通狗屁！

陳秀瞪着餘瑤，眼見着餘瑤睜眼說瞎話，眼珠子都恨不得給瞪出來。

那黃符也不知是哪裏找到的，上面又用毛筆畫了什麽鬼畫符，這東西喝了能驅鬼？這才是騙鬼的呢！那東西不知道多少細菌，不知道多少髒東西，好好的人喝了都會出事的！

她看着那黑乎乎的水不肯喝，夏桂花也不想讓陳秀喝。

餘瑤剛剛的話讓她想起了陳秀小時候，所以真怕最近的刻意行為會傷了陳秀。

餘瑤也不催，自有陳娟去催。

陳娟催了一回沒用後，餘瑤才突然疑惑道：“嗯？你不肯喝，難不成是因為你改主意了？你同意陳娟改嫁了嗎？你要是同意，心中郁氣散了，的确就可以離開了，而且這樣的離開也不會傷到秀秀身體，你确定是同意了吧？”

“同意個屁！”陳秀沒忍住冒了髒話，端起玻璃杯就送到了嘴邊。

餘瑤知道她沒膽子直接喝，只笑看着她，慢悠悠道：“對了，事先我還有個事得給陳女士你說一下。就是我這個黃符水是只對鬼魂有效，被鬼魂上身的人喝了不僅鬼魂會被驅走，而且對人本身也有好處。可要是……這人不是被鬼魂上身，是騙人的。那喝了這黃符水以後，便會慢慢的頭發掉光，滿臉生斑，這樣的情況就是醫院都治不好的。”

還不等陳娟答話，陳秀手中的玻璃杯就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清脆的一聲響後，黑水流了一地。

而陳秀更是火冒三丈的站起身，指着餘瑤就罵：“頭發掉光，滿臉生斑，你這個壞女人，你是不是看我長得好看，故意想害我？！”

餘瑤笑：“不裝了？”

“你——”陳秀一下子說不出話了。

她失态了！她露陷了！

她不敢去看陳娟，只勉強撐起氣勢道：“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我女兒？”

餘瑤一把抓住她的手按下，道：“得了吧你！你要真是被鬼上身，你會那麽在意自己的美醜？說你一句醜，你這壞丫頭就敢對我、對周衍下狠手！說一句喝了黃符水就會頭發掉光，滿臉生斑，你就克制不住摔了杯子指着我罵，你當我是你媽，因為疼你愛你就看不出來你在裝？”

“你……你胡說！”陳秀氣道：“我沒在裝，我沒在裝！”

到底是小姑娘啊，這話可不是再一次露餡？

餘瑤一句話不接，只看向了陳娟。

陳娟氣得擡手，這輩子第一次打了陳秀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