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夏如茵果然沒有起疑。她為肖乾披上衣裳:“以前是想嫁的, 現下卻不想嫁了。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特別好,我好喜歡。我本就時日無多, 實在不想再被人管着了。”
肖乾皺眉。這一瞬,他仿佛被劉嬷嬷附了身,諄諄善誘:“誰說嫁了人便會被管着?不過就是多個人幫你實現心願。這世上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貢宿那般愚蠢的。”
肖乾承認最後那句話毫無邏輯,他就是存心攻擊貢宿。不料夏如茵仰着臉朝他一笑:“殿下說得是,這世上有可厲害可聰明的男人, 但是喜歡我想娶我的, 必定是傻子啊。”
肖乾:“……”
肖乾深深吸氣,沉聲問:“此話怎講?”
夏如茵便煞有介事為他解答:“我覺得會喜歡上我的人, 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
她豎起一根手指:“見色起意。”
“如果他還想娶我,那可以再用一個詞形容, ”夏如茵又再豎起一根手指:“色令智昏。”
夏如茵收了那兩根白嫩嫩的手指,去一旁拿腰帶, 一邊和肖乾分析:“殿下你看, 我這身體, 誰都知道沒多久了。他肯定也是知道的,那娶我有什麽意思?我除了這張臉好看, 又不能給他生孩子,又不能照顧他幫他打理家務, 又不能與他白首偕老。你說他見色起意喜歡上了我便罷,冷靜下來便該趕緊逃啊,逃得遠遠的,盡快忘了我。他卻偏要執迷不悟、泥足深陷, 偏想要娶我, ”夏如茵嘆口氣:“你說這不是傻子, 是什麽?”
肖乾:“……”
肖乾接過夏如茵手中腰帶,一把推開她:“孤自己來。”
他咬牙,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你成語學得挺好啊。這些天孤有要事處理,你便別來孤身旁伺候了!”
他大步離開,留下夏如茵反應不過來:“啊,殿下,可是……”
太子說不要夏如茵伺候,夏如茵果然便沒再見到他。一天過去,夏如茵開始惴惴不安。她感覺太子是生氣了,可為何生氣,她卻不大明白。她仔細回想,太子發火前,她是在幫太子更衣的。她穿衣服的速度有些慢,動作也不大利索,于是太子最後推開她,自己系了腰帶。難道,太子是嫌棄她笨手笨腳?
另一個可能,當時太子說她成語學得挺好。夏如茵不覺得自己成語學得好,太子那話應該是反諷。難道,太子是嫌棄她不學無術,給他丢人了?
想來想去,總歸是她太沒用。她這般沒本事的人,的确也不配站在太子這麽厲害的人身邊。夏如茵心裏難過,一難過便想九哥了。可九哥也不知去了哪裏,夏如茵找了他許多次,都沒見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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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兩天過去,夏如茵還是沒見到九哥,倒是“偶遇”了幾次太子。太子身旁一堆人圍着,周身氣場陰郁。夏如茵猜測他是不舒服的,可她特意站在他路過的地方向他問禮,他也只是回了句“免禮”,并不招她過去相陪。
這人竟然寧願難受着,也不肯讓她相陪。這得是有多嫌棄她啊……夏如茵委屈、失落又茫然。她是知道太子在忙什麽的。貢宿的鄰居已經被找到,足有二十多人。這些人給了供詞,他們的房屋并沒有被洪水沖毀。既然他們的房屋沒有被洪水沖毀,那糧倉就更不可能被洪水沖毀。糧倉中的糧食是被人運走倒入了河道中的。太子順藤摸瓜,找到了這些運輸糧食的士兵,審問他們幕後主使。
幕後主使自然便是吳知府。士兵們招認後,太子令人去拿吳知府。這定是要親自審問了,夏如茵聽到消息,又鼓起勇氣跑去和太子“偶遇”。她纏着暗五打聽太子行程,暗五被她纏得無法,只得告訴她,在花園小亭邊等着。
夏如茵趕緊去了小亭邊。果然不過片刻,太子便來了。他身邊竟然沒跟着人,遠遠便站定了,問夏如茵:“你有事找孤?”
夏如茵便明白,這是暗五告密了。五伯可真是……太忠心了。夏如茵臉便燒了起來,卻還是怯怯詢問:“殿下,一會審問吳知府,可要我陪着你?”
太子沉默立在那,半響放棄一般嘆了一聲:“來吧。”
夏如茵大喜!急急跟上。肖乾領着夏如茵朝院子行,心裏怪煩躁的。
那天問夏如茵想不想嫁人,結果得到了“喜歡她就是傻子”的答案,肖乾着實惱火了好一陣。然後不知道因為什麽邏輯,他便不想見夏如茵了——她不是說要離她遠遠的嗎?那他便離她遠遠的。
可她倒好,偏要可憐兮兮湊上來,在花園裏蹲守他,趕着過來問禮,其實期待都寫在眼裏了。
肖乾就覺得,自己就像個人渣,始亂終棄了一條小奶狗,特別沒良心沒人性。好幾次肖乾見夏如茵那失望的表情,都要心軟了,可他還是堅持住了。
他覺得他對待夏如茵,實在是太沒原則了。之前決定讓“暗九”消失,按說“暗九”都該屍骨無存了,可現下“暗九”還好好活着。這次他絕對不能再不争氣了!說不搭理她,那就是不搭理她!除非……除非她明白她的錯誤!
夏如茵是不可能明白她錯誤的,其實肖乾自己也不大明白她錯在了哪。最終結果還是他退讓了,對此肖乾不想說話。兩人來到前廳,其餘官員已經到齊了。吳知府跪在中間,朝着肖乾深深一拜:“殿下。”
肖乾坐下,夏如茵也坐下,矮他一截,小小一團,就在他身旁。肖乾心情這才好了些——這位置空了幾日,如今夏如茵坐過來,肖乾才感覺到了一種空虛被填滿的舒坦。他垂着眸,淡聲開口道:“吳知府行此大禮,倒讓孤意外了。”
吳知府直起了身,直挺挺跪在那,神色意外平靜:“殿下,自吳某那天将糧食投入河道,便隐隐有預感,這一天遲早會來。”他長嘆一聲:“想我寒窗苦讀數十年,有幸金榜題名,本也想一展拳腳,為這社稷江山出一份力。卻不料,最後事與願違。走到這一步,也是我咎由自取……”
肖乾面無表情看他。吳知府身體顫抖,眼中湧出一行淚:“吳某有愧,愧對初心,愧對父母妻兒,也愧對這南陽滿城的百姓。我不求殿下寬恕,甘願認罪。只是禍不及家人,吳某一人做事一人當……”
肖乾目光忽然淩厲,猛然站起:“來人,傳大夫!”
有侍衛飛速去找趙老大夫。吳知府笑了笑,口鼻漸有鮮血溢出:“殿下,便當是為你身旁那位夏姑娘積福行善,放過我的家人吧!我的父母妻兒,他們什麽也不知道。吳某願下地獄,生生世世永不為人,為那些枉死的南陽百姓恕罪……”
他再跪不住,倒在地上,沒了聲息。趙老大夫趕來一番檢查,最後卻只是朝肖乾搖了搖頭:“早藏好的烈性毒藥,已經死了。”
廳中一時安靜,顯然衆人都不料吳知府會這般決絕。肖乾低頭問夏如茵:“要孤抱你出去嗎?”
夏如茵猜測肖乾是怕她看見屍體害怕。他看上去是有事要做的,夏如茵不想給他添麻煩:“不必。”
肖乾便站起身朝外行,夏如茵連忙跟上。路過之時,她到底沒忍住看了一眼。吳知府雙目還睜着,嘴角帶笑,只是配上他已然青黑的臉,那笑容便顯得格外詭異可怖。夏如茵急急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兩人走出廳堂,肖乾沒有停留吩咐人備馬,即刻前往吳府,看看能否查探出什麽證據。兩人上了馬車,肖乾便開了口:“吓着了嗎?”
夏如茵搖搖頭。可停頓半響,她又小聲道:“我就是,會想起那日入城初見他,他被災民擠得衣冠散亂,臉紅脖子粗大喊退後,卻還是護在你車前的樣子。”
肖乾看她一眼:“不必同情他。”他嘲弄道:“你別以為他自殺,是因為良心發現。不過是事已至此被迫無奈,不如以死護住幕後之人,不準還能換得他家人平安。”
夏如茵一時沒說話。肖乾只當她還在害怕,有些後悔自己心軟也不該挑今日,倒是讓夏如茵看見了這些腌臜事。卻聽夏如茵道:“他不值得同情。可他最後說的,愧對初心,愧對父母妻兒,愧對南陽百姓,應當是出自真心。”
肖乾冷笑:“這種人,沒有真心。”
夏如茵卻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慌恐、畏懼、憎惡、算計,這些情緒更加激烈,所以殿下感受得更清晰。可這些情緒之下呢?難道就沒有藏着尚未泯滅的懊悔與善心?”
肖乾本來斜倚着車廂壁,就要閉眼,聞言掀起眼皮看她。夏如茵話語頓住,在他的注視下低垂了頭。她讷讷道:“殿下,我并非同情吳知府,也并非指責你錯了。我只是想說,這個世界,和你身邊的人們,或許并沒有你感受到的那般糟糕……”
肖乾收回目光,冷冷丢下句:“愚蠢。”
他閉上了眼,而夏如茵怔在了那。今日她會多說這番話,是因為這幾天偷偷觀察過肖乾,看他被衆多情緒包圍時常常煩躁厭棄,這才想勸勸他,不願他被那些負面情緒折磨。可是,他竟然罵她愚蠢。
夏如茵被九哥叫過很多句傻子,都從來不曾介意過,可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很難過。或許幾日的揣摩與追逐,已是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于是再聽到他當面對她表示不滿,便勾起了她深藏的膽怯與委屈。可這膽怯與委屈之中,又有什麽不屈冒了出來。夏如茵的話便脫口而出:“殿下,你這幾日不肯見我,是不是嫌我麻煩了?”
肖乾身體微僵,睜眼看去,便見夏如茵紅了眼眶。女子一向是嬌弱柔軟沒脾氣的,可這一刻,她卻雙手緊緊抓着裙擺,盡量語氣平緩質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沒用?可偏偏又是我能幫你屏蔽情緒?你只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将我帶在身旁。”
肖乾便生了錯覺,這一刻夏如茵沒有将他當做太子,而她也不是一個病弱的貴女。她是作為一個陪伴他許久的人,不卑不亢與他對話。肖乾莫名有些慌。他冷靜了片刻,才能好好作答:“你多想了。孤從來不認為你沒用,也不覺得你麻煩。孤說過,你不是孤的拖累。”
他很快意識到,夏如茵不會無緣無故突然和他翻舊賬,一定是他說錯了什麽。肖乾飛快回想,明白了所以。她說這個世界并沒有那般糟糕時,他是認為她天真幼稚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人心能有多黑暗多險惡,才敢對他說出這種話。這的确是愚蠢可笑的,但他也不該實話實說惹她生氣。
他真是……和這傻子較什麽真?肖乾只管道歉:“你說得對,是孤一葉障目,被自己感受情緒的能力影響了。”
夏如茵依舊緊緊抓着裙擺。肖乾心中有些無奈,更多卻是縱容與擔憂——這樣的夏如茵,永遠不該被這個世界傷害。肖乾坐去她身旁,摟住了她的肩,低聲道:“好了,別生氣了,是孤錯了。”他頓了頓,也不知是在與她和解,還是在對他長久的認知讓步:“這個世界,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若是往常,夏如茵便該歡喜感動了,可今次顯然不一樣。夏如茵依舊執拗:“如果殿下不是嫌棄我沒用,那為何這幾日不讓我相陪?”
為何?肖乾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更何談向夏如茵解釋清楚。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還會遇到這樣的困境。他被一個小姑娘逼到無話可說,卻又很想給出個讓她滿意的答案:“因為……”
夏如茵在他懷中,仰頭看他,等待答案。她的确敬仰他,也期待站在他身旁,見證多一些奇跡。她甚至已經決定,餘生都要陪在他身旁。可如果他給她的善意不過是拉攏人的手段,心裏其實看不起她嫌惡她……那做人總該有點骨氣,她往後,不再主動湊上去便是。
兩人互望,車廂中一時靜默。靜默之中,只能聽見街道上零星的人聲,侍衛們的馬蹄聲,以及細小的破空聲……肖乾瞳孔驟縮,朝夏如茵一撲!一支利箭便擦着他後背,自車窗紮入,“噔”地定在了馬車壁上!
伴着這箭矢,車外有喊殺聲傳來。侍衛們的聲音響起:“有刺客!保護殿下!”
夏如茵驀然瞪大了眼!肖乾重重“啧”了一聲,似乎十分不耐。他抓住夏如茵的手,飛快道:“下車。”
車廂外,侍衛們已經和刺客混戰在了一起。流矢斷斷續續,卻被侍衛們及時攔截。肖乾被護在中央,将夏如茵朝暗五推去。夏如茵茫然看他。金屬面具下,男人的唇微動:“乖。”
他似是無意朝旁一讓,拉遠了與夏如茵的距離。夏如茵沒有跟上去。按說這種時候,肖乾身邊守護最嚴密最安全,夏如茵為自己小命着想,應與他寸步不離。可他讓她離遠些,她還是聽從了。或許在她心中,到底還是信任他的……
暗五與另外兩名暗衛嚴密護着夏如茵,所有的刺客都針對肖乾,暗五他們并不吃力。血液與斷肢飛濺着,夏如茵覺得惡心,卻不敢閉眼。她知道自己弱,便是因為弱,她更要堅強,絕不能成了大家的拖累。所幸侍衛們都是精銳,局面很快穩定。暗箭消失了,想是埋伏的弓箭手被處理了,蒙面的刺客也一個接一個倒下。所剩不過十來人,夏如茵松一口氣。卻見太子身旁,一名侍衛忽然側身反手,一劍朝着肖乾刺去!
這名侍衛夏如茵很眼熟,是太子的親近之人,平日都在肖乾身旁守護,此時他面目猙獰,愈殺太子而後快。所有侍衛都在對外,根本沒人防備他,肖乾就這麽暴露在那侍衛面前。
夏如茵的心一瞬都提到了嗓子眼,完全無法呼吸!卻不料,肖乾好似早有準備側身一躲,率先一劍,刺穿了侍衛胸膛!
心驟然落了回去!夏如茵大口喘息,感覺頭腦陣陣眩暈。那侍衛眼中都是不敢置信,卻已是無能為力倒了下去。而肖乾利落拔劍,甩去劍上血跡:“等了你幾天……你倒好,偏偏挑這時候行動。”
他的音色沉沉,帶着種如有實質的陰郁,對着那具屍體丢下一個字:“煩。”
夏如茵急急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她知道這一路來肖乾殺過人,可今日方親眼目睹。原來他殺人時根本不似她預想中那般“殘忍暴虐”,反而表現得冷靜漠然,仿佛他不是在結束一個生命。可恰恰是這種冷漠更令人覺得可怕,夏如茵着實有些被驚吓了。
卻也是此刻,夏如茵終于明白了,肖乾這幾日為何不讓她相陪。他說有要事處理,原來這“要事”并不是找吳知府的證據,而是以他身旁的內鬼為餌,誘出這些刺客。這事實在太危險,她若還留在他身旁,礙手礙腳不說,也容易受傷。想來便是因此,肖乾才會不讓她相陪。她卻不懂事,總是纏着他。肖乾不得已,只好又帶上了她……結果還就撞上了刺殺。
夏如茵很羞愧。她誤會肖乾了,還理直氣壯逼問他是不是嫌她麻煩,定要他給一個回答。那可是太子啊,夏如茵真不明白方才她怎會有這個膽子。正在難堪不知所措,卻聽見了一聲尖利呼哨!
肖乾殺了那侍衛,刺客們便亂了。來此的刺客都是死士,并不指望憑他們能暗殺太子,真正的殺招是那內鬼侍衛。不料太子早有覺察,将侍衛反殺。這計劃便是失敗了,刺客頭目退而求其次,一聲呼哨!剩餘的八名刺客便齊齊調頭,竟是不管不顧,奔夏如茵而去!
肖乾在聽到呼哨的一瞬,心中沒來由一緊。或許便是因此,在第一條人影沖向夏如茵時,他便有了反應:“茵茵!”可變故來得實在太快,刀劍寒光很快将夏如茵包圍!暗五三人壓力陡然增大,身上立時帶了傷!
肖乾臉色終于變了!在頭腦做出思考前,他的身體先有了反應。肖乾脫離重重保護,直直沖了上去!太子都身先士卒了,誰還敢怠慢!有近處的侍衛救援及時,成功纏住了幾名刺客,可還是有一名刺客繞到了夏如茵身前!
刺客高高舉刀,就要朝夏如茵頭頂劈下!這一瞬,時間都靜止了。厮殺聲與兵刃相擊聲消失了,肖乾眼中只剩夏如茵身前的刺客。他的佩劍不管不顧脫手,狠狠擲向刺客!但他知道來不及。他救不了她。刺客的刀會先将她砍成兩半,然後他的劍才會紮入刺客的身體。肖乾腦中一時只剩一個念頭:她要死了……
肖乾活了兩世,二十七歲時親歷死亡,也只覺解脫快意。可這一刻,他卻體會道了什麽是絕望。夏如茵臉色蒼白站在他不遠處,他卻沒法相救。她那麽可愛那麽美好那麽崇拜他,他已經想好了要給她解毒,然後兩個人好好生活下去……可現下,一切都來不及了。
世界忽然失了顏色。一片黯淡中,夏如茵白着臉擡手,身體一顫!有什麽東西便自她袖中射出,紮入了那刺客胸口!
刺客滴着血的刀就在夏如茵面門前幾寸處,卻再也砍不下絲毫。肖乾擲出的劍此時終于趕上,帶着千鈞之力,穿透了刺客胸膛!刺客被撞得摔在地上,至死都不甘瞪着夏如茵,無法接受他會死在一個這麽弱小的女子手上。他的左胸處有血跡暈出,那衣裳之上,赫然紮着十只極小極細的弩針。
時間重新流動,聲音也回來了。肖乾仿佛忽然活了過來,撲到夏如茵身旁,重重抱住了她!他抱得如此用力,仿佛想将她鑲嵌進自己的身體。她沒死,她還活着!是機關弩!那個她自制的,當初想要送他他卻沒有收下的禮物!今日竟然救了她的命!
肖乾心口燃起了前所未有熾烈的火焰,将頭腦烤得一片空白。他只能一遍一遍喚她:“茵茵,茵茵,沒事了。茵茵,沒事了……”
夏如茵在他懷中僵了片刻,喃喃回了句:“殿下……”然後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夏如茵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轉醒時,頭腦昏昏沉沉,身體也虛軟無力。這是她的房間,天色已黑,屋中沒有點燈。借着依稀的月光,夏如茵看見床邊坐着一人。面具獨有的金屬流光讓她确認了他的身份,夏如茵掙紮想要爬起:“殿下……”
肖乾的手落在她肩頭,輕緩将她按了回去:“不必多禮,躺着吧。你受了驚吓,有些發熱。大夫來看過了,一會喝點藥。”
他行去桌邊點亮燭火,又打開門吩咐人送藥過來。刺殺的一幕幕此時方重回腦海,夏如茵感覺自己做了個噩夢,偏偏那一切又不是夢。她控制不住開始發抖,将被子扯到了脖頸。
夏如茵也曾病重到神智不清,卻是第一次以這般可怕的方式直面死亡。那把刀差一點就能将她的腦袋劈成兩半,她甚至可以清楚回憶,那把刀上的血是怎樣甩到了她臉上。她活了下來,卻親手殺了人。雖然當時不是他死便是她亡,但殺人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身體冰冷沒有溫度,夏如茵死死閉眼,顫抖着将被子抱得更緊。卻感覺有人扯住了那床被子。肖乾在床沿坐下,摸索着握住了她躲藏起來的手,也揭開了她試圖隐藏起的恐懼:“茵茵不怕,”他的聲音低緩:“都過去了。”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嗡嗡的聲音也顯得意外溫柔。男人的另一只手落在她肩,向下緩緩順過她的背,一下一下輕撫着。那熱度一點點溫暖了夏如茵,夏如茵漸漸停止了顫抖,放松了身體。
沒有人說話,肖乾只是重複着安撫的動作。屋中安靜,只能聽見燭火偶爾輕微的噼啪聲。暖黃的燭光給床上的兩人披上了一層柔和的紗衣。
夏如茵的手指在肖乾手中,輕微抽動了下。她忽然道:“我喜歡你這樣,殿下。”
肖乾的動作有片刻停頓,而後繼續。夏如茵反握住了肖乾的手,那力道極輕,仿佛她手中的是一個易碎的夢境。女子的聲音如呢喃:“十歲那年,我病得差點要死了,夫人便是這般坐在床邊,輕輕摸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肖乾沉默片刻:“當時,你爹爹可是也在那?”
夏如茵“嗯”了一聲:“爹爹很忙,平時很少有時間見我。可得知我病危,他推掉了所有事情,在床邊陪了我一宿。那晚過去,我的身體便真有了好轉,活了下來。大家都說,是我爹爹夫人的誠心感動了老天爺,它才會沒有将我帶走。”
肖乾沒有回應。他雖然遲遲不願讓夏如茵得知真相傷心,卻也不可能讓她繼續誤會下去,于是他轉了話題:“今日馬車上,你問孤的那個問題……”
他只是措辭着,話便慢了些,夏如茵卻身體一僵。下一秒,那只柔軟的小手便覆在了他唇上。夏如茵捂住他的嘴,微微漲紅了臉,語速也恢複了正常:“對不住殿下,我不該懷疑你。我知道這幾天你不讓我相陪,是要引蛇出洞抓那些刺客。你怕我在你身旁會受傷,這才讓我遠離。你都是為我好,我卻誤會了你……”
那只小小的手覆住了肖乾的嘴唇和下颚,觸感細膩柔滑,帶着女子獨有的淡淡體香……離他過近了。肖乾撫過她背的動作頓住,目光深深看她。夏如茵在他的注視下,讪讪收回了手:“我、我錯了,請殿下責罰。”
唇上還殘留着那柔滑的觸感,肖乾一時沒有開口。半響,他揉了揉夏如茵的發:“你沒有錯,是孤錯了。”肖乾的嘴角微微上揚,卻是溫柔嘆了一聲:“孤這幾日不理你,是因為,孤是個傻子啊。”
——雖然并非見色起意,也沒有色令智昏。但被劉嬷嬷和申懷玉幾次三番明示,也曾焦躁、不滿、蠢蠢欲動,卻遲遲不明白他是喜歡上了她。便姑且算個傻子吧。
作者有話說:
謝謝wuzhizhimei的火箭炮,謝謝是魚餅嗎的地雷*4,謝謝紅葉先生、柚子的地雷!
謝謝米大大、風月無歸處、貳貳叁、啊哈哈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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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