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天生勞碌命

将司岚辇到一邊去，遲明未又花了好長時間才安撫好自己的屬下們，然後就帶着雲青、司岚和桑青六人前往城主府的正中——書苑。

雲青仰頭看着牌匾上這個猜不透含義的名字，偏頭問司岚道：“這名字可有意義？”

司岚仰頭瞄了一眼，手點四方，嫌棄地撇嘴道：“這不琴、棋、書、畫嘛，四邊一人一個。真是一點兒品位都沒有。”

雲青輕笑。确實沒什麽品位。

遲明未轉身想要招呼雲青進苑，卻見雲青又跟司岚湊到一起去了，見他轉頭，司岚還挑釁似的給了他一個得意的眼神，氣得遲明未狠瞪了司岚一眼。

桑青自是不會多管閑事，扶風則無奈扶額。

将尉老頭一行人安置好之後，扶風就趕了回來，此時扶風只慶幸自己趕了回來。

“雲青公子。”扶風搶先遲明未一步揚聲對雲青說道，“城主接下來要與管事們議事，雲青公子可要旁聽？”扶風一邊問，一邊給雲青使眼色。

他雖對雲青的識趣有一定的了解，可此時也是不敢完全信任雲青，故而連接下來要勸說的話都想好了。

可不等雲青回答，就有人不樂意了，瞪着扶風道：“扶風，你傻了嗎？聽風殿是誰都能進的嗎？”

所謂聽風殿，正是書苑前院的大殿，相當于遲明未的書房，也是六位管事平日裏向遲明未彙報工作、與遲明未共同議事之所，連這城主府裏的其他人都不得無令進殿，外人更是不可能進得去了。

扶風斜了相文一眼，沒理會相文。

遲明未也斜了相文一眼，剛要開口，就聽見雲青說道：“不了，你們忙，我跟着司岚老板就行。”

除了扶風和桑青以外的這四個人這一路上可都看他不順眼，他還是不要火上澆油了，反正他們要去讨論的是蒼南城的事情，與他無關，他還不如跟司岚去參觀一下這個簡樸的城主府。司岚看起來就像是能在這裏暢通無阻的樣子，跟着司岚應該是安全的。

聞言，司岚扭頭，給遲明未抛了個得意的媚眼。

遲明未眉心一蹙，揚聲道：“讓桑青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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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青擺擺手拒絕，然後就跟司岚拐去了別的方向。

桑青看了看相攜走遠的雲青和司岚，再看看面露擔憂的遲明未，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城主，屬下跟去？”

遲明未收回視線，掃了眼站在他面前似有十萬個為什麽要問的屬下，嘆了口氣，道：“罷了，有司岚在，不會有事，你們都随我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城裏可有發生什麽？”

一聽到這個問題，六個人都嚴肅了表情，大步跟在遲明未身後，井井有條地向遲明未彙報這段時間蒼南城的大小諸事。

另一邊，司岚是帶着雲青繞着書苑牆外走，打算繞到偏門，從偏門直接進入書苑後院，去到司岚在書苑的專用客房。

“雲青公子不是想知道微生天北是否來到了蒼南城？為何不跟着遲明未去聽聽看？遲明未可是巴不得随身帶着你呢。”司岚不解地看着雲青。

雲青笑道：“司岚老板若想去，不是也能去嗎？為何司岚老板不去？”

司岚輕嗤一聲，不屑道：“那是他蒼南城的事情，與奴家何幹？奴家若去了，指不定還要被他使喚一把，奴家可沒那麽傻。要請奴家辦事，酬勞可是很高的。”

雲青好笑地看着故作勢力的司岚，道：“正如司岚老板所說，這是他蒼南城的事情，老板與城主那麽長時間的交情都不欲插手，我更是不想牽扯其中了。”

司岚轉了轉眼珠子，又問道：“難道雲青公子不是怕給遲明未添麻煩？”

“也有這個原因。”雲青坦然道，“他到底是一方城主，雖可随心所欲，可到底不能太任性，不然無以服衆。”

司岚意味不明地笑着，道：“奴家還當雲青公子是讨厭遲明未呢，結果你倒是還替遲明未擔心起來了呢。有關微生天北的事情，雲青公子當真相信遲明未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雲青搖搖頭，道：“他是不是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倒不重要，只要讓我知道我該知道的那部分就可以了。”

“就不怕他騙你？要知道他活得比你久，背負的秘密也比你多，你可是百年不遇的幻繡師，又得了微生天南的遺寶，就不怕他利用你？”

雲青停下腳步，垂着眼似在思索，好半晌才嘆一口氣，道：“若連他都不能相信，這世上怕就沒有我可以相信的人了。”

司岚追問道：“比起血緣親人，你更相信他？”

“血緣親人？”雲青轉頭，笑着看着司岚，“你說那個嗎？”雲青又看向一直靜靜跟在司岚身邊的微生雲緋。

司岚轉頭一看，登時就是一愣。

他倒是忘了還有這茬了。

雲青笑得雲淡風輕道：“連同胎而出的孿生妹妹都一心想要我死，微生家裏又何嘗不盡是些想要利用我的人？”

司岚終于沉默了下來。

雲青沉默片刻，突然道：“她最近好像安分了許多。”

司岚偏頭看了微生雲緋一眼，道：“她的意識不反抗了，幻惑術的控制力就會增強。”

“是嘛。”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便是書苑的偏門。

司岚領着微生雲緋先一步進門，然而等雲青要進門時，卻突然有一道幻力從旁邊打過來。

雲青一驚，連忙後退三步。

“雲青！”沒想到有人敢在城主府裏對雲青出手，司岚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又轉身跑了出來，再一出偏門，司岚就瞧見從一旁走來的十來個人。

司岚的桃花眼一眯，妖媚的聲音中透着幾分嚴厲道：“奴家若是沒記錯的話，你們是蒼南城的副管事吧？敢在城主府裏動武，想必是得了管事們的吩咐吧？”

一人兩步上前，不畏不懼地看着司岚道：“驚了司岚老板，還請老板見諒，只是書苑乃是城主府重地，閑雜人等不可進入，這是建府以來的規矩，無需管事們提醒，我等也都銘記于心，嚴格遵守。”

司岚冷笑：“呦，照你們這麽說，奴家這個‘閑雜人等’是不是也不能進去啊？”

“不敢。”那人立刻抱拳躬身，“司岚老板是城主的至交好友，深得城主信賴，我等不敢失禮于司岚老板。”

“是不敢，可不是不想呢。”司岚冷哼一聲，“你們幾個，敢在這裏攔下雲青公子，想必是先前是沒去迎接你們城主吧？”

“迎接城主這等大事，我們豈會缺席？只是城主與諸位管事可沒人說這位公子能進到書苑後院。”

司岚蹙眉。合着這些人就是拿捏着遲明未沒給個準話死活不讓雲青進門呗？

司岚看向雲青，他以為雲青多少回有些生氣，結果卻見雲青笑容滿面，似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人的阻攔。

等所有人都把要說的話說完了，雲青才悠然開口道：“沒想到城主府中城主的居所竟是由所有的副管事共同守衛，遲城主果然是受人愛戴啊。諸位言之有理，雲青也不好讓諸位難辦。”

說完，雲青向十幾位副管事一拱手，風翼圖一開，飄飄忽忽地就飛遠了。

“雲青公子？！”司岚愕然，太過驚訝以至于沒來及追上去，只能看着雲青飄飄蕩蕩地向東，然後一個急轉往南，待那身影幾乎模糊到看不清時好似又拐到別處去了。

司岚眨眨眼，突然笑了，幸災樂禍地對十幾位面露得意的副管事道：“你們城主怕是馬上就要回來了，你們可把皮繃緊了吧。”說着，司岚妖嬈一笑，轉身袅袅婷婷地跨過門檻，進了書苑的後院。

副管事們不以為意，相視一笑便散開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今日城主歸來，晚上的接風宴可要好好準備。

如司岚所料，遲明未怕司岚又出什麽幺蛾子，故而撿了重要的事情與六位管事說完之後便急匆匆地回了後院，結果一踏進院子，就只瞧見花園涼亭裏獨自品茶的司岚。

“雲青呢？你又對他做了什麽？”

遲明未相信依雲青的城府和實力足以應付司岚，也相信司岚不會起了謀害雲青的心思，縱使如此，遲明未還是怕司岚為了一時有趣而給雲青挖什麽坑，依着雲青的好奇心和不安分的性子，定是會配合司岚跳進去，因此他怎麽能放心地讓雲青和司岚獨處？

司岚妖嬈一笑，道：“可不關奴家的事，奴家見雲青公子似有幾分疲憊，可是當真想安排雲青公子好生休息來着，只是你這城主府裏奴家可說的不算，任誰都敢攔奴家一攔。唉，可憐奴家區區商賈，無權無勢。”

見司岚還有模有樣地自怨自艾起來，遲明未翻了個白眼，又問道：“別跟我打哈哈，雲青呢？”

司岚撇撇嘴，道：“被你的那些副管事給趕走了。”

“趕走？！”遲明未瞪眼，“誰給他們的膽子？！”

“你喽。”司岚幸災樂禍地笑着，“你的那些副管事可都理直氣壯地說了，他們家城主沒有明言下令留下雲青，換言之就是沒有準許雲青踏進書苑後院，他們嚴守城主府的規矩，又怎麽能讓雲青踏進書苑呢？”

“所以呢？”遲明未蹙眉。

司岚聳聳肩：“所以雲青就走喽。”

“去哪兒了？”

“那奴家哪兒知道呢。”司岚優哉游哉地給微生雲緋倒了杯茶，“你也知道，幻繡師若是認真起來，風的速度可是你我追不上的，所以雲青就那樣随風飛走喽。”

還追不上？他司岚就算是追不上也定是追不丢，他偏不去追，就等着看他的熱鬧是吧？

遲明未狠瞪司岚一眼，怒道：“要你有什麽用？！”

司岚回遲明未一個白眼：“你有用，你去找啊。”

遲明未被噎住，揚聲喝道：“桑青！”

就站在遲明未身後的桑青被震得稍感不适，上前一步：“屬下在。”

“領着所有的副管事給我找人去！”

“是。”桑青不敢耽擱，立刻閃人。

跟着城主出城一趟，這麽長時間他都沒被城主吼過，結果回了家了反倒被人拖累，那幾個人的眼睛長到哪兒去了？沒見城主對雲青公子非常在意嗎？找茬都不會找，是有多蠢？

桑青走了之後，遲明未就在司岚面前踱來踱去，司岚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麽着急的樣子。

放下茶杯，司岚一臉嫌棄地對遲明未說道：“你若怕雲青公子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不會親自去找啊？在這裏幹着急有什麽用？”

“我才不擔心寶貝會有什麽三長兩短！”遲明未瞪了司岚一眼，“我是擔心他不回來。”

司岚點頭道：“那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奴家覺得雲青公子是一定不會回來了。”

遲明未猛地停下腳步，死死瞪着司岚。他們到底還是不是朋友？這人妖是一定要幸災樂禍地坐在這裏看他的笑話嗎？

“寶貝往哪個方向去了？”

“不知道。”司岚聳聳肩，“你那寶貝為了不讓我們看出他往哪兒去，特地拐了幾個急轉彎。”

遲明未扶額。這的确是雲青的作風。

“扶風。”

“城主。”扶風趕忙上前一步。他可不想挨罵啊。

“你把睢寧城的一行人安排在哪裏住下了？”

扶風立刻回答道：“在原城主府南側的六福客棧。”

“走！”遲明未廣袖一甩，騰空而起。

扶風趕忙跟上。

司岚端着一杯茶愣愣地看着遲明未和扶風的背影。

他才剛坐下沒多久好嗎？這些人可真是夠折騰的。

司岚起身，牽着微生雲緋去了客房。

就讓他們折騰去吧，反正遲明未總是要回來的，他只管坐在這裏等着看那十幾個副管事的下場就好了。

離開書苑之後，桑青就在第一時間找到了那十幾個還在沾沾自喜的副管事。

“桑青管事，您怎麽來了？城主有什麽吩咐差個人過來叫咱們過去就行。”熱情迎接桑青的這人，正是方才在書苑外領頭與司岚對峙的人，此人名叫周成。

桑青冷着臉大步流星地走到周成面前，一個字都沒說，擡腳就将周成踹飛出去。

“書苑的事情何時輪到你們來做主了？！”

桑青的一聲爆喝将十幾個副管事吓得登時就白了臉色，待反應過來之後，立刻膽戰心驚地跪在桑青面前。

周成從地上爬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也跪了下來。

“屬下只是……”

沒等周成把話說完，桑青揚手一道幻力又将周成掀了出去。

“我問你理由了嗎？”

周成打了個哆嗦，閉上了嘴。

桑青冰冷的視線在十幾人臉上打了個轉，然後才冷聲道：“去把人請回來，若請不回來，你們也不用回來了！”

“是！”十幾人高聲應道，然後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了，一邊走還一邊相互詢問該往哪個方向追。

冷眼看着十幾人四散開去的背影，桑青冷哼一聲，想了想，便往蒼南城的方向去了。

依着雲青公子的性子，定不會在不熟悉的地方随便亂走，既然離開了城主府，那想必就是要回到睢寧城的同伴身邊，那裏好歹還有秦書、封旸和初靖堂。

正如遲明未和桑青所料，雲青借着風翼圖的力量在天空中拐了幾個大彎之後，就轉回了蒼南城，徒步從北城門入城，優哉游哉地沿着蒼南城的中央大街一路向前。

早知道就該先打探一下睢寧城的隊伍住在了什麽地方。不知道遲明未現在有沒有發現他不見了呢？啧啧，身份有別啊。

蒼南城的百姓似乎都随了他們的城主，雷厲風行，一個多時辰之前還熱情高漲地在這裏跪迎他們的城主，可遲明未走後一個多時辰，他們竟就收斂了這份高漲的情緒，該開店的開店，該出攤的出攤，全然沒有了先前那虔誠信徒的瘋狂模樣。

雲青信步走在寬闊而平坦的大街上，興致勃勃地研究着路邊攤上的各種商品，偶爾聞到了什麽食物的香氣，也會掏錢買一份，一邊吃一邊走，在這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享受這許久未曾有過的惬意和自在。

然而雲青也覺得自己是個天生的勞碌命，才想着難得自在，就遇上事兒了。

前方十丈遠處，兩方人馬總共十來個人正相對而站，看那争論到臉紅脖子粗的架勢，似乎很快就要相對而戰了。

雲青将紙袋裏的最後一塊炸豆腐塞進嘴裏，裝作路人似的向那劍拔弩張的兩隊人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