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兇殘的蛟

“天地玄宗，斬妖縛邪，三界內外，惟道獨尊……”

數十名弟子齊誦金光神咒，手中掐訣威力萬丈，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金色的肅穆與莊重。訣掐成，二十九名弟子手中浮現淡金色的光點，謝蘊手中卻是璀璨的亮金色光柱，一道出，萬道伏。

他神情寧和，白色的袍袖無風自動，雅如深溪古雪、高山流雲。細看，卻能看見眼眸深處有些隐憂。

他為何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些什麽？仙人最忌諱如此，謝蘊複又斂眸，心神守一。

仙寵課上，阿妩幾乎感到仙師的憤怒有如實質，一直緊緊盯着自己。蛟目中更是滿懷喜悅，嘶——快叫謝蘊來領走她吧。

阿妩對人的好意惡意很是敏感，她能夠确定，眼前的仙師讨厭自己，這種惡意，她在邱心志身上都沒感受過。所以，快讓謝蘊來吧，他又打不過自己。

仙師的确咬緊牙關，充滿怒意看着眼前這條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大黑蛇”，可惡，這蛇知不知道這樣會……

他臉色鐵青，在課室中央大喝一聲：“別嚎了！”

聲音中灌注靈力，清晰傳入每個哭嚎的小仙寵耳中，小仙寵們被吓得一噎，轉瞬又要大哭，仙師眼疾手快，拿出一張清心符篆，寧心靜氣的仙力擴散開來，小仙寵們受此感染，不再哭泣。

阿妩綠色的雙眸瞳孔細豎，泛着森冷的光，以蛟的眼光看，這個仙師可真是奇怪。他不找自己和另外二只戰鬥類仙寵的麻煩，卻去壓制那些小小的仙寵。

蛟偏不讓他得逞，阿妩一歪頭，散發出些微蛟威，對着所有仙寵冷冷地嘶——一聲。

玄如黑夜的蛟身披蛟鱗，綠目森冷，釋放出明顯惡意，這下，連清心符篆也不管用了，別說小仙寵再度大嚎，就連體型大的戰鬥類仙寵都冷汗涔涔，戒備地盯着蛟。

眼見着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課室再度喧嚷起來，聲音有可能傳出去，仙師大為光火，舉手蘊含靈力就要朝阿妩拍下——

嘶——

阿妩連躲閃都沒有，反而蛟身微揚，整只蛟靠近仙師。仙師憤怒的底氣倏忽被戳破，周身大汗淋漓，緊繃的勁兒猛地松弛下來。

阿妩圍着仙師打轉兒，整只蛟充滿思考，真不對勁，蓬萊仙宗的仙師會這麽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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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不過自己，但只要找到謝蘊，就能把自己帶走吧。阿妩記得連蓬萊仙宗的執法隊都會糾集三個人一隊來抗衡自己，不會任由自己為所欲為。

這個仙師真奇怪，她整只蛟頭湊過去，在他的脖子上嗅來嗅去。

“夠、夠了！”仙師雙腿戰戰，猛地掏出一個金色大印，扔在空中散發金光。那金光對所有仙寵都散發威脅，課室安靜下來。

阿妩也靜靜看着他。

仙師含着恨意和膽怯看了阿妩一眼，大聲道：“現在正式開始授課，誰敢無禮，別怪真武大印不給面子！”

仙寵們好似很怕這個真武大印，除地上暈厥的二獸紛紛歸位，阿妩短暫思考一瞬，也放開仙師，游回自己的座位。

雪片似的宣紙被分發下來。

仙師充滿疲憊：“今日，先做完這個測驗。”

阿妩用尾巴尖兒按住宣紙，雪色宣紙上黑色的小字她一個都不認識，蛟開始左顧右望，除她以外的仙寵，居然都開始仔細看宣紙。

蛟震驚！難道只有她是一只不識字的文盲蛟？蛟一向充滿自信，現在見別人都有特長，只自己不會，破天荒有了一絲慌亂。

她也不想的，她從家鄉一路餐風露宿、風雨飄零來到蓬萊仙宗，根本沒有識字的機會……

等等！阿妩忽然看到和自己一塊兒來蓬萊仙宗的魅心狐居然都在看宣紙，難道這麽短的時間內，魅心狐也學會了字？

蛟搖頭，絕不可能，她發現每只仙寵身上都挂了一個橙色的圓團，那是什麽？蛟好奇地湊過去，自己的課桌卻被點了點，阿妩擡頭望去。

仙師拿着一個橙色圓團，滿臉僵硬道：“來，戴上這個，你才能看懂獸語。”

阿妩睜着碧綠的眼瞳看了他好一會兒，直把仙師看得心裏起火。他有種直覺，這條“蛇”不是安分的仙寵，會惹出很多事來，說不定會破壞他的計劃。

可惜，這“蛇”一不是好拿捏的小仙寵，二來它的主人據說是蘊微元君，仙師更不敢和蘊微元君打照面。

阿妩其實根本不信任這個奇怪的仙師，也不是很想戴這個圓團。可是別的獸都有……

蛟眸一轉，如果這是捕殺她的計劃，這麽近的距離內，她完全能把他給吃掉。

阿妩安分地任由仙師為她佩戴橙色圓團，仙師滿臉僵硬，滿心是如何降服這條“蛇”，讓她變得聽話。

這般想着，他手中的力氣猛然大起來，本想挾制阿妩，卻驀地在蛟鱗上一劃，手指鮮血汩汩湧出。

“我的手，我的手……”仙師當即驚恐地捧着自己的手指，一臉怨恨地看着阿妩。

阿妩威脅地盯着他，破了手指而已，她要是沒把蛟毒收起來，他現在早就是一灘死屍。

嘶——蛟的綠眸中一下充滿惡意，先讓她聞聞，這個仙師的血到底是什麽味兒。

腥臭的、像腐爛屍體一樣的味道，和他表皮的氣味很不一樣。

碩大的蛟此時完全不收斂自己，整只蛟綠眸泛光，灼灼地盯着仙師，蛟軀似緩實快，仗着夠長夠大，全然封住仙師逃跑的其他路。

在他驚懼的目光中，一步步把他逼到牆角。

“你、你大膽！你想幹什麽？！”仙師色厲內荏，鼓足勇氣呵斥阿妩，他看到它做聞嗅的動作，心下驚恐，怎麽會？他隐藏了那麽久，難道會被一條區區“蛇”發現？

一定怪那該死的血，仙師慌忙想把割破的手指愈合起來，被蛟施以兇殘的目光。

省省力氣吧，被她的鱗片所傷，想要這麽快愈合？

阿妩的綠眸越來越幽深，瞳孔不知何時起已經變成一線，猛獸的兇殘開始滲透出來。

“孽、孽……”仙師已經被吓破了膽，大喝一聲，召喚：“真武尊者，奉我驅使！”

空中的金印散發金威，煌煌落下，金光大作——

小仙寵們當即吱哇亂叫，阿妩張開蛟嘴，盯準仙師的脖子一扯，猛獸頂端的蛟咬合力巨大，令人無法反抗，一張人皮猛地被撕下，飛到空中蓋住真武大印。

“阿——”課室上傳來撕心裂肺的一聲痛嚎，一個渾身青紫的“人”從人皮中脫出，張着血盆大口怨恨盯着這條可惡的“大黑蛇”

“什麽聲音？”謝蘊甫地站起身，雙目似古雪，望向課室外。

“吱吱吱、吱吱吱……”一只拍着翅膀的散尾雀飛入課室，驚慌地在一名弟子面前吱吱亂叫。散尾雀作為仙寵的天賦在于語言。

那弟子立即正色，看了眼謝蘊，有些為難：“蘊、蘊微元君……”

“請說。”謝蘊道。

“羽羽說，元君的仙寵今天、今天不只在仙寵課上毆打了其餘獸，恐吓仙寵，還，還……”那弟子小心翼翼觑着謝蘊的臉色。

見他沒太大反應後，一鼓作氣說完：“還攻擊了仙寵課的仙師，羽羽說它飛出來的時候，沒來得及多看，但聞到了很濃重的血腥味。”

再聯想到剛才那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難猜測，是仙寵占據上風，毆打了仙師。

“元君，仙寵無故攻擊弟子，只能被……”那弟子有些緊張，犯了那樣錯的仙寵會被誅殺，或者關入猛獸牢。

“小蛇不是那樣的蛇。”謝蘊第一時間回護阿妩。

他看到的小蛇一直懂禮貌、可愛、親近人類，可是，謝蘊也擔心出了什麽其餘事，讓阿妩犯下大錯。

他身形一閃，雪白衣角消失不見，已經趕往仙寵課。

其餘弟子也趕緊跟去。

仙寵課上早鬧翻了天，謝蘊出現在課室上時，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就是觸目鮮血，地上、課桌上鮮血滿室。

碩大的蛟正在一個角落，纏着一個人形的東西。

謝蘊瞳孔一縮：“小蛇！”

阿妩聞言，轉頭看向謝蘊。謝蘊看見蛟頭上還沾着鮮血，看起來很像是小蛇兇性大發，對仙師出了手，但謝蘊分明看到，那雙澄澈的綠眸仍如秋空霁海，幹淨無雙。

“大膽孽畜！竟敢食人！”比謝蘊後來的弟子們則被眼前的場景迷惑，紛紛掐訣，朝阿妩攻擊而去。

他們的攻擊全被謝蘊強大的靈力無聲化解。

“元君！”弟子們不可置信道，元君一向公私分明，怎會如此……

“你們還沒看清楚嗎？那不是人，是吃人的人魅。”謝蘊感受到課室內無處不在的邪氣，還有半空中那張蓋住真武大印的人皮。

随着謝蘊話音落下，阿妩慢慢放開那團東西，那是一個矮小、畸形，渾身青紫，背後長了一個小小尾巴的東西，眼裏沒有眼白，純黑得吓人，血盆大口中滿是獠牙。

以蛟強大能纏死銅屍的身軀，居然沒有纏死這只人魅。

“好重的邪氣！”弟子們驚道。

人魅剛被阿妩放開一瞬，癟了的身體立刻恢複正常，跳得老高，朝一個窗戶奔去。

它滿是驚恐，不敢再在這兒待了。

那是蛟！是蛟！它感受到了蛟毒的威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蛟沒有吃了它，但它已經肝膽俱裂。

蛟可以算是人魅的天敵，人魅速度奇快，蛟卻更快。人魅不懼一切刀劍力，蛟的蛟毒卻能讓它沾上就化。人魅的陰氣更不能穿破蛟鱗。

逃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在蛟面前，它一定會死。它真是有眼無珠，這麽大一條古怪的“黑蛇”在它面前，它卻不知警醒。

人魅破窗而出。謝蘊的仙劍一分為千，緊随而去。

阿妩等着它跑掉，嘶——她不吃那只人魅，當然是因為吃了它的話，別人一定以為她吃了人。

她這樣的蛟，沒到絕境，當然要修玄門正法成龍，吃人根本配不上她。

阿妩見謝蘊的模樣，眼睛一轉，計上心來。

她的蛟頭上、身上沾滿鮮血，分不清是誰的，現在“堅強”地想游到謝蘊身邊，卻因為力量不逮，重重跌落在地。

“小蛇！”謝蘊的仙劍已追人魅而去，他則上前扶住阿妩，拿出一塊極品靈石放在阿妩頭上。

蛟的綠眸快速而貪婪地盯準極品靈石，又馬上移開。她就知道，謝蘊最好了，每次她這樣，謝蘊都會拿靈石給她。

蛟虛弱而委屈地在謝蘊懷裏，痛苦蜷縮。

嘶——主人，我、我沒有吃人……它們讨厭我、冤枉我……

蛟的可憐和委屈令謝蘊心疼無比，他幾乎能想象阿妩遭遇了什麽，那只前來告狀的小仙寵只看了一半的事情，就向他的主人揭發小蛇，定然是很讨厭它，才被喜好蒙蔽雙眼。

可是小蛇卻不顧危險，以一己之力拖住那只達到鬼仙級的人魅，喪失力氣，救了滿室仙寵。

人魅是最令人防不勝防的邪物，只要人魅和任何人、物相處超過百天，那只人魅就能夠幻化成那個人的模樣，令其餘人無法察覺。

“小蛇……”謝蘊不知怎麽安慰它，它真的是一條很好的蛇，只是別的仙寵會怕它、誤會它。就連蓬萊仙宗的弟子也如此，如果當時他沒攔下那幾擊，小蛇如今定然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