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成仙的蛟

浮曲樓已至深夜，雲破林梢，月上屋角，脈脈花香點綴瓊枝，暗香漸暈染謝蘊的雪衣。

被抓包的蛟正面臨蛟生一次大考驗，想她曾經樹立的都是自己重情重義、呆萌可愛的形象，現在居然被抓到偷泡溫泉水、嫁禍邱心志。

嘶——溫泉水被本蛟泡泡又怎麽了，又不是不能恢複！邱心志那個背靠仙宗仍然靈力低微的廢物，能替本蛟背鍋是他的榮幸。

蛟毫無三觀，頗不服的想。

“小蛇，你在想什麽？”謝蘊見自責、慚愧的小蛇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敏銳覺察到它心裏的波動有些奇怪

蛟立刻老實起來，忘了謝蘊和他有仙寵契約了，從內到外裝作萬分真誠默念本蛟錯了，本蛟錯了，期待以此騙過謝蘊。

謝蘊有些疑惑，為什麽有前後兩種不同的情緒。

阿妩趕緊在心裏給謝蘊傳遞消息，嘶——我在想，我讓主人丢人了。

蛟頭無力再度埋在地上，被謝蘊撈起來，端正地和他對視。

謝蘊道：“小蛇，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雪目平和，卻不失正肅，半抱着垂頭喪氣僞裝出老實巴蛟模樣的阿妩，輕嘆一聲：“小蛇并沒讓我丢人，我也不怪小蛇，只想問小蛇為什麽要這麽做？”

在正直的謝蘊心裏，那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不能白白看着小蛇誤入歧途。

當然是為了積攢靈力利于化龍！懷裏的蛟立馬理直氣壯想。

“群仙泉水雖靈氣斐然，但小蛇不該缺少靈力，上等、極品靈石，只要小蛇要，我從沒不給小蛇。”謝蘊想找出阿妩這麽做的原因。

蛟的理直氣壯稍微散卻一丁點，碧綠堅定的蛟目稍微染上丁的心虛。靈石、确實沒少過本蛟的。

“靈果、靈水、靈肉，小蛇每天也都吃得很開心。”豈止叫開心，謝蘊想到小蛇每次都把頭都埋進整個盤裏，大快朵頤，本忍俊不禁又礙于場合，只能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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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的尾巴開始在地上畫圓圈，确實她每天都能吃很多，比在力工所只能偷吃好多了。

“我限制小蛇吃太多丹藥，因為凡丹藥，不可避免會有丹毒，但應該讓小蛇吃的量，我全沒缺少。”

一座座大山壓向阿妩，讓蛟不可避免産生愧疚。但蛟這種生物，并不喜歡被心虛愧疚這等情緒左右太久。

阿妩開始看向別處，靈石、靈肉、丹藥的确不缺，可本蛟需要生爪化龍，那些東西沒辦法讓本蛟得償所願，本蛟自己的秘密，自己努力又怎麽了！

謝蘊的确對本蛟好，但這和本蛟為了化龍出去找寶物沖突嗎？

根本不沖突！

蛟只會反思自己知識的匮乏，從不反思自己該不該做壞事，現在整只蛟蹭一下翻身，從謝蘊懷裏滾出去，露出背上薄薄的蛟鱗。

阿妩力氣很大，謝蘊一時沒有抱住她，眼睜睜看着她翻身出去，耍賴皮賴在地上。

……

謝蘊一愣。

蛟理直氣壯撒謊：嘶——主人，我背上的鱗片遲遲不長起來，其餘獸全都嘲笑我，不和我玩！

小蛇找過其餘獸玩？謝蘊毫無印象，他記得小蛇平時只愛和他一塊玩，要不就是去找白放他們拿丹藥。是他忘了嗎？

蛟見謝蘊沒上鈎，語氣又哽咽起來，綠眸悲傷望天：我為了讓鱗片快些長好，終于找到一個仙泉，一時沒忍住，下去泡了泡……卻讓主人損失了一瓶丹藥，主人一定不會再喜歡我了。

說着，痛苦埋頭下去，無論謝蘊怎麽撈都撈不起來。

“小蛇，我不會不喜歡你。”謝蘊立刻解釋，蛟置之不理。

謝蘊拿既會撒嬌還會耍無賴的蛟毫無辦法，三師兄之前倒沒說過他的仙寵會那樣，不過，小蛇本就和一般仙寵不同，它更可愛更聰明，肯定也會更磨人。

他完全被阿妩話裏的難受牽動情緒，仔細看向它背後和其餘鱗片全然不同的薄鱗，他記得之前這裏掉了一片鱗，着實不算好看，小蛇也一直表現得很在意。

天地造化丹的确是神丹，能奪天地之造化，但改變速度實在幽微。現在想想，他每每看到小蛇不去找其餘獸玩，也許是其餘獸不願和小蛇一起玩。

謝蘊心生愧疚，這麽久了，他居然沒發現小蛇心裏的痛苦。

謝蘊安撫阿妩鱗片的動作變慢，語氣認真：“小蛇，是我的疏忽，我一直以為皮囊如枯骨，我不會在意，便以為別人也不會在意，才讓你背負這麽久的壓力。”

“你恢複鱗片的事，我還有更快的方法。”

阿妩心一動，綠眸悄悄一睜，本想迅速起來問是什麽方法，但一想到謝蘊還沒徹底揭過自己這檔子事兒，便繼續裝得一動不動。

謝蘊為阿妩輕輕順鱗，他終于知道小蛇因為什麽去偷泡靈泉，心內大松一口氣。

偷泡靈泉，在謝蘊看來雖有道義上的瑕疵，很是不該，但他更擔心的還是群仙泉斷絕六欲，如果不能承受群仙泉的人、獸去泡，輕則神智不清，重則命喪當場。

小蛇鱗片堅硬，不會被損害，他卻擔心是有心人不知小蛇的厲害，騙它去，故意想害它。

謝蘊道：“小蛇泡泉的原因，我知道了，小蛇很……”

謝蘊沒說完，漆黑的蛟頭便擡起來，一對蛟目定定凝望他，清澈見底的綠眸滿是堅定，還有絲謝蘊看不懂的情緒。

主人，我去泡群仙泉水，不只為了恢複我的鱗片，還因為我想成仙！阿妩鄭重地用仙寵契約傳話。

“小蛇，你……”謝蘊驚訝。

阿妩從地上起來，立起蛟軀，背過身去，留給謝蘊一個沉黑孤獨的背影，昂揚的蛟頭看起來滿是莊重。

她繼續傳話：我一直想成仙，主人，如果你覺得我所想不該是仙寵的所想，就把我趕下蓬萊仙宗去吧。

蛟想，百密必有一疏，就像這次一樣，誰能想到驚寒會忽然來浮曲樓看到她？她為了化龍，以後還會做很多事，她一定會秘密掩蓋這些事，但謝蘊肯定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與其到時候再被盤問，不如趁現在謝蘊最喜歡她時，說出她想成仙的事，讓謝蘊有個心理準備。她不說出自己想成龍，是因為蛟長期混跡野外，最珍貴的秘密，當然只能她一只蛟獨自知曉。

“小蛇，你真這麽想？”謝蘊再問。

蛟鄭重點頭，留給謝蘊深沉的背影。實際蛟心也有了些不确定，嘶——謝蘊怎麽一直問來問去？他不會真要趕本蛟離開宗門吧！！

阿妩認為謝蘊不是那種人，但想到大多數人類的反複無常，心裏有絲絲不确定，終于忍不住，悄悄轉過半個蛟頭，猛然被謝蘊的目光抓住。

蛟心一顫！她營造出來的風範被破壞了！連忙轉回去，再擺出滄桑沉重的模樣。

“太好了，小蛇，我很高興。”謝蘊卻根本不在意什麽風範，溫和道。

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他不會是騙本蛟放松警惕，然後對本蛟……蛟以己度人，擔心起來。

謝蘊卻如清風朗月：“人、獸的壽命終歸有限，只有成仙，才能與天地同壽。小蛇，其實我之前偶爾會想，如果哪一日你壽命已盡，留我一個人，我又該如何？”

蛟不懂，一個人又怎麽了？她一直以來都喜歡一只蛟玩。如果多了其餘蛟，她的雞蛋也得分出去，靈石也得分出去，太可怕了。

所以，哪怕是在族中，她也經常欺負其餘蛟。

“師尊待我如師如父，但我們之間是遠遠的崇敬。師兄們對我平易親厚，但仙之上，有真仙、聖仙、大羅金仙，閉關千百年乃是常事。同門師兄弟，同我總有距離，我性格也很無趣。”月色籠在謝蘊眉間衣角，仙氣氤氲。

“小蛇，有你之前，浮曲樓只我一人。”謝蘊雪目中像藏滿溫柔，“我不必吃飯，心內也無食欲，浮曲樓連送食物的弟子也不會有。仙體潔淨，我只有一件衣服，有你之後，我讓人送來了許多。偶有客人來浮曲樓，也僅僅是客人。”

蛟抵抵自己的尖牙，對謝蘊為什麽會忽然有這麽多衣服心知肚明。

“所以，小蛇想成仙，我很高興。之前我未向小蛇提，是因為成仙路途艱難，我天生仙體不在此列，但普通人成仙，至少經歷三三之劫，獸更要翻倍。”

謝蘊見阿妩根本沒把災劫放在眼中，全不知它想做的事有多難的模樣，不禁點點它的腦袋：“剛才小蛇所見驚寒師侄，以無情道成仙，也會因道心不穩，仙途盡毀。若在經歷劫難時道心不穩，魂飛魄散也有可能。”

蛟想，本蛟才不會那樣。

她低頭，為謝蘊的衣服再貢獻兩個小洞：嘶——主人，我要成仙！

“好。”謝蘊道，“如有災劫來臨，我會全力幫助小蛇。”

蛟根本不會把災劫放在眼裏，什麽災劫能有天雷厲害？本蛟經歷天雷，尚且能以負傷狀态殺掉其餘獸王，嘶——蛟頭得意搖晃，她的蛟鱗天下無雙，沒有任何能傷害本蛟的存在。

她化龍必須經歷風、雨、雷、火四大劫，比災劫厲害多了，連謝蘊也沒法擋住。

蛟沒打算成仙，想直接成為龍神，她撒謊撒全套，仍然咬住謝蘊的衣角問他，主人，成仙需要多少年？

謝蘊摸摸它的蛟頭，鼓勵道：“小蛇天資聰穎，必定比別人花費時間少得多。”

蛟得意翹起尾巴，就聽謝蘊道：“別人需要五千年，小蛇只需要兩千年便……小蛇你走什麽？”

嘶——蛟綠目充滿不悅，她就不該問謝蘊。謝蘊什麽都選最最最慢的方式，否則以謝蘊對她的喜歡，早親自把群仙泉水送她面前來了。

在謝蘊那兒，成區區的仙都這麽麻煩。化龍果然只能依靠本蛟自己。

“小蛇，急功近利乃修習大忌。”謝蘊追上阿妩，“還有小蛇你私自泡群仙泉水，危險是一方面，小蛇你想長鱗是一回事，但別人的東西，不經過別人的允許不能動。”

“成仙之路，需要的東西有許多，總有一些東西，是你沒有而別人所有。小蛇，那些東西無論貴賤，都不能私自去拿，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讓我給你，我會竭盡所能。”

謝蘊苦口婆心為阿妩灌輸人類的三觀。

蛟敷衍點點頭，根本聽不進去。

如果她按謝蘊所說的做，早在來蓬萊仙宗的路上就餓死了。

謝蘊對她好，但謝蘊也不是什麽都有，比如群仙泉，謝蘊不就沒有嗎？本蛟化龍自然要集天下所長，本蛟需要的，本蛟就一定要得到。

人類是蛟要學習的對象，但蛟才不會全盤照學，蛟只在心裏告誡自己，下次動手，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還有，她偷東西前一定要觀察踩點，那個驚寒仙子病恹恹、瘋瘋癫癫的模樣給蛟留下了深深陰影。如果在她泡泉水時，驚寒仙子不小心死了，本蛟真是長嘴也說不清。

蛟冷酷地想。

她在月色下，繼續頭頂靈石曬月，謝蘊也在旁邊陪伴。

忽而，謝蘊想到一點被自己遺漏的事，稍一蹙眉：“小蛇，你泡群仙泉水是因為想快些長好鱗片，那邱心志……”

蛟原本以為謝蘊已經忘記這茬，沒想到兜了這麽個圈子他仍然沒忘記。

蛟道，嘶——主人，我在泡群仙泉水的時候看到邱心志偷走別人的衣服，欺負別人，實在看不過去，就偷偷跟着他，在他上山時打碎了他腳下的石頭。

蛟撒謊不眨眼，主人，我雖然偷泡泉水，但我也有良知，邱心志太過分了，我真讨厭他。

阿妩老實巴蛟地頂着幹淨眼眸，憨厚外殼，僞裝成正義的好蛟，為邱心志潑上一口又一口黑鍋。

謝蘊完全相信阿妩的話。

他心裏只嘆是他想得太多，起初，他還以為是小蛇故意陷害邱心志，現在想想，邱心志本就心術不正，拿驚寒的畫想要威脅她，偷走衣服之事，只能是邱心志所作。

小蛇拿驚寒的衣服根本沒用。

謝蘊刮刮阿妩的腦袋：“小蛇真厲害。”

蛟默默樂開了花兒，擔心謝蘊回過神來，主動蹭蹭他，主人……你說的快速長鱗，需要怎麽做？

謝蘊道：“你同我來。”

他帶着阿妩進入自己的房間，阿妩提起心，一路左看右看，謝蘊房間很大，但每處她都去過，難道還有什麽好東西沒被她發現？

果、果然有沒被本蛟發現的東西。

蛟癡癡地望着前面的東西，感到靈魂都被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