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化人的蛟

阿妩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神通，碧綠的眼睛定定盯着血眼。

一條青黑色的腿先鑽出來，緊接着是魁梧的身軀，額上長着兩對彎角，血傀跳到地面，身軀如牛喘着粗氣，一對眼睛也是血色。

“玉青牛？！”八字胡抓着大幡準備惡鬥，見狀驚呼，“玉青牛怎麽會在這裏？”

火元真君額上睜着猙獰血眼，全身皮膚慘白得不像話，獰笑着朝玉青牛一指，玉青牛山一樣朝謝蘊、八字胡頂來。

趁着玉青牛纏住謝蘊等人的空隙，火元真君張開雙臂，血眼中冒出更多的腿腳，浩浩蕩蕩的妖魔從他眼中生出。

“玉青牛怎麽會在本君這裏？”火元真君張狂大笑，“ 不言，你想問的應該還有一向和善的玉青牛為何會忽然狂性大發，下山屠戮村寨，惹得道宗玄門不得不誅殺他對吧？”

“本君讓玉青牛入魔發狂，本君再去圍剿誅殺它，在你們道宗玄門的眼皮子底下收攬這麽一只大妖做本君的血傀，本君還搏得了好名聲，你們說，本君的計劃是否天衣無縫阿？”

“你！”從血眼中新生的妖魔越來越多，八字胡勉力支撐，“玉青牛、白雪蛛……這些一心向道、潛心修煉的妖獸都是因你之故才入魔？！”

火元真君眼中源源不斷生出妖魔，大笑：“自然是本君。”他笑，“怎麽樣？本君聽說玉青牛有龍子的血脈，經過本君煉化，現在它的妖力還不錯吧。”

龍子血脈？龍，龍，龍！

阿妩瞬間從謝蘊背後竄出，粗長的蛟軀蜿蜒着繞上玉青牛，蛟軀剛柔并濟，纏上玉青牛後，玉青牛縱然有千百般力氣也使不出來，蛟軀發力絞殺，聽得咔擦幾聲，玉青牛全身骨頭粉碎，癱軟倒地。

嘶——蛟不屑地垂視，什麽龍子血脈？不堪一擊。連蛟都比不過，何況龍？

阿妩聽見龍時太興奮，擡眸一瞧，八字胡和謝蘊都一邊蕩平其他妖魔，一邊望向自己。阿妩立時想到，她現在是一條被堕仙醉迷得暈乎乎的蛟。

瞬間，蛟眼打着迷茫的圈兒，仿佛絞殺剛才的玉青牛自己也受了傷，一長條滾在地上，被衆多妖魔踩了好幾腳，被謝蘊殺光周圍妖魔救出。

“孽畜！”火元真君卻怒火中燒。

他剛誇完玉青牛，這蛇便殺死它，它根本是故意同自己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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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元真君惱羞成怒，再看戰局，血傀妖魔雖多，幾乎成了肉牆，但謝蘊的劍光一生十、十生百，萬千劍影組成凜冽寒光的劍牆。

劍牆朝前推進一步，一層妖魔便在劍光下灰飛煙滅。

“哼！”火元真君冷怒，他最厲害的血傀還在後面。火元真君周身衣服爆開，露出上半身，只見他的手臂、腹部、背部全排列着豎着的血眼。

心髒處開口一只手掌大小的血眼，全部發出血光。

“萬魔法身，不好，元君快走！”八字胡聲嘶力竭，一把推開謝蘊和蛟。

“太遲了！”

火元真君周身血光大作，全身生出妖魔，妖魔剛落地便砰一聲化為血水，連帶着那堵密密麻麻的妖魔牆也頃刻化為血水。

蛟五感靈敏，第一次聞到那麽濃重的血味，嚴肅立起上半身。

所有血水彙聚在一處，由血水組成一只高如小山的血魔，謝蘊長劍刺去，将它斬成兩半，血魔山一樣的身軀倒下，轟一聲，血水膨脹，變為兩個山般的血魔。

謝蘊雪目一凜，見狀由攻變守，劍牆團團包圍住八字胡、阿妩和自己。

兩只血魔張開大手，朝劍牆按下去。劍牆風雨飄零，謝蘊劍指撐住。

八字胡滿臉煞白，語速飛快：“元、元君，火元真君修成的叫做萬魔法身，是乾元嗜血大法大成的法身。萬魔法身可召出被他所煉制的萬千血傀，還有一只最厲害的血傀是萬魔法身的精髓。”

他已經汗如雨下：“萬魔法身最厲害的血傀就是血魔，血魔極少出現，一旦被煉為乾元嗜血大法下的血傀，經過萬魔的滋養，叫做滅道血魔。不、不死不滅……血魔的萬魔血髒污，可破萬法，現在我的幡已經全無作用。元君的法也不能再用，劍倒是能用，但血魔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越殺越多，越傷越強。”

饒是謝蘊，也第一次遇見這麽棘手的妖魔。

八字胡已經快哭出來：“元君，我們完了，大成的滅道血魔哪怕蓬萊祖師也無法應對。”那是被所有道門玄經公認的魔神。

謝蘊不願認輸，一邊支撐着劍牆不被血魔壓垮，一邊冷靜詢問：“八百年前修煉乾元嗜血大法的魔，是用什麽手段被降伏的？”

不等八字胡回答，火元真君哈哈大笑：“他的血傀不過是一只仙獸，但乾元嗜血大法最适配的血傀還是血魔，他運氣沒本君好，沒找到血魔哈哈哈。”

笑畢，又狠狠瞪了阿妩一眼：“孽畜，本君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嘶——蛟聳開鱗片，朝他做出攻擊姿态。

“果然是條不知道處境的畜生。”火元真君被挑釁，兩只血魔提腳踩上謝蘊的劍牆。謝蘊唇角帶血，仍守住劍牆不裂。

“嗚嗚嗚，元君仙寵果然豪壯，我們反正要死了，跪着死不如站着死。”八字胡道。

蛟很鐵不成鋼一甩尾巴，拍在八字胡腳上，八字胡吃痛，活活把眼淚憋了回去。

蛟幽綠的眼睛一擡，仰頭看着漫天血色，現在天氣也對火元真君有利，四處都是被雨沖刷的血水，血水再度聚到血魔身上，壯大它們的力量。

阿妩游到謝蘊面前，仰着天空般澄澈碧綠的眼睛，絲毫沒有懼怕，讓謝蘊繃緊的心情也舒緩許多。

嘶——主人，滅道血魔沒有大成，蛟在心裏努力傳達意思，他們抓我來，就是為了讓我成為他練功的最後一只獸。

此話不異于久旱逢甘霖，謝蘊心裏有了些底氣。

沒有大成，就說明還有弱點。

火元真君此刻已經不耐煩，讓兩只血魔用全力，謝蘊的劍牆轟然倒塌，鮮血快灑到謝蘊等人身上。

謝蘊轉瞬升起的結界被迅速腐蝕，八字胡扔出去的幡也被血色污染。

眼見鮮血要纏上謝蘊和八字胡之際，黑蛟猛然躍起，粗壯的蛟軀盤成幾圈，圍住謝蘊和八字胡，蛟吼一聲。

血魔的血全部潑在蛟身上，擡腳踩上蛟軀。

“小蛇！”謝蘊被蛟牢牢護住，親眼見到蛟被兩只血魔踩得身體一彎，目生寒光，召來劍鞘擊向血魔頭部。

好重……兩只血魔如同兩座山，阿妩感到些微窒息。

火元真君拍掌稱快：“好！就這樣，先殺死那只孽畜！再殺謝蘊，最後屠遍蓬萊，為我的志兒報仇！”

嘶——蛟受到這樣的侮辱，蛟目森冷，猛然一回蛟頭順着血魔而上，張開蛟嘴咬向血魔。

天下無雙的蛟毒現出。

阿妩速度奇快，血魔那緩慢的速度在蛟面前，夠蛟來回朝兩只血魔注入蛟毒。

嘶——蛟綠目中瞳孔細豎，目光陰冷，蛟鱗被血色一澆，漆黑發光的色澤上多了血色，像一只浴血的頂尖猛獸。

一只蛟在漫天雨水中，在兩只如大山的血魔身上咬下，黑色長條纏繞着驚天血色，翻滾、絞殺、吞噬。

蛟目灼灼，沒人能抵擋本蛟的蛟毒，哪怕血魔也不行。

“怎麽回事？”火元真君見自己的兩只血魔不斷萎縮，鮮血從內部開始腐蝕，從血魔之形變成快化了的血水。

火元真君連忙催動乾元嗜血大法，終于穩住血魔不再融化，但饒是如此，血魔的動作也變得更加緩慢無力，體型也縮水許多。

天上雷聲大作，謝蘊霜劍引雷，朝着院內一口幹枯的井。

他想将血魔封印在這裏！

血魔不怕法、不怕劍，但卻能被封印，火元真君趕緊操縱血魔：“血魔，放開孽畜，先殺謝蘊！”

吼！！

蛟發出一聲大吼，漆黑長條直直朝火元真君躍來，先讓謝蘊對付血魔，人類說擒賊先擒王，擒王的事交給本蛟來做！

火元真君周身有一堵厚厚的血牆，原本刀劍不入，萬法皆消。

然而，蛟聳開蛟鱗，蛟鱗邊緣鋒利無比，配合着蛟強大的沖擊力，将血牆割得粉碎。血水從張開的蛟鱗處流入肉裏，原本該腐蝕血肉的血水盡數被蛟體內的蛟毒腐蝕。

這是什麽妖獸？！

分明看起來像蛇，但絕不是普通蛇，難道是神獸騰蛇？可它沒有翅膀。

火元真君根本想不到居然有蛟沒有蛟爪和角，更想不到能為一方霸主的蛟，會潛伏在仙宗裏當仙寵偷偷學藝。

種種他想不到的東西，讓阿妩成為血魔的天敵。

她有舉世無雙的蛟鱗、蛟毒，還有不該被掌握的仙法……天上星河轉，乾坤次第來——

阿妩的蛟尾一個施法，火元真君整個人被蛟破壞力極強的仙法破開，整個身體轟然碎開。

他驚惶地再以複原術複原自己的身體，冷汗涔涔，好險。

差一點，他就無法複原自己的身體。

此時謝蘊力戰兩只血魔，戰場上布滿冰霜和雷霆，阿妩發現，血魔被蛟毒腐蝕的身體在漸漸複原，沒毒的鮮血慢慢代替有毒的鮮血。

那些源源不斷的鮮血哪裏來的，再明顯不過。

轟一聲，蛟撲向火元真君，火元真君也以為它要咬自己，他沒有血魔護衛，不敢和蛟作對，只能朝外逃。

蛟快速追上他，頭頂在他的腰上，一路頂着他朝前撞。

砰、砰、砰！邱宅的屋牆被火元真君和黑蛟撞爛，數十個屋子毀于一旦，蛟一身蛟鱗根本不懼怕，火元真君雖已是魔體，卻畢竟是人類。

他雖有意識，卻被撞得血肉模糊，七竅流血。

“孽畜！！”火元真君費力掐訣，法力擊打在蛟頭上，把阿妩往死裏打。

嘶——蛟在和血魔對戰中其實也受了些傷，現在蛟頭被打在牆上，憤怒的火焰升起。

她卷住火元真君的身體，砰！砰！砰！

咣！咣！咣！

火元真君被卷着不停朝牆上拍打，滿身眼睛活活被打到閉上。

蛟仍然不解氣，居然敢辱罵本蛟，打人不打臉，居然敢打本蛟的頭！

漆黑的蛟尾唰唰唰飛速抽打火元真君面部，快如殘影，火元真君被抽得皮開肉綻，雙頰高腫。

刺！刺！刺！

噗嗤！噗嗤！噗嗤！

火元真君被卷着朝武器房立着的長矛刺去，蛟認真地把他插進去，抽出來。插進去，抽出來。再無情地把火元真君裸露的傷口按在地上摩擦。

火元真君的鮮血不要錢地流了滿地，事實證明，謝蘊所說一力破萬法果然沒錯。

在蛟毫不留情的折磨下，雖然堕魔但前半生是正經仙人的火元真君根本沒力氣再使用魔功。

全身血眼閉上，不敢再睜開。

他無力吐着血，此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但只要本君那樣東西還在，本君就能東山再起。只要有一點點血，本君就能從血中重生。

然而，蛟如惡霸一般低着蛟頭，把有氣進、無氣出的火元真君翻了個身。

蛟尾對準火元真君之前冒眼睛的胸膛，一劃，果然劃出一只瑟瑟發抖的豎眼。

阿妩猛地一伸蛟尾進去一掏，火元真君吃痛慘叫，蛟終于找出一個瑩潤如琉璃，散發着珊瑚一樣美麗紅色的珠子。

嘶……阿妩愛惜地睜着綠眸看這個珠子。

剛才她就發現，這個珠子偶爾會發光，靈力澎湃磅礴，太吸引蛟。

“你……你……”火元真君無力哀嚎，幾乎想起身和阿妩拼命，那是他的乾元珠，他修煉了這麽久，只要有這珠子在，他就能無限從血中重生。

蛟已經張開嘴，準備吞進去。

強盜！仙宗為何會來這麽一只強盜？！

火元真君氣血翻湧，祈求道：“不、不……”

蛟一推開他，火元真君祈求不成，威脅：“你、不能吃……珠裏的怨力，你無法吸收，你會死……”

只有他能駕馭這珠子。

被他所殺的萬魔千人的怨力都附在這珠子上，讓火元真君的魔功更兇殘。仙人、人類如果吞下此珠，會立即被怨力纏身，死無葬身之地。

嘶——蛟綠眸低垂，像看傻子一樣看着火元真君，蛟臉拉長。

他以為本蛟和他一樣？

在火元真君碎裂的目光中，蛟将乾元珠一扔，嗷嗚一口吞進去，火元真君清楚看到，珠子上的怨力不知被什麽東西碾壓、粉碎。

眼前的惡“蛇”，完全吸收了他的力量！

他作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聲名盡毀，家破人亡，籌謀這麽久，卻為它做了一場嫁衣裳！

“你、你！”火元真君拖着疲憊的身軀想要打阿妩，見漆黑的蛟得意地張開蛟嘴，起初蛟頭喜悅發顫，再後來，得意地仰頭發出蛟笑！

阿妩滿意地感受到體內源源不斷的靈力，舒坦，她高興地把綠眸湊過去，蛟頭正對地上的火元真君。

故意在他面前張嘴，左歪頭，右歪頭，蛟頭一轉倒着歪頭，耍雜技一樣全方位無死角展示自己已經把乾元珠吞得渣都不剩。

“你、你！”火元真君氣血翻譯，面色紅得不像話，一個激靈，仰天吐出一口血，昏倒過去。

阿妩再度嚣張仰頭。

然而，頃刻之間，阿妩便感到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激蕩，蓬勃的力量像要破體而出。

不慌，阿妩淡定地想，看本蛟如何壓制這些力量。

然而，過不了多久，蛟便暈暈乎乎，一長條在地上打滾，好熱、好冷……嘶——明明所有怨力早被蛟毒腐蝕，現在這麽多靈力，為什麽本蛟會這麽難受？

難道是本蛟終于要長角生爪了？

蛟抱着美好的願望，下一瞬，地上黑漆漆的蛟消失，如瀑黑發傾瀉而下，雪白凝脂……

過了許久。

冰霜消融，雷霆消散，謝蘊的衣服已經被血魔鮮血染濕，臉上殘留血跡。血魔污染了他部分仙靈力，謝蘊除了一身血，看起來仍然像沒事人。

提劍攔截失去控制的血魔朝外逃竄。

忽然，謝蘊察覺到血魔身上纏繞保護它的怨恨力量全然消失，就是現在，他劍光大作，分成千萬柄，游龍一般朝血魔刺去。

劍光照空，陰雲密布的大雨天被照成碧色，劍蕩邪魔，血灑長空頃刻被刺散。

兩只血魔被射成無數血珠般散落，又要變為新的血魔。

但是，血魔此時再生能力太弱，霜劍召出無數冰霜，血珠被冰封，再被雷霆完全劈散。

天上驚雷九響，雷霆破萬邪，雷光劍光落下，整院被劈得焦黑，但一直萦繞的烏雲般血魔氣盡數消散，天空成碧，清照萬裏。

血魔這樣的大魔，消散前也有一股詛咒的血力撲向謝蘊。

“元君！”八字胡把所有能用的法器全部扔過去，為謝蘊擋下此難。

噗嗤

謝蘊吐出一口鮮血，灑在素月般的衣服上，經過這場激戰，他臉上沾血，眉眼間帶了些鮮血的豔色。

“元君傷得可重？”八字胡沒有大的能力，全場只能見縫插針幫幫忙，現在殷勤圍上去，“元君，剛才我看見仙宗的煙花，他們趕來了。”

“我無事，小蛇呢？”謝蘊以劍撐起身子，朝阿妩消失的地方走去。

他循着氣息找到阿妩所在的武器房，推門進去：“小蛇。”

幸好，謝蘊看見一只全須全尾的蛟，他走上前，仔細為阿妩檢查身上的傷勢，卻見以往一直活潑、熱情的蛟自卑地低下頭。

“小蛇，怎麽了？”

阿妩撲進謝蘊懷裏，想到剛才的人形，向來自信、樣樣最好的蛟有了些難受，她粗壯的蛟軀變得像竹竿，在黑夜中能完美隐匿身形，為獵殺而生的黑色變成那樣白。

還多了頭發，那種頭發有什麽用，一不注意就會影響她！

蛟軀是最完美的蛟軀，變為人形根本就是敗筆！

蛟根本不想浪費靈力化為人形，在她的計劃中，她會直接由蛟化龍，每一點靈力都萬分珍貴，現在卻成了那樣，她好不容易才變回現在這副漂亮威風的黑蛟模樣。

萬一哪天又變回去了怎麽辦？蛟頭一陣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