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秘密的蛟

天虞仙山。

冰冷的龍息澆滅大部分離恨地火，把此地一圍，将桀骜不馴、不服管教的小龍困在裏面。

黑龍怒氣沖沖離開：“給本王待在這裏好好反省！”

他再狠狠看一眼旁邊青煙澹水般的謝蘊：“你縱容出來的龍，自己也進去待着！”

嘶——整只蛟不幸被圍，四面全是離恨地火的火星，她幹脆一長條側躺下來，尾巴尖一點一點，在離恨地火上一掃一掃，暖洋洋的，其實還很舒服。

獨角獸正在此時回天虞仙山，它看見仙山着火，立刻撒開蹄子從夜空中跑過來，降落在火星上：“是誰放火燒……”

話還沒說完，獨角獸看到一對綠眸閑閑地朝她瞥過來，這個顏色……它的心一驚。

蛟大王堂而皇之一整條躺在地上，因為太黑，獨角獸在夜晚沒發現她。

“是本龍，你有什麽不同于本龍的看法嗎？”蛟大王不怒自威，綠眸輕輕一瞥，便整只蛟都散發出濃濃的惡霸氣息。

獨角獸趕緊把話給咽下去，一收蹄子：“原來是您在烤火，沒什麽，我只是覺得這個顏色很好看……”

“哦。”

在獨角獸驚懼的目光中，蛟一個翻身，毀天滅地的離恨地火火苗滋滋烤在她的身上，離恨地火被猛然壓滅。

獨角獸渾身抖如篩糠，這麽兇猛的龍，她從來沒見過。

獨角獸連忙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有事您随時吩咐。”她撒丫子狂奔飛走。

蛟吃軟不吃硬，對獨角獸的恭敬很是受用，沒一點阻攔的意思，還好心把剩下的離恨地火也給滅掉，懶懶地打着呵欠。

“小蛟，地上不涼嗎？”謝蘊走入黑龍的結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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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霸蛟聽到謝蘊的聲音，剎那間如同換了一只蛟，她馬上從地上坐起來：“主人！”

整只蛟馬上飛撲進謝蘊懷裏，謝蘊輕輕接住她，眼底的深雪壓抑住快滿溢出來的心疼，摸着阿妩滾燙的鱗片：“小蛟，剛才疼不疼？”

“當然不疼，那樣的火，怎麽可能侵蝕小蛟的鱗片。”

只是有些不大舒服，她更喜歡冰涼的感覺，對于熱一點的溫度，她實在算不上喜歡。

謝蘊用仙法細細給她降溫，用袖子在她身上一擦，擦出一袖子的黑煙，連他的衣服上，也被髒髒的蛟一撲，撲得全部是灰。

謝蘊并不在意身上的髒污，細細把灰頭土臉的蛟重新擦得锃亮。

蛟一邊依偎在謝蘊懷裏享受，昏昏欲睡，一邊想到了什麽，瞪大眼睛：“主人，你進來做什麽？離恨地火雖然對我不會造成傷害，但對主人你，你需要用力量去抵禦它剩下來的焰火。”

她很是不開心道：“黑龍讓你進來，你不進來他也不會說什麽。”

謝蘊溫柔地坐下，懷裏抱着正喋喋不休的蛟，他道：“小蛟，我們很久沒這樣靜靜地坐着了。”

自從上次過後，他們進入這個空間，黑龍雖然對小蛟沒有惡意，謝蘊也擔心未來的變數，一直瘋狂修煉。小蛟則學習各種龍族知識，他們一月也不一定見得到一次。

現在有這樣堂而皇之一起接觸的機會，謝蘊怎麽會放棄？

“謝蘊……”阿妩也很想他，不同于想謝蘊幫自己抄書的想念，甚至也不同于想和謝蘊一起玩的想，非要說個所以然，大概是想見到謝蘊的那種想。

一人一蛟坐在離恨地火之中，靜靜靠在一起。

謝蘊坐得筆直，蛟卻像沒有骨頭，她道：“其實小蛟也很想你，但是，他總是阻攔小蛟見你。”

謝蘊對此心知肚明，黑龍不滿他總是縱容小蛟。

可是，在謝蘊看來，小蛟沒有任何過火的地方。

難道一定要她不只學習，還要學習時也恭恭敬敬恪守禮儀才好嗎？謝蘊見多了清正的仙人，方正的天地，并不認為小蛟這樣不好。

小蛟很強大，也從來不做真正過火的事情，如果可以，謝蘊願意用畢生之力，讓她一直這樣開心。

謝蘊溫和道：“因為他要教你許多東西，我出現的話，會打擾你們。”

“才怪！”蛟是一只聰慧的蛟，“他就是認為你在就會幫助我，才要支開你。”

阿妩唰地變成人形，額心帶着一朵盛放的蓮花，手腕一擡，露出手腕上幾朵小小的蓮花，她瞬間湊近謝蘊，對準她：“主人，小蛟真的很頑劣嗎？”

“小蛟當然不是。”謝蘊一口回答。

蛟很是受用，她當然不會認為自己頑劣，在她的心中，她真的有努力練功，但她的确不能理解為什麽要死記硬背那些沒用的典籍。

她得到謝蘊肯定的回答，靠過去，故意道：“可是小蛟剛才不小心差點把仙山燒着了，主人也不怪我嗎？”

“我會擔心。”謝蘊并不贊同小蛟玩火的行為，“離恨地火不是凡火，小蛟碰到那樣的火，比起仙山出事，我更擔心你出事。”

蛟就是喜歡這樣的謝蘊，這樣的人類。

她吃軟不吃硬，主動吻上去：“以後小蛟不玩火了。”

真的嗎？可是你現在就在玩火。

謝蘊沒舍得推開她，他的手漸漸滑到阿妩的肩膀上，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攬來，兩人濃情蜜意，連周遭的離恨地火也淪為陪襯。

此後兩年，阿妩不斷學習龍族各種知識，謝蘊一邊監視叛龍，一邊修煉。

鎮魔日快要來臨，那只叛龍，也終于浮出水面。

那是一條蒼青色的龍，比起強大的黑龍，也弱不了多少。

青龍進入守龍族、護龍族所居之處，在裏面談了許久，謝蘊一直站在門外，聽着他們的談話。

“鎮魔日，我們龍族會犧牲自己的力量，把天地間的妖魔邪氣壓至最低，但其實，這對我們龍族的傷害很大。”這條青龍用拙劣的演技，捂着臉假裝很是痛苦。

守龍護龍族的人很是緊張：“青龍神大人，您的意思是？”

“難道鎮壓妖魔，一直靠着汲取龍族的力量？”

青龍忍着得逞的笑“是，沒有我們龍族，這世間早就亂套了，你們從來沒有懷疑過嗎？我們龍族這麽強大，卻偏居于方寸之地。這正是因為鎮魔日後，我們的力量都會削弱許多。”

他裝模做樣：“唉，這樣的日子，一萬年總要來一次，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守龍族的人頓時大叫：“抵抗妖魔是所有人都該做的事，憑什麽只讓龍族付出？”

“我可聽說，外面一些仙人對龍族全是忌憚，忌憚會慢慢變為恐懼，恐懼會變成傷害。如果他們在龍族虛弱時發難，龍族可怎麽辦？”

“我有一個辦法。”青龍循循善誘，巧舌如簧地說服着他們。

謝蘊聽着青龍挑起守龍護龍族心裏的懼怕，當有了懼怕，就會行事失當。

謝蘊聽完他們的密謀，獨自朝天虞仙山最高的宮殿處走去。

那裏，不期然有一只強大的黑龍正等着他。

黑龍銳利的目光劃過謝蘊的臉：“龍族的災劫，就在明天吧。”

謝蘊沒說話，他不知該如何朝一個最強者說出，明日你們會死于背叛的詭計。

黑龍爽朗大笑：“你不回答，本王也知道，天底下，能夠成為我龍族災劫的，只有龍，連天地也不行！只有鎮魔日，會有這麽多龍前來。”他笑着笑着，目光陡然鋒利起來，“不過，本王可真好奇，什麽樣的龍有這樣的本事？”

謝蘊啓唇。

黑龍阻止他：“別說，本王身為龍族至尊，還不需要靠知曉未來的人來告訴本王天機。”

他目光中有濃烈的戰意：“能傷本王的人，還沒有出生，本王明日就看看，到底是什麽宵小。”

謝蘊算是清楚，小蛟性格中的狂妄自大從哪裏而來，這只黑龍的狂妄，不比小蛟少。

黑龍又道：“如果後面只剩下那條小龍是唯一的龍，你也算是我們龍族的親眷。本王問你，許多年後，有能夠比拟我們龍族的神物嗎？”

“不曾。”謝蘊道。

“本王見你用過蓬萊仙法，你身上的力量，應該是萬道本源，比蓬萊仙宗的祖師身上的萬道本源之力還要精純，假以時日，你能和本王并肩，本王問你，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蓬萊祖師是我恩師。”他道，“我不過得祖師點撥，幸有一些機緣，才有了如今的我。授業傳道恩澤世人，我遠不如恩師。”

黑龍對他的自謙不置一詞，黑龍其實不喜歡這樣冷漠、萬事萬物不出格、仿佛沒有欲望的仙。

不過，這是個真君子，他倒也不至于為難他。

黑龍擰緊眉頭：“既然你是他的徒弟，他當初領悟萬道本源，則得了本王幫忙……”

黑龍哈哈大笑，眉頭舒展開來：“既然是這樣的一飲一啄，本王也就放心了，既然天還認這些，我們龍族就絕不會消亡。”

他幫過蓬萊祖師證道，蓬萊祖師的徒弟肉眼可見地多方助小龍，正是一飲一啄。

謝蘊聲音清冷，卻很堅定：“并不只一飲一啄，我很心悅她。”

“哼！”黑龍瞬間變臉，對于本族的龍和人族仙人在一塊兒，顯然仍耿耿于懷。

他故意拿出手裏的一塊鱗片，在謝蘊面前一晃：“本王就等着明日，看看到底是什麽宵小。”

謝蘊低目，這片鱗片，是小蛟的。

一年前，小蛟又換了一次鱗片，她也送了一次給他。

以往，她送鱗片的對象只有謝蘊，現在多增加一只黑龍，謝蘊并不會吃這種沒有意義的飛醋。

黑龍對小蛟來說，雖然他們打打鬧鬧，小蛟不愛被管教，但黑龍是龍族至尊，是小蛟的長輩、恩師。小蛟內心裏，應該也很喜歡他。

謝蘊有蓬萊祖師領他入仙門，小蛟卻沒有，她沒有一只同族，守龍族幻化成的蛟也并不能真正親近她。她獨自長大，獨自上蓬萊，謝蘊再心疼珍惜她，也不能真的帶領她做什麽。

他是她的戀人，教她認字和仙法，但她畢竟是龍，謝蘊無法再做更多的什麽了。

有黑龍填補小蛟成長過程的缺失，謝蘊很樂見其成。

他道：“小蛟有你的幫助，很幸運。”

這句話反倒弄得黑龍不自在起來，他原本還以為人族的仙會吃醋呢，沒想到這麽沒有情趣，這麽古板，小龍居然和這樣的仙在一起，眼睛還是太瞎了。

黑龍搖着頭進去。

夜風中飄過來一句話：“我已經讓她去火獄歷練，你們通過龍族寶物回來，本王明日就會讓她和你一樣，重新消失在這個空間之中。不過，明日的事應該很沉重，她不會有機會過來了，有什麽需要看的，你作她的眼睛替她看吧。”

謝蘊默認。

他擡頭望着這片天空，他體內的萬道本源其實就和這片浩瀚星空很像，力量會不斷的消失，又不斷的增長，永遠不消亡。

與天同壽的龍族，或許也只是換了一種形式活在這個世界上。

明日很快就到了。

鎮魔日上，天虞仙山遍布龍族，巨龍的龍威存于天地之間，天虞仙山陡然放大千百倍。

鎮魔日，龍族秘法，鎮壓天地間妖魔邪祟之氣……以謝蘊的眼力，能夠看出龍族施展秘法，其實對他們磅礴的力量來說，根本不會有什麽損耗，他們全都很惬意。

但是被青龍欺騙的守龍族護龍族人不知道，他們部分人以為，這個鎮魔日就是消耗龍族的精血。

他們作為龍族家臣，曾受龍族恩惠，絕不能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于是，一個、兩個、三個守龍族人跳進鎮魔淵，鮮血滋養裏面的妖魔，破壞龍族秘法。

青龍趁此機會，陡然發難。

一片刀光劍影，謝蘊經歷過許多戰鬥，但是這樣規模的戰鬥他從未看過，龍族的戰鬥，天地間變成漆黑一片，法則被打爛，這裏的動靜一絲一毫也傳不出去。

嘶——

阿妩身穿黑衣，衣服上仍然帶着火獄上炙熱的溫度，她從天而降，速度快如魅影，碧綠的眼眸盯着眼前龍族的自相殘殺。

“小蛟。”觀戰的謝蘊微微蹙眉，擋在她的前面，和黑龍一樣，他不想小蛟看到這麽殘酷的景象。

如果她和龍族沒有感情也就罷了，但是，現在的小蛟和黑龍相處了三年。

蛟眼眸森冷：“主人，你不用讓我走。”

她的目光對準那條強大的、能夠壓制她的黑龍：“無論是兇獸還是龍族，對我們來說，戰死是不錯的歸宿。”

她可不是那麽沒有出息的龍，既然這件事已經發生，她無論是蛟還是龍，都不會逃避。

蛟的骨子裏留着冰冷的血液，看清楚那只叛龍，數清他身上的傷痕，未來，它才會凄慘地死在她的爪下。

“并且。”蛟握緊拳，“我也很好奇，他今天是瞎掉了嗎，才會死在那種微不足道的龍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