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坐牢的蛟

光電如長龍，雷聲千響灼燒着黑雲，大雨滂沱而下，連綿的雨腳仿若不斷絕的銀線。

低垂的平原上，天空破了一個窟窿，蛟大王從天而降，碧綠的眼睛左瞧瞧、右望望。謝蘊哪兒去了？

蛟強大的感知能力能夠覆蓋方圓千裏，全沒發現謝蘊的蹤跡，蛟仔細一想，她和謝蘊從龍族空間出來時，共同經歷一處白茫茫的空間，看來，那處空間對應的出口并不只有一個。

也就是說，現在本龍和謝蘊失散了。

蛟的生存能力非常強，無論是蛟還是龍，都是獨居的頂尖猛獸，蛟短暫遺憾這幾天不能和謝蘊一塊玩兒之後，很快進入到一種到了新地盤的亢奮狀态，全身心投入到眼下的地方。

先讓本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阿妩碧綠的眼睛慢慢發生變化，瞳孔逐漸變得細豎、森冷。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原本平視的視角在眼內卻自然成了獵殺的俯視，每一點風吹草動，都自動進入她的感官範圍。

兇獸氣息沾在青綠的草葉上、浸透在清涼的河水裏，蛟聞聞空氣中無處不在的兇獸氣息，看來，她進入的是一個兇獸的國度。

葉片上殘存着被拖拽的鮮血，房屋建築毀于一旦，蛟歪頭，看來，她進入的是一個戰亂連連、并不太平的兇獸國度。

這可真令蛟感到疑惑，兇獸性喜獨居，能把所有兇獸組建為國度，說明這裏的妖王一定比其餘兇獸強大許多倍。現在發生這樣的情況，是有兩任妖王在争位嗎？

嘻嘻嘻……唰唰唰……

夜雨下傳來像是風吹動草葉的聲音，帶着泥水飛濺的唰唰聲，阿妩像是毫無察覺，獨自一蛟站在平原上遠眺。

砰！

草皮下乍然鑽出一只渾身披着淤泥的怪物，朝阿妩張開充滿惡臭的巨嘴，阿妩碧綠的眼睛眨了眨，左手不知何時按在它的肩膀上，右手自動成爪，兇殘地掏進它的心髒中。

怪物：……

它的攻勢不得不頓住，長着副嬌弱芙蓉美人面的蛟眼帶笑意，暗藏兇光，盯着它的“眼睛”，噗嗤一聲，她拔出右手，捏着一個怦怦跳動的心髒，素雪似的手腕往下滴着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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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心被掏空，動作緩慢地朝前一伸手，別……

嘶——蛟淡定地看着它，沒有人能試圖傷害本龍還活着，她搖搖頭，猛地捏碎手中心髒，爆起一陣淤泥和血花。

她察覺手裏的心髒手感有些不對，不夠脆，瞬間幾步踩着怪物的頭飛上天去，在空中看到遠處果然站着幾只兇獸，皆一臉緊張地看着淤泥怪物。

“王，王又死了？”說話的兇獸帶着驚恐。

又？蛟蹙眉。

“王沒有爬起來了！”這只兇獸帶着驚喜，頗有種今晚就能吃席的快感。

蛟咋舌，雖然兇獸都天生反骨，但他們的強敵——也就是本龍還在，它們高興得也太快了些。

她甩甩頭，作為一只樸素的龍，征服兇獸複雜的精神世界并不是她的追求，她只喜歡用拳頭征服兇獸的肉體。

這件事她不碰到則算了，既然碰到，妖王還被她殺了，這個領地，她要定了！

阿妩盯着那幾只說話的兇獸，威壓朝他們襲去，同時一個倒挂，在空中翻轉一圈，一手扯住失去心髒的淤泥怪物提起來，在空中将它完全撕碎。

這一步，是威懾衆兇獸。

眼見那幾只兇獸表情逐步發生變化後，阿妩猛地射出，朝這幾只兇獸攻去——并非為了殺它們，而是要先揍得死去活來，才有可能得到兇獸的臣服。

滴答。

在她一腳踹飛一只兇獸時，察覺到背後傳來極細微的聲音，阿妩轉頭一瞥，原野上原本綠色的草葉現在仿佛被人奪去生機，幹枯一片，被她撕碎的淤泥重新站起來，朝她抓來。

王又死了，阿妩耳邊響起這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這個怪物死了還能活。

她面無表情，額上蓮花灼灼，抓住這只肮髒的淤泥，對準它的心髒一掏、一捏。

故技重施嗎？淤泥怪物模糊的臉上好像出現一個笑，笑得本就抽象的臉更為醜陋，令擁有完美蛟軀的蛟很是嫌棄。

頂尖兇獸或者瑞獸，都擁有很好看的身軀，這只淤泥怪物這麽醜陋，真是太傷她的眼睛。

她掏心的手挖進去就沒掏出來，淤泥怪物想一動，被兇殘的蛟一轉手腕，全身傳來劇痛，滿口吐泥，瞬間垂下頭去動不了。

果不其然，淤泥怪物的心髒慢慢複蘇，蛟能察覺到原本碎裂的心髒慢慢長起來，心跳從微弱到迅猛。

她摸了一把，感受心髒的肌理，淤泥怪物一顫，繼而蛟毫不留情，再度捏碎這只心髒，然後平靜地注視着淤泥怪物。

怪物：……

它知道她為什麽不把手拿出去了，為了方便。她是想它複生多少次，就殺它多少次，直到它再沒有能力複生為止。

蛟就這樣手伸在怪物的胸膛裏，心髒旁邊，長出一顆心髒後，她就捏碎一只心髒，直到重複三十餘次後，她發現，淤泥怪物心髒生長的速度變快了。

這是什麽怪物？

以淤泥怪物為圓心，周遭的花草樹木乃至于兇獸，全部死掉，它們的養分好像全部拿來滋養這只怪物。

“嘶，雜魚妖怪。”蛟捏住淤泥怪物的心髒，把它整個提起來，注視着它，“像你們這樣不入流的小妖，永遠只會費盡心思鑽營一些汲取兇獸力量、壯大自身的手段。”

“本蛟這就把你帶到虛無海，看你還能吸收什麽力量恢複你這條命。”

她擲地有聲，言語充滿譏諷，蛟清楚，不只兇獸具有很強的自尊，原本血統低微卻慢慢成長變強的妖獸也自卑又自負，像她這樣鄙薄它血統的話，一定會激怒它。

阿妩實在太好奇，這樣轉瞬吸收別人力量的手段，她只在鎮魔淵和那條青龍身上見過。

龍族擊碎鎮魔淵，青龍也負傷遠走，但是鎮魔淵之內臭不可聞，擊碎它時，阿妩親眼見到，一灘鎮魔淵內的淤泥飛濺起來。

阿妩提着它就往虛無海飛，以言語鄙薄它，期待它能被激将說點什麽。

這只淤泥怪物臉色很模糊，張開“嘴”，居然帶着笑意：“你、好、強……”

“我、一、定、要、吃……”

阿妩一拳把他腦袋打扁，這只淤泥怪物這次卻沒有動作緩慢，它好像在和阿妩學習，動作變得快了許多，按向阿妩的面門。

蛟眸色一冷，虛無海離這裏還有起碼一天的路程，既然現在殺不了這只怪物，就困住他。

她三下五除二，把淤泥怪物的身體折得咔咔作響，雙手反綁，牢牢按在原地。

淤泥怪物笑得像是破風箱，不住叫着好強啊，好想得到，然後，他淤泥一樣的身體裏陡然出現許多藤蔓，藤蔓直直掏進他自己的心髒，把自己碎屍萬段。

漆黑的黏液濺開，那是蠍毒，這只淤泥怪物身上，怎麽會有蠍毒？

淤泥怪物把自己碎屍之後，用極快的速度重新聚合，這一次，他的身軀卻不再只是淤泥怪物，而是一只通天巨蠍，蠍尾卻猛然散開，有整整九條，每一條上都有碧綠的眼睛。

蛟：？？？

如果蛟沒有記錯的話，這個蠍尾的姿勢、上面眼睛的形狀，也太像九頭蛇了吧，但是九頭蛇是蛇，這是只蠍子。

她快速躲開蠍尾天女散花般的攻擊，本要抽出自己的長鞭或者使用蛟毒，瞥見淤泥怪物越來越快的速度後作罷——蛟有種直覺，這個怪物，在學習她。

嘶——蛟綠眸一陰，她深知學習的重要性，怎麽可能讓這個怪物得逞？

她轉了轉眼眸，轉瞬打定主意，這裏離虛無海還很遠，她如果要立即殺這只怪物，得冒着被偷走能力的風險，不如用更多的時間去觀察這只怪物……

蛟陰險舔唇，整只蛟立刻裝作不敵蠍尾，被一擊抽得在空中旋轉好幾圈，砰一聲落在地面，綠眸晃神，好像不能相信她居然會輸。

“不可能，本蛟居然會……”蛟聲情并茂作戲，捂住自己的胸口，咬碎舌尖噴出一口血。

“抓、走……關、起、來。”淤泥怪物果然被騙過，很滿意道。

它這樣淤泥修成的雜毛小妖，根本沒有厲害的力量，它想要成長，就得靠學習阿妩這樣的頂尖兇獸的能力。所以，它沒法殺阿妩。

于是，堂堂蛟龍，享受了十分優渥的大牢條件，整只蛟被人拎着，砰一聲丢到大牢裏，滑行一段距離，差點撞到牆上。

這個大牢設施全面，被建在地下十八層，一只蚊子都飛不進來。

蛟做戲做全套，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眼見到一雙幽幽的眼睛。

韓子清雙手雙腳全部帶着鐐铐，黑發披散着，半松半垮地穿了身灰衣，坐在大牢裏，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冷笑一聲。

蛟：……

真沒想到，本蛟是一只這麽倒黴的蛟，到這個地步都能遇到有血海深仇的老仇人。

她悄悄、不着痕跡地離韓子清遠了點，韓子清臉色更差。

蛟仔細看看，韓子清都帶鐐铐了，大約也是在那個怪物手裏着了道，她起來坐下，仿佛二人之間根本沒發生過掏丹的事情，仗着安全距離厚臉皮道：“這裏是南國妖境？”

韓子清心情不佳，本來不想答話。

阿妩順手扔一個石子過去，砸在他身上，韓子清不耐煩睜開眼：“不是，是蓬萊仙宗。”

蛟碧綠的眼睛盛滿疑惑。

就見韓子清譏諷笑道：“是蓬萊仙宗，你信嗎？”

嘶——蛟險些拉長蛟臉，韓子清這種沒品的兇獸，果然不懂什麽叫做暫時合作，他們都關到一個牢裏了，能有什麽天大的仇怨？不是自己被掏丹的蛟不要臉的想。

她唰一聲坐到韓子清旁邊，黑裙散開：“信啊。”

韓子清定定看着她，蛟立馬道：“能讓堂堂南國妖王做階下囚的地方，不是蓬萊仙宗，還能有什麽地方呢？我總不可能猜測你陰溝裏翻船，被關到自己家的大牢裏來了。”

她睜着無辜的綠眼睛：“這多令你沒面子。”

“你……”韓子清膝蓋中了數箭，臉色變綠。

虛僞的蛟也不是真要在這種時候還刺激韓子清，敵人的敵人，可以暫時成為朋友。

她眼睛一彎，蛟頭一歪：“主要還是我比較相信你，你說這裏是蓬萊仙宗我當然相信。”蛟循循善誘，“你我血統稀少珍貴，同為頂尖大妖，我們才有共同語言，那樣的雜毛妖怪，本該成為你我手下亡魂，我們自然該一起作戰。”

她長嘆一聲，綠眸水潤，滿是盡棄前嫌地看向韓子清，主動起身，朝離韓子清更近的方向坐去，釋放友好信號。

蛟心想，韓子清肯定比她更了解淤泥妖怪，他一定知道很多消息。

沒想到，韓子清見到可恨的蛟過來，冷冷道：“本王沒丹給你，離本王遠點。”

蛟臉皮奇厚，左看看右看看：“這個大牢就這麽大點，對我們來說，再遠的距離也不夠遠，我聽說最近的距離其實就是最遠的距離，讓我坐你旁邊，共圖美好大計……”

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韓子清炸了。

昔日被玩弄之恥歷歷在目，她居然還敢過來？

他砰一聲起身，帶着鐐铐一拳砸到大牢上，把牢門活活砸彎，看守大牢的兇獸跑過來：“王……有什麽事？”

韓子清指着蛟：“她勾引本王。”

兇獸、蛟：？？？？

蛟黑着臉：“本蛟什麽時候勾引你了？？”

韓子清不善地看着她：“你的手段，本王還沒領教透嗎？最遠的距離就是最近的距離，你又想和之前一樣接近本王。”

蛟咋舌，韓子清是有多深的心理陰影？

韓子清看她啞聲，冷笑：“承認了嗎？”

他旋即看向另一只兇獸，充滿暗示。

兇獸小聲，看着秉性風流的韓子清，領會意思道：“可是，這裏也沒有床啊。”王的意思是，要給拿個床過來？

蛟：？？？

韓子清額頭暴出青筋：“本王的意思是，把她給本王換到另外的牢房去。”

嘶——蛟拉長蛟臉，同樣起身，帶着鐐铐走過來，一手重新把韓子清砸彎的牢門活活掰得筆直，“和善”看着另一只兇獸：“別給他換，否則揍你。”

兇獸、韓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