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替天行道(十三)

高挑的身子縮成一團,像只小狗一樣蹲在地上。

腿有些麻,阮清玉不舒服的扭了扭。

“蹲好。”

身子立馬不扭了,只剩顫抖。

戚竹低頭看着他冷笑道,“出息了啊,才多久沒見,就學會跟蹤尾随了。”說着走到他面前。

阮清玉,“╮( ̄▽ ̄)╭我錯了。”

戚竹慢慢繞着他走了一圈,似乎專門帶給他精神上的折磨,爾後觀賞了一下他的服裝,“還男扮女裝。”

阮清玉,“╮( ̄▽ ̄)╭我再也不敢了。”

戚竹,“真的不敢了?”

“……”沉默了。

感受到頭上傳來的溫度,阮清玉把身子縮得更緊了,哀求道,“別、別打了,好疼。”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頭上也沒再多一個栗子包,一雙大手在他的發頂揉了兩下,沒有再動。

阮清玉擡頭,眨巴眼,“好舒服,能再揉兩下不?”

戚竹看着他,剛想給他一個暴栗,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把手收回來,陷入久久緘默。月光淺薄,當厚厚的雲層遮住那僅存的光暈時,他突然從心底湧上來一股悲涼感,心悸又哀恸。

阮清玉見他臉色不對,扭着手指,拽拽他的衣擺,“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的手指有些粗大,不同于阮清玉容貌的絕豔,他的手并不好看,到了冬天還會起凍瘡,那是在他最困苦的時候,寒冬臘月,他堅持着為他下河摸魚才害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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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是春天,他手上還有一些紅點,可見凍瘡并沒有随着季節的變遷完全好起來。

戚竹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這幾天住在哪裏?”

阮清玉低着頭,乖乖回答道,“我怕被你發現,白天你不在船艙的時候找地方藏起來,晚上睡角帆上。”

海風冷冽,何況是夜間的海風。看來不是沒有好全面,而是又被他自己糟害的。

戚竹突然不想多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阮清玉被丢在後面,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不耐的語調傳過來,“愣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跟上。”

眼淚‘唰’的一下不見了,阮清玉一下跳起來追上去,黯淡的月光下,他的後面好像有條大尾巴跟着主人的步伐一起搖啊搖啊……

——————————————————————

不是很大的屋子裏,阮清玉躺在戚竹的床上睡得很香,而床的主人卻坐在桌子邊上打盹,夢裏,時光流轉,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粉白桃花開遍的山谷,可為什麽他卻感覺不到溫暖?

戚竹擡眼望去,原來在這夢裏,不是春季的剎那芳華,而是一個臘月,寒冬凜冽,萬物凋敝。

有粗壯的漢子在後面催促道,“快點燒啊,要不那個瘋子回來就不好燒了。”

前面的幾個年輕人把點燃的火筒往蛇洞裏塞,不一會兒,就有難聞的煙冒出來。

其中一個年輕人邊燒邊罵道,“瘋子就是瘋子,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養的這些蛇萬一出來咬到人怎麽辦?好容易才等到冬天,老子去年春天的時候就想滅了它們。”

說着又扔了幾個火筒,蛇洞裏傳來‘噼裏啪啦’的炸裂聲。

冬天山下的路不好走,村裏的人也不願意把食糧賣給他,阮清玉只好去一些雪不深的地方找些能吃的。

今天才走到後山,就看見地上放着一個包裹,阮清玉打開,是一些野菜。他好像知道是誰放的,低低的笑了幾聲,就抱起來往回走。

走到山坡上,唇角的笑容不見,眼前只剩冒着煙的蛇洞和火筒燃燒爆裂的聲音。

阮清玉幾乎心神俱裂,他目光中泛着血絲,嘶吼道,“你們在幹什麽!”

漢子向後看了一眼,叫道,“不好了,瘋子回來了,快走!”

幾個年輕人把手中最後幾個火筒扔進去,聞着空氣中的焦糊味,一下就跑遠了。

阮清玉扔掉懷裏的野菜,奔過來匍匐在地上,像狗刨一樣的瘋狂的挖着蛇洞,一條又一條,挖出來的都是被炸死的蛇。

髒兮兮的衣服配上散落在周圍的死蛇,說不出的惡心。

從遠處路過的村人對他指指點點,然後加快腳步走了。

天色将明,戚霜走進屋,看着靠在床頭的戚竹,等他喝完藥。

收好殘留藥渣的碗後,戚霜猶豫半響,還是說道,“我聽王姑說,昨天有幾個村裏的小夥把那個人的蛇全都給燒死了。”

戚竹手指微微一顫,爾後低頭,戚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落寞的聲音,“也好,也許這樣他就會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戚霜想想,覺得也是,省的到頭來害人又害己。不過等過幾天她就發現自己放心的太早了,上山的時候,她一眼就望見那個髒兮兮她熟悉的背影,正跪在山腳下不停用手刨着雪,戚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尋找蛇洞。

看到這裏,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随手找了塊石頭就往那裏狠狠砸去。

夢到這裏,戚竹猛然驚醒,船艙裏一片寂靜,艙外夜色正濃,顯然他并沒有睡多久。

阮清玉抱着被子,睡相不能更醜,嘴裏還像小豬一樣哼唧哼唧的。戚竹走過去,看着他無害的睡顏,莫名覺得諷刺。

這樣一個心思詭谲的人,此時此刻,卻像孩子一樣無害又無辜。他不由心下嘆息:飼養靈蛇只會虧損陰德,而眼前這個人卻永遠不懂得取舍,更別提放棄。

同樣一個夜晚,有人追妻,有人端着碗熱元宵和廚子侃侃而談了一個晚上,有人在夢中驚醒。

睡得最好的,恐怕就要屬霸占戚竹床的阮清玉,吃了蒙汗藥的小和尚,還有賴在葉孤城房裏不走生命安全得到堅實保障的小王爺。

第二天,天還沒亮,衆人便是在‘來人啊,不好了’這樣經典的橋段中驚醒。

阮清玉翻了個身,平躺着睜開眼睛,睡眼朦胧,還有黑眼圈,顯然沒有睡足。

戚竹把被子給他壓好,“再睡一會兒,我去看看。”

阮清玉拽住他,硬是從床上起來賴着跟他一起走。

房間外三三兩兩的陳列着屍體,死狀和鐵臂大師等人如出一轍,其凄慘程度可見一般。

世子陰着一張臉,這幾個人正是他帶來的随從,原本昨晚輪到這一批在他門外值崗。

其他幾個随從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惹到心情不佳的世子,一邊拍着胸脯慶幸昨夜不是自己值班。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不知是誰喊了句‘是龍,一定是龍,我們都得死!都得死!’

人群随着他的喊聲開始沸沸揚揚,世子喝道,“閉嘴!”

現場奇異地安靜下來。

葉孤城目光難得柔和了一點,看着發怒的小世子,心道原來還是有點脾氣的。

世子繞開屍體,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世子推門走進原本他昨晚要住的房間:只見房間裏的茶具被掀翻,被褥也扔到地上。

他走過去,撩開被子,在地上四處找了一下,然後拍拍手上的灰塵,道,“人幹的。”

人群中的陸小鳳驚訝,看來這世子與傳言不同,雖然不知他是怎麽看出來的,但不妄言為龍所致,還挺睿智的。

霍休走向前,“世子如何确定是人幹的?”

平南王世子得意一笑,“紙條不見了。”

霍休一愣,“紙條?”

不止是他,在場的人都好奇世子口中的紙條是什麽,連葉孤城也向他投去詢問的眼神。

世子撿起地上的枕頭,放在床上,然後把被子蓋到上面,道,“昨夜,就是這樣的景象。”

衆人看去,乍一看還真跟床上躺了一個人。

世子把被子掀開,高深莫測的一笑,“這枕頭上還貼了一張紙條。”

衆人屏息聽他繼續往下說。

“我在紙條上留了幾個字。”

“是什麽。”有人迫不及待問道。

“我在紙上寫着——”世子賣了個關子,才道,“寫着‘傻13,我就知道你會來。’”

說完,得意洋洋,眼神睥睨在場每一個人。

葉孤城,陸小鳳and衆人,“……”

“可現在紙條不見了。”世子的眼中亮晶晶的,“這說明了什麽?”

衆人,“……”(這次沉默不是不知道而是單純不想回答)

世子一副我就知道你們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的樣子,慷慨解答道,“當然是說明了兇手怕丢人把它拿走了。”

說完,他再接再厲道,“龍,是沒有羞恥心的,有羞恥心的,只有人!”說完斬釘截鐵道,“所以一定是人幹的。”

衆人,“……”人是有羞恥心的,為毛這句話我們想原贈給你。

說完,世子看向葉孤城,叫了聲,“師父。”眼中波光蕩漾,明顯是在求表揚。

葉孤城看了他一眼,道,“過來。”

聽到這兩個字,阮清玉條件反射的縮縮身子,揉揉頭上的包,他看着激動的走向葉孤城的平南王世子,想開口告訴他,有一種人,通常說只要跟你說了這兩個字,你就要明白:趕緊有多遠滾多遠。這才是保命的竅門。

可惜我們的小世子現在滿心滿眼沉醉在被自己智慧所折服的喜悅裏,智商神馬的早就不知抛到哪個街角旮旯裏去了。

世子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有步風,像是要接受勳章的軍人。

一步又一步,他終于走到高貴冷豔的葉城主身邊,動情的呼喚了句,“師父。”心道您終于是承認我了嗎?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他被城主一劍鞘毫不留情的抽出去了。

葉孤城目光投向陸小鳳,“現在,你可以來驗屍了。”

可惜,我們的小世子已經飛遠了,錯過了收藏城主大人九個字的機會。

陸小鳳看了一眼被打飛出去的世子,悻悻地摸摸胡子,很識時務地走出來驗屍。

小和尚默念了句‘阿彌陀佛’,心想這難道莫非就是師父生前所說的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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