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癡人說夢⑥
戚竹的擔心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原随雲走出來的時候阮清玉就低聲告訴他手帕在原随雲身上。戚竹本以為他會把手帕還給金靈芝的,可原随雲并沒有表态,還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戚竹沒有深究,也許只是戀人之間的小驚喜罷了。這次的事件倒是提醒他要盡快給丁自明找一個宿體,長久依附在一條手絹上只會慢慢耗損他的精氣,最後保不齊真要魂飛魄散。
要讓一個人完全依附在另一個人身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這個人要和他生辰八字相符,其次死亡時間也要一樣,而且是壽終正寝。找到這樣一個人并不容易,甚至無異于大海撈針,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還沒有打撈到那根針,丁自明就先跟塵世揮手拜拜了。
戚竹思考再三,準備換一種方法。
丁自明要是知道戚竹開始為他尋找可以自由活動的身體說不定能恢複一點元氣,就在一個時辰前他才遭遇了一場滅絕人性的折磨,而罪魁禍首現在已經走到亭子裏,品着湖中怒放的荷花的清香。
嗅覺和記憶——
這對原随雲來說應該算是賞花的一種方式,從香味辨別花的花期,花苞的大小,綻放的程度,再同幼年僅有模糊的記憶重合,想象一番。他突然自言自語道,“想出來看看嗎?”
丁自明決意不理他,不過原随雲從來不是征求別人意見的人,更多的時候,他是在和自己說話,自己做決定。
他很快就把手絹從袖子裏拿出來,潔白柔軟的布料上面和下面卷成一個弧形,一塊四四方方的手帕硬是成了一個彎月的形狀;這動作十分拟人化,就像人受了委屈時蜷縮着身子一般。
“還在生氣?”輕柔的聲音如同流水傾瀉下來,修長好看的手指順着他的弧線的弓形滑下,丁自明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個時辰前,也就是在丁自明抽了原随雲兩巴掌之後:
原随遇除了兩聲低低的‘好’字,沒有任何表态,反倒很淡定的起身,然後吩咐丫鬟他要沐浴。
莊裏新增了百十來人比起原來要吵鬧許多,他敏銳的聽力常常讓他休息不好。但也是有好處的,比方說原随雲剛說完要沐浴不久,下人們便已經準備好東西。
丁自明表示:大清早的不吃飯,要洗澡的人純屬有病。
ps:有病的厲害!
說是沐浴,原随雲卻動都沒有動一下,只是單純的泡在裏面,阖上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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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自明被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伸長了腦袋,心道這人都不呼吸的嗎?
這樣的人,家世顯赫,可謂是一生榮寵而來,長得俊,武功好,還有大把妹紙喜歡,像是彌補他看不見的缺憾,上天在其他方面簡直是把最好的東西十倍饋送給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在原随雲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死氣。
沒有活人應該有的期望,欣喜,悲傷,整個一片死氣沉沉,波瀾不驚。
丁自明又看了一眼他那張好看到令人發指的臉。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容貌上能和阮清玉媲美的人,丁自明有些不是滋味的想,明明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怎麽人和人的區別就差那麽多呢?
戚竹高大俊朗,阮清玉風姿妖嬈,而眼前這個又是另一番味道——高貴優雅。
再想想自己,死之前的相貌:眼睛有點小,但勝在鼻子挺,唇形好看,只是配上他小巧的臉蛋,總被人冠上秀氣二字。
尼瑪!小爺那叫霸氣側漏,就是因為霸氣漏出去了,才會顯得體型嬌小,骨骼纖柔,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懂個屁。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丁自明就快要睡着了,原随雲突然站起身來,拿起架子上的布開始擦拭身體上的水珠。
丁自明的身體瞬間炸起來了!
不是有專門的擦水的布嗎?不要用小爺,禽獸!卧槽卧槽卧槽!你在用小爺擦哪裏!
丁自明瘋狂扭動着身體,想要掙脫出去,可惜收效甚微,原随雲很淡定的擦拭完下身的水漬。
丁自明:我還是去死好了。
有了這麽一段回憶,原随雲現在在丁自明眼中的形象簡直就是惡魔,不!是惡魔中的惡魔。
原随雲提溜起卷起的手帕,抖了兩下,沒抖直。
“會說話嗎?”
丁自明不吭聲。
“不會的話就把你丢到池子裏喂魚。”
丁自明憤怒的瞪了他一眼,當然對方是接收不到就對了。
“別……別扔……”細細的聲音跟蚊子叫似的,惹人憐愛。
原随雲一怔,爾後驚愕地捧着手裏的手絹,他原本也只是開口吓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而已,沒想到真的能說話。
天知道丁自明是想扯着嗓子吼出來的,最好能喝住他,只是他現在是一個手帕的樣子,不但走路費勁,連說話都會耗盡十足的力氣,現在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不知怎麽原随雲聽着聲音心情變得極好,甚至原諒了這個小家夥早上的無禮。
良久,他突然聲音低低道,“好,不扔你。”
戚竹逛遍了整個花市也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正要敗興而歸時,突然回頭,目光緊盯着藏在盆栽後面的人影。
“出來。”
阮清玉噘着嘴不樂意的走出來。
戚竹扶額嘆氣,他發現自從自己遇見阮清玉之後,做這個動作的頻率明顯加起來要比以往所有時間都長。
戚竹還沒說話,他自己就先道,“我才不是跟着你,只是出來轉轉。”
戚竹冷笑,“我有說你跟着我嗎?”
阮清玉:……暴露了
無論怎樣,戚竹也不可能把他趕回去,兩個人結伴而歸,路上阮清玉忍不住道,“我就是害怕你想不開要用串骨術救那個游魂。”
戚竹,“串骨術一生只可以用一次。”
阮清玉激動的看他,“真的?”
戚竹點頭,沒有任何作僞的樣子,“要是用了第二次,施術者本身就會遭到吞噬,到時候就不單是性命的問題。所以……”他定定望着阮清玉,認真道,“收起你那些花花心思,不要亂作危險的事情,我可不想施展第二次串骨術。”
阮清玉一時呆住。
他話裏的意思是,如果自己出了事,會不顧性命的救他嗎?
在他發呆的時候,戚竹已經走到前面不遠處,阮清玉追上去,“戚戚,你說的是真的嗎?”
戚竹點頭,“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自然會負責到底。”
雖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阮清玉還是覺得很滿足。
末了,他問,“既然你不是要用串骨術,怎麽回來花式找土?”
戚竹,“丁自明的情況和你不同,救他還有另一種法子。”
阮清玉貌似很感興趣,不停追問。
“他需要的只是一具軀體,活人的尋不來,自己做一個就行了。”
阮清玉靜默良久,“你不會想要用土給他捏一個吧?”
戚竹反問,“有什麽問題嗎?行動自如,而且還可以任意修改形狀。”
阮清玉笑着搖頭,語氣很輕柔,“當然沒問題。”
原來天然呆黑起心來最恐怖,他該慶幸自己當初不是從泥土裏被捏出來的嗎?
回莊的路上正好要經過那日拜訪過女子住所的巷口,戚竹不知怎麽竟星興起了過去瞧瞧的心思。在那間空蕩蕩的宅子裏,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兩人走到巷子口的時候,正好聽見門被拉開的聲音,戚竹眼睜睜的望着女子提着一籃菜走了進去。
阮清玉,“她買的好多,一個人能吃完嗎?”
戚竹如同醍醐灌頂,道,“如果不是一個人吃呢?”
未免打草驚蛇,兩人還是原路返回了山莊,沒有叫住女子。
此時原随雲和丁自明還在亭子裏,不同的是,一個是坐着的,一個是被放在手心上的。
原随雲喃喃自語道,“原來真的有手絹變成的妖怪。”
丁自明繼續蚊子叫,“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原随雲輕輕拍了拍他,“不許罵人。”
丁自明還以為自己鐵定要被丢到池子裏,沒想到只是輕輕挨了兩下,而且這動作輕柔的就像是撫摸小孩子一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原随雲對待所謂的妖怪比人要溫和許多,妖魔鬼怪這些東西古人不是唯恐避之不及,怎麽到了這裏反倒是特別對待。
一個變态的世界往往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比方說原随雲,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叫人把上百個女人的眼睛縫住,心情不好時出手便是人命。對于原随雲來說,衆生皆蝼蟻,人命如草芥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是冷血殘酷,無情無義,偏偏他卻又很喜歡小動物,那些柔弱的生命,他會仔細呵護對待,哪怕是走路,都會小心的繞過路邊的花花草草,石縫中的青苔,甚至會仔細辨認周圍所有的聲音,避免踩到一只螞蟻。
戚竹過來的時候,入眼便看見原随雲對着一塊手帕發呆。
這手帕貌似還對他……愛搭不理的。
套用現代人的話來說——一副吊樣。
見戚竹和阮清玉來了,原随雲收起手帕,面上又恢複了優雅貴公子的形象,配上背後的荷花精致,活脫脫是一個舉世無争的隐士。
戚竹皺眉,剛才他收起的手帕,不就是丁自明寄身的那條,怎麽竟沒給金靈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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