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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貴妃眼淚“簌簌”而落,止都止不住。
她低着頭、流着淚,就連皇帝出去了也沒有起身相送,任憑淚水濕潤了一大片床單,卻還是沒有哭完。
傷心、怨恨、掙紮,情緒的海洋像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将她吞沒……
☆、12大班、中班、小班
阿沅的手指頭與其說是折斷,不如說是關節錯位,附帶一些軟組織挫傷,這種外傷,一般都是年紀越小好得越快。因而不過七、八天時間,就已經長得差不多了,雖然微微還有些疼,不敢用勁,但是太醫看過已經給拆了夾板。
如果不用手,看起來和平時差不多。
這些天,阿沅每時每刻都被當做重病號對待,吃飯喝水有人喂,穿衣洗澡就更不用說,原本就是被人服侍的,甚至就連走路都有人抱着。
喂!倫家受傷的不是腳好伐?!
阿沅抗議了幾回,但是均以失敗而告終。
然後又是不能吹風,不能跳動,生生把她摁在床上躺了十來天,就算她不是真的小蘿莉,也有點悶得受不了了。
“我要去看父皇!!”阿沅搬出了殺手锏。
白嬷嬷勸道:“公主別急,皇上等會下朝就過來了。”
“那不一樣。”阿沅嚴肅臉,決定跟白嬷嬷講一點大道理,“正是因為父皇都每天過來看我,關心我,所以我也要有孝心,得親自過去看一看父皇才行。”意思是,你攔着我就是阻擋我的孝心。
白嬷嬷被噎了一下。
阿沅乘勝追擊,不等她辯駁,就吩咐人道:“快點準備幾盒子點心,白嬷嬷陪我過去看望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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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都下了,白嬷嬷再反駁就是駁了公主的面子。
白嬷嬷最後甘拜下風,退讓道:“好吧。”搖了搖頭,“不過公主等一下,奴婢先去讓人擡肩輿過來。”
阿沅給一巴掌再賞個甜棗,甜甜道:“嬷嬷對我最好了。”
白嬷嬷又好氣又好笑,三分無奈,七分寵溺,“公主越來越聰明了,嬷嬷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是想說自己越來越狡猾了吧?
阿沅“嘿嘿”一笑,假裝不懂。
一行人收拾好了出門,玉貴妃還叮咛了一句,“仔細些,別帶着阿沅亂跑。”
白嬷嬷忙道:“奴婢省得。”
心下一陣納悶兒,最近貴妃娘娘對小主子也關心起來了。
不過也不奇怪,到底娘兒倆是親生母女嘛。
況且貴妃娘娘對皇帝有再多怨氣,這麽些年,皇帝捂着、寵着、讓着,就是一塊冰疙瘩也該捂化了。
要說這男人待女人一時好是有的,但哪有一世好的呢?貴妃娘娘趁着年輕容顏未衰,早點想明白也是好事,不然等到色衰愛弛的時候,再整天拿喬惹惱皇帝可就不好了。
別的不說,就說後宮裏的那些嫔妃娘娘們,可都還在虎視眈眈的盯着呢。
白嬷嬷一行走,一行各種感嘆唏噓。
******
“父皇,我給你捶捶肩。”阿沅十分狗腿,捏起粉嫩粉嫩的小拳頭,在皇帝肩膀上一通亂捶,脆聲問道:“舒服一點沒有?”
武帝連聲笑道:“好多了。”
缪遜見皇帝心情高興,湊趣道:“小公主越發的懂事有孝心了。”
武帝最愛聽人家誇他的小女兒,加上女兒最近的确乖巧,聽得龍顏大悅,轉身将阿沅從禦座後面一撈,讓她到前面坐下,“好了,別累着你。”
阿沅挺了挺小身板兒,得意道:“我力氣可大了,不累。”
童言童語,又是孝心一片。
武帝眼裏的笑意更深了,“朕的小阿沅,當然是最好的。”語氣一頓,忽地想到了一件事,“說起來,你也有六歲了,得去學堂啓蒙識字才行。”
還要上學?阿沅眨了眨眼。
在自己還是真蘿莉的時候,當然是不喜歡讀書的,不過現在嘛,每天被一群嬷嬷宮女圍着挺無聊的,去學堂散散心,看看小蘿莉和小正太們也是好的,打發打發時間嘛。
況且皇帝爹希望自己去,當然不想讓他失望了。
武帝見女兒發呆以為她不願意,勸道:“好在你是女孩兒家,不用苦讀,只需認識幾個字……”
“那我去了。”阿沅稚聲稚氣道:“父皇會給我準備最好的紙墨筆硯嗎?”
這轉折弧度有點大,武帝一腔苦口婆心的勸說臺詞,都沒了演說的必要,不由頓了頓,“那當然。”繼而哈哈一笑,“朕還當你不願意去呢。”
阿沅繼續狗腿,“父皇讓我去,我當然要去啦。”
“好,說得好。”武帝笑得更開心了,更大聲了。
缪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來小公主最近改了策略,不走跋扈任性路線,學會讨好拍馬屁了,戰鬥能力有了質的飛躍!長此下去肯定更得聖寵,更惹不起了。
“不過不急。”武帝還是更關心小女兒的身體,撈起她的小手,“等你手上的傷養徹底好了,再去不遲。”
于是,又讓養了半個月時間。
----終于要去上學了。
阿沅在同輩的皇子公主們裏面,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但是新生入學,卻不是她一個人,另外還有兩個伴讀。
姜胭脂,她的母親興平長公主是武帝胞妹。本人長了一張鵝蛋臉兒,眉目娟秀、爽朗大氣,個兒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前世自己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睿王妃了。
那時候她急巴巴的護着自己,要找豫王妃評理,這份人情自己還記得,因而上前笑眯眯拉了她的手,“胭脂姐姐。”
姜胭脂微微驚訝,去年過年進宮的時候,這個小表妹還一副傲慢的樣子,怎地才過了半年,就變得如此和氣了?不過對方身份尊貴,又是皇帝最最受寵的小女兒,自己是來做伴讀的,當然希望有一個好的轉變和開始。
因而福了福,含笑道:“見過公主殿下。”
阿沅又朝另外一個看了過去。
周宛宛,隆慶公主的獨生女兒。
阿沅看着比自己小幾個月的外甥女,喊了一聲,“周大小姐。”
一個稱呼閨名,一個稱呼姓氏,親疏立見!周宛宛皺了皺眉,不由想起母親咬牙切齒的樣子,“那個作死的死丫頭,不得好死!”
母親一直和小姨合不來,後來小姨又害死了外祖母的貓兒,為了這個,母親還和小姨吵了嘴,最後卻被外祖父訓斥了一通。
而就在不久之前,母親弄斷了小姨一根手指,外祖父就親手弄斷了母親兩根手指!當時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就覺得痛得不得了。
所以對這位小姨,真是又恨又厭又怕。
今天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又給自己難堪,故意顯得她和姜胭脂親熱,和自己生分,想到此處,不免有些鼻子酸酸兒的。
上前委委屈屈行了禮,“見過公主殿下。”
阿沅和隆慶公主一向不卯,本能的對周宛宛客套疏遠,沒想到一句稱呼,就惹得人家小姑娘眼淚汪汪的。
----倒有些過意不去。
何苦讓一個小姑娘哭哭啼啼呢?自己可不想難為她,況且若是她回頭去隆慶公主那兒告一狀,只怕又要惹出別的麻煩來。
因而拉了拉對方的袖子,笑嘻嘻道:“宛宛,你怎麽了?”
周宛宛目光一跳,這麽快就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了?她還換了稱呼,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只怕沒安什麽好心,頓時緊張起來。
不怪她多心。
上一次還是正主兒的阿沅,對周宛宛笑眯眯的時候,給人家塞了一條裹着肉蟲子的手帕,吓得小姑娘哭了半天。
而這邊換了瓤兒的阿沅斷乎想不到,自己左也不對,右也不對,已經讓人家小姑娘變成了帶刺兒的刺猬,正在打起精神來戒備呢。
她這會兒,正在豎起耳朵的聽宮女介紹。
原來這個學堂還分大班、中班、小班的,第一進的大班宮殿裏,坐着靖惠太子和伴讀姬暮年等人;第二進的中班宮殿,則是以睿王和代王為主,加上幾個伴讀;最裏面,第三進的小班宮殿,當然就是阿沅這幾個小丫頭了。
大班、中班、小班,屬于同一座獨立的宮殿。
負責引導新生的宮女繼續道:“每逢三、六、九日,夫子們會讓所有的皇子公主聚集一起,然後講解為人處世的道理,逢十的日子則是休息……”
咦……,照這麽說,豈不是還會碰見姬暮年他們?阿沅眨了眨眼,想起前世那一連串的事情,給人戴綠帽子,間接害死姬氏母子……
正在浮想聯翩之際,“程夫子到。”
随着宮人一聲響亮的唱諾,小班開始開課啦。
從講臺旁邊的小門裏走出一位老者,骨骼清奇、精神矍铄,就是表情略微古板嚴厲,先按規矩給阿沅問安,然後便是“啪”的一聲,竹板重重的敲在書案上頭,“肅靜,開始上課!”
阿沅是應試教育的老油條了。
不管老師是古板也好,親切也好,對她來說影響都不大,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哪怕已經走神十萬八千裏,樣子看起來還是一個好好學生。
反正小班授課內容有限,目前就是認幾個字,連“人之初,性本善”之類的東東都沒開講。這一批學生不是皇室公主,就是宗親貴戚家的小姐們,早就有人教過字,都不是目不識丁的蠢蛋,因而課程略顯無聊。
程夫子掃了一圈兒,說道:“我知道你們大都是識一些字的,覺得從頭再學十分無趣。但是來學堂上課,不僅僅是要學識字、學文章、學道理,更是要學習皇室貴族們應有的規矩。”又是“啪”的一聲,“今兒的規矩就是,守得靜、耐住性,不可浮躁,平心靜氣的上完這一課。”
這番話說下來,殿內的三個小姑娘頓時老實了許多。
“好了。”程夫子又道:“識完了字,下面開始寫字。”
兩個宮女上來分發文房四寶,----武帝有給女兒準備最好的紙墨筆硯,但那只是私下使用,在學堂未免引起大家的攀比之心,都是統一配送。
“哎呀!”周宛宛忽地輕聲抱怨,“我這裏有張紙弄髒了……”惹得衆人都回頭去看,她氣呼呼的将弄髒的紙抽出來,忽地頓住,“這、這……,上面的這團污漬好像是……,貓兒的爪子印。”
“啊!”她一聲尖叫,把那張紙扔在了地上。
“我看看。”阿沅低頭把紙揀了起來。
“怎麽會有貓?”周宛宛一臉害怕,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說,宮裏的貓兒都已經被……,那個處理了嗎?”
“或許是野貓蹿了出來。”阿沅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雲淡風輕道:“再說不一定就是貓兒踩的,或許……,剛巧印記有點像罷了。”随手揉成一團,然後遞到宮女的手裏,“什麽大不了的?去扔了。”
周宛宛卻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嘟哝道:“這搭紙……,我、我都不要了。”
----像是十分畏懼。
“你鬧夠了沒有?”阿沅突然繃起小臉,反正自己出了名的脾氣不好,翻臉比翻書還快,也是平常的很,“既然你是認得字的,那麽暫時不寫也沒關系,老老實實的坐在那兒,回家再慢慢寫吧。”
不說讓人另外拿紙給她逾越規矩,若是拿了,豈不是越描越黑?好似大家都疑神疑鬼怕貓兒似的,回頭再鬧得整個後宮流言蜚語。
周宛宛咬了咬嘴唇,沒吭聲兒。
程夫子一敲竹板,“好了,都坐回去。”
阿沅拎起毛筆,低頭認真寫字。
不管這事兒周宛宛有沒有摻和,想來都不會這麽簡單,看來……,原本已經沉寂的貓兒事件,又要被有心人翻出來了。
☆、13貓兒,又見貓兒
周宛宛被阿沅喝斥以後,扁着小嘴,既不出聲兒,也不寫字,就那樣含了一眶熱淚,委委屈屈的坐在凳子上,小模樣兒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不過仔細瞧瞧,周宛宛長得很是眉清目秀的,纖細柔弱,大約是面相肖似父親周驸馬,倒和隆慶公主完全不一樣呢。
一看就是十分需要人保護的,嗯……,小白花。
按說她這會兒不寫字,是不合規矩的。
可是程夫子雖然嚴肅古板,也不至于沒有眼力,----貓兒事件,牽扯的絲絲縷縷實在太多,摻和進去明顯不智,因而只對周宛宛視而不見。
阿沅等人則低着頭,陸陸續續把一整篇的小字寫完了。
“公主。”姜胭脂低聲道:“要不……,你哄她幾句?不然回頭皇後娘娘知道了,她年紀又最小,只怕……”
阿沅最讨厭沒事哭哭啼啼的了。
還不如像她娘隆慶公主那樣,直接吵架,也痛快一些啊。
她決定給周宛宛上點猛料,忽地站了起來,上前道:“第一,我只是讓你好好坐着,不想用那搭紙就不用寫字;第二,我沒罵你,更沒打你,不知道你為什麽哭,弄出一副活像我欺負了你的樣子。”認真盯着她,問道:“你為什麽哭?可以不哭了嗎?”
周宛宛漲紅了臉答不上話,忽然扁了扁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朝外邊跑邊哭,“小姨欺負人!我要去見皇祖母……”
姜胭脂見她跑的急,喊了一聲,“當心別摔着了。”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周宛宛就從臺階上摔了下去,慌得一群宮女追了上去,“周大小姐……!!”
阿沅揉了揉眉頭,好吧,小姑娘你贏了!
是自己低估了小白花的戰鬥力!反正套路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得梨花帶雨,然後哭着喊着別人欺負了我,最後再加上一招苦肉計。
啧啧……,告黑狀妥妥的。
姜胭脂小聲道:“這下可麻煩了。”
小班裏面亂了套,程夫子看着學生們表示無比頭痛,既不好喝斥阿沅,本來人家也沒錯,也不好說周宛宛是在做戲,這怎麽說得清?因而只能吩咐人,“快點去請……”
阿沅突然站了起來,打斷道:“等等,夫子你別急。”伸手抓了姜胭脂,“走,我們一起出去看看。”
姜胭脂小聲道:“她最愛哭,等下你別兇她了。”
“我心裏有數。”阿沅年紀雖小,氣勢卻足,上前便是一聲斷喝,“都讓開!”竟然吓得宮女們紛紛退後,盯着周宛宛上下打量,忽地驚訝,“宛宛你看!”指了指她的群擺,“你的裙子好像破了。”
周宛宛到底是小姑娘家家的,當即羞赧不已,揪起群擺回頭一陣檢查,急忙找道:“哪兒?哪兒弄破了?”
阿沅“嘿嘿”一笑,“還好宛宛你沒有摔着腿。”一副慶幸的樣子,又道:“裙子髒了就髒了,不要緊啦。”
周宛宛不由一怔,眼裏閃過一絲懊惱之色。
阿沅心下冷笑,這會兒可是大家都看見了的,是你自己站了起來,回頭少哭訴什麽摔斷了腿,崴了腳,本公主不吃你那一套!
姜胭脂年紀本來就要大一點兒,這會兒也看明白了,偷偷忍笑不已。
周宛宛氣得握緊了小小粉拳,腮幫子鼓鼓的大聲,喝斥宮人,“快把肩輿擡過來,我要去鳳栖宮找皇後娘娘!”
阿沅悠悠道:“慢着些,路上可千萬別摔了。”
懶得理會這種愛哭鼻子的小丫頭,倒是因為周宛宛,想起她娘,隆慶公主和河間王還有一段公案未了呢。
眼下隆慶公主被上官太後禁了足,一百天都不能出懿慈宮,暫時不會起什麽風浪,等她出來……,會不會和河間王小別勝新婚?而皇帝爹那邊,不知道又是怎麽安排的。
一個上午,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之中度過。
中午放學的時候,靖惠太子找了過來,“聽說發現了貓兒痕跡?”擔心的打量着阿沅,“沒有吓着你吧?等下我送你……”
“呃……”
“阿沅。”睿王緊跟着進了門,接話道:“等下跟我一起回去。”
在他身後,還有年紀小一歲的代王,原本也是一個翩翩少年郎,長得膚色白淨、爽秀明快的,不過和哥哥站一起,居然硬生生被襯托成了路人甲。
睿王成年以後,可是出了名的燕國第一美男子。
現在雖然還沒有完全長成,但是他性子早慧,長長鳳目微眯時,言談舉止頗有幾分大人模樣兒,即便比靖惠太子矮了一個頭,氣勢卻不輸分毫。
他神色恭謹朝靖惠太子欠身,解釋道:“太子殿下等會兒要去鳳栖宮,和我們并不同路,阿沅跟着我們一起回去就好了。”
說得客氣,卻是拒人于千裏之外。
可是睿王的話是在理的,一則泛秀宮和鳳栖宮的确不同路,二則他是阿沅的親哥哥,和妹妹一起走也是理所應當。
代王夾在中間有些尴尬,陪笑道:“是啊,太子殿下不用擔心,有六皇兄和我一起看着阿沅,不會有事的。”
靖惠太子一向都是好脾氣的,點了點頭,“那你們好好看着阿沅。”
睿王嘴角微翹,回道:“是,恭送太子殿下。”
靖惠太子微微皺眉,對睿王明顯的逐客之意有些不滿,但自己是做兄長的,不好意思跟小幾歲的弟弟計較,皇子們更不應該在人前争執,只得隐忍不提。于是再次看了看阿沅,“我先去給母後請安,晚一點再過去看你。”
阿沅甜甜一笑,“太子哥哥慢走。”
視線順着靖惠太子的身影,下了臺階,落在幾個伴讀的身上,當中有一人白衣長袍、風姿卓然,不是姬暮年又是誰?
那麽多的翩翩少年郎,他安安靜靜站立,穿着不比別人華麗,神态也不比別人張揚,但那高雅的氣度卻叫人無法忽視。
紛擾紅塵之中,他就是那一杆風骨清雅的碧竹。
----不染一絲塵埃。
姬暮年朝這邊看了過來,視線并未在阿沅身上多加停留,只是欠了欠身,便跟着靖惠太子一起走了。
阿沅的心情有一點複雜。
前世的丈夫,今生卻已經變成陌路人了。
******
泛秀宮內,宮人們已經悉數退了出去。
“有人又要興風作浪了。”睿王臉色微沉,冷聲道:“等着瞧吧,這貓兒爪印必定只是開始,後面還會有幺蛾子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并不像一般半大小子那樣激動,只是就事論事,“說到底,對方就是沖着咱們來的。”
玉貴妃禾眉微蹙,征詢道:“要不……,阿沅這幾天先不去上學了?”視線看向兒子,一副完全信任倚重的樣子。
阿沅眨巴眼睛,沒敢随随便便插嘴。
睿王卻道:“不必。”他神色認真,“母妃只管放心好了。往後妹妹都和我一起去、一起回,不管是貓也好,人也好,甚至……,亂力鬼神也好。”他在腰間的佩劍上拍了拍,“是什麽都吓不倒我。”
玉貴妃有些不同意,“別逞能,就算吓不着你,阿沅還小呢。”
“我會護着妹妹的。”睿王細細分析,接着道:“明擺着別人要算計咱們,難道躲着就行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吧?沒準兒人家還狗急跳牆,再想出別的什麽法子來呢。”
這話不無道理。
就連阿沅,都跟着點了點頭。
睿王看向妹妹,說道:“今兒在你們澄心堂分發文房四寶的宮女,我已經派人去盯着了。”目光頗有幾分淩然,“好好兒的,貓兒是從何處來的?紙上又是幾時被人按上腳印的?若是有人搗亂,就不信她們一點都不知情。”
玉貴妃颔首道:“你說得對。”
阿沅聽哥哥說得頭頭是道,自己實在毫無用處,猶豫了下,只小小聲提醒了一句,“上一次,我和隆慶鬧得很不愉快……”
“我知道。”睿王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頭,不以為然,“小丫頭別擔心,你只要老老實實不惹事就行了。”然後看向母親,“鳳栖宮那邊最有可能,但是別人未必不會渾水摸魚,咱們一個都不能掉以輕心,都得防着才行。”
玉貴妃輕聲嘆息,眼裏閃過一絲掩不住的厭煩之意。
“對了。”睿王猶豫了一下,從胸口掏出一塊古樸的玉佩,遞給阿沅,“這個你戴在身上,可以辟邪。”
玉貴妃擡眸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皇帝的話猶自還在耳邊萦繞,“不求你待小阿沅和承煜一樣,但她好歹是你的親生骨肉,你這個娘……,不要做得太過分了。”再想起之前,小女兒為了自己奮不顧身,總算忍住沒有開口,不讓她拿那塊前朝皇室的祖傳玉佩。
是啊,她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生骨肉。
玉貴妃一聲幽幽嘆息。
阿沅畢竟不是真的小蘿莉,分明看出,這塊雕着奇奇怪怪花紋的玉佩,肯定很是難得,是母親專門留給哥哥防身辟邪用的。這會兒哥哥給了自己,母親一臉肉痛的樣子,不由推辭道:“哥哥你拿着吧,我不用。”
睿王畢竟是大孩子了,哪肯送出去的東西又收回去?況且他有他的道理。
這塊積年古玉很貴重是真的,母親從小讓自己佩戴,是一番慈愛。記得有一次妹妹無緣無故燒熱,父皇擔心是中了邪,讓自己把玉佩摘下來鎮一鎮,結果母親不情願,為此兩人還争執了幾句。
可是……
雖然不明白母親為何疏遠妹妹,但她畢竟是自己的同胞手足啊,自己護着她也是應該的。更何況,父皇一向看重妹妹,超過了皇室裏任何一個皇子公主,自己對妹妹好,父皇也會更覺得自己懂事吧?更疼愛自己吧?
隐隐的,又覺得不該這麽去想。
“哥哥。”阿沅不想為了一塊玉佩争執,靈機一動,忽地上前挽了玉貴妃的胳膊,笑眯眯道:“今天晚上我和母妃一起睡,就不怕了。”
嘿嘿,借機緩和一下母女關系也是好的。
不過總算明白,為何前世沁水公主和母親關系不好,----如此區別對待,偏心的又是大的那一個兒子,小女兒哪裏能夠不委屈?不着惱?哎,這做娘啊。
此刻卻不揭破,只管把玉佩塞給哥哥,笑道:“哥哥你拿着吧,只要你好好兒的,就能保護阿沅和母妃呢。”說着,把母親摟得更緊了。
玉貴妃從未和小女兒這般親熱過,微微不大自然,但是卻接話道:“阿沅的話有道理,玉佩你拿着,晚上……”遲疑了下,“我陪阿沅睡。”
睿王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将玉佩挂在了妹妹的脖子上。
阿沅正要開口再婉拒一下,外面傳來腳步聲。
“啓禀貴妃娘娘,鳳栖宮那邊剛傳來消息,說是……,周大小姐吓着了,已經請了太醫過去。”
睿王不由皺眉,“她還有完沒完?”
阿沅則是又好氣又好笑。
瞧瞧,人家當時站是站起來了,還有後招呢。現如今只說被吓着,回頭再做個夢,夢見貓兒什麽的就齊全啦。
玉貴妃一向性子高傲,冷笑道:“作吧!看她一個小丫頭能作出什麽來!”
“罷了,趕好不如趕巧。”阿沅上前拉住哥哥,踮起小小腳尖,在哥哥耳朵邊嘀嘀咕咕了幾句,笑盈盈問道:“你說好不好?”
玉貴妃問道:“你倆嘀咕什麽呢?”
阿沅嘻嘻一笑,“我和哥哥說,想過去看看外甥女兒呢。”
******
“皇後娘娘,三公主過來看望周大小姐。”
那丫頭的壞脾氣,居然知道過來看望人?郗皇後眉頭微蹙,淡聲道:“傳。”
說起來,自從上次那丫頭被貓兒吓到以後,性子變了很多,越發的叫人琢磨不透了,----比如今天在學堂,她不但沒有跟外孫女拌嘴,還喝斥住了人,沒有讓事情鬧大,越發的狡猾跟一只小狐貍似的。
另外今兒這事,不知道又是哪一路幺蛾子鬧出來的。
哼,真是一刻都不讓人消停!
郗皇後按捺住了情緒,靜坐不動,看着阿沅進來,行了禮,然後一臉遺憾說道:“你來得不巧,宛宛已經睡了。”
“宛宛睡了?”阿沅皺起小小眉頭,“母後,我很擔心宛宛呢。”央求道:“你陪我進去看一看她吧。”
郗皇後不好拒絕,回頭她又撒潑打滾兒的,鬧得皇帝跟自己發脾氣,只得領着人進去,一面給趙嬷嬷等人遞眼色。示意等下留心一點兒,別讓這位混天小魔王撒潑,上去給外孫女使壞就不好了。
趙嬷嬷輕輕點頭,搶先走到了床邊找了位置站好。
阿沅見她們一臉緊張的樣子,暗自好笑,找了個位置坐好,然後叫人上茶、上松子、上點心,自己悠閑的開磕起來。嘴裏卻說得好聽,“我要等宛宛醒來,看一眼再走,不然不放心的。”
這一等,就等到天黑了。
周宛宛本來是聽見腳步聲就裝睡,不想理會人的,可是旁邊那位,從午飯後一直磕到天黑,唧唧呱呱的誰會睡得着?自己躺了一下午渾身酸痛,肚子嗷嗷叫不說,最尴尬的是……,實在忍不住想要去用恭桶了啊!
無奈之下,只得睜開眼睛。
“宛宛你醒了?”阿沅拍了拍手的松子兒皮,上前握住她的雙肩,一臉激動的樣子,“還好你沒事,看你睡了這麽久,還以為你吓得昏迷不醒……”把人家小姑娘憋得臉色發紅,還不放過,巴拉巴拉巴拉說個沒完。
郗皇後實在看不過去了,打岔道:“阿沅,你先讓宛宛起來再說。”
阿沅只是想捉弄對方一下,沒打算讓小姑娘尿褲子,因而放她一馬,“既然宛宛你沒事,那我就走了。”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真的沒事?”
周宛宛都快急哭了,“沒有,沒有。”
哼!阿沅心下暗笑,眼下可是當着大夥兒的面兒,你自己爬起來,又口口聲聲說自己沒事,回頭再想賴人,那就先扇自己幾個嘴巴子再說。
長長的嘆了口氣,“哎……,沒事就好,沒事我就放心了。”
白嬷嬷等人在她身後忍笑不已,當着皇後的面兒,不敢出聲兒。
“母後,那我先回去了。”阿沅臨出門,還不忘在郗皇後面前巴拉巴拉,“可見皇天不負有心人,上天也被我的虔誠感動了,沒讓宛宛身體不适,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哇。”
說得颠三倒四、不倫不類,郗皇後還不好反駁,只能笑道:“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阿沅強忍笑意,不就是磕了一下午的松子兒麽?眼下還另有要事,懶得聒噪,說了幾句便告辭出了門。
睿王早就在路口等着了。
皎潔月光之下,他身上籠了一層淡淡銀色光輝,面容俊美、氣度絕倫,手上握了一把精美佩劍,哪怕還只是半大少年,亦是光芒流轉。
這樣的哥哥……
阿沅忍不住感嘆,是真的要比別的皇子出色多了。
睿王上前牽了妹妹的小手,低聲問道:“沒有人為難你吧?”
“沒有。”阿沅想起哥哥對自己的關心,不由心頭一暖,拍了拍胸口的那塊積年古玉,笑眯眯道:“有哥哥的玉佩替我鎮着呢。”
睿王淡淡一笑,光華璀璨竟然壓倒了皎潔月光,牽着妹妹的手,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去,----沒再出聲,他從來都不是話多的少年。
“喵……”忽然間,一聲尖銳的貓叫聲傳來。
此刻夜色深重,那貓叫聲,一聲接一聲的停不下來,幽幽散開,聽起來頗為凄厲吓人。草叢裏更是一陣亂動,周圍還有幾點幽幽的藍光,忽明忽暗的飄蕩閃爍,越發添了幾分詭異。
“貓?怎麽會有貓呢?”宮人們議論起來。
小宮女喜鵲走在前面提燈照路,臉色慘白結巴道:“貓兒……,不是都被撲殺了嗎?宮裏沒有貓啊,難、難道……,是鬼不成?!”
“什麽鬼?胡說八道!”睿王心下冷笑,幺蛾子果然來了,當即把妹妹擋在了自己身後,朝宮人喝斥道:“都傻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上去看看?!”
☆、14誰是黑手?
阿沅在後面探頭探腦。
唉……,哥哥你擋住我了啊。
宮人們都有些瑟瑟發抖,遲疑不敢上前。
畢竟對于古人來說,骨子裏都是敬畏鬼神的。而不久前,宮中才撲殺了所有的貓,有個貓魂兒回來也是有可能的,又是夜裏,難免叫人害怕。
“別等本王發火。”睿王微沉,指了站在最前面的喜鵲,“快點滾過去!”
被點名的喜鵲一臉哭相,咬了咬牙,拎着燈籠往前走去,好在那些鬼火閃爍得不久,不待她走近就漸漸消失了。
她彎腰在草叢裏略翻了翻,哆嗦喊道:“這……,這兒有一只貓。”
奇怪的是,那貓見了人一直趴着不動。
不遠處,睿王拔劍冷冷道:“捉過來!”
喜鵲将燈籠放在一旁,哆哆嗦嗦伸出手,要去捉那貓,誰知道那貓雖然看着老實不動,等人一摸,立即就拼命的掙紮抓撓起來!
“哎喲!是活的?”喜鵲摸着那貓兒是溫熱的,心下反倒不那麽怕了,拼着被貓兒抓傷,死命的抱了過來,“捉……,捉住了。”
“阿沅呆着別動。”睿王朝交待了妹妹,然後上前,正要準備一看究竟,不料那貓兒拼命掙紮了幾下,居然真的不動了。
“啊!”喜鵲吓得失手扔了死貓。
阿沅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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