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叛徒

總炮師殺心已動,若無阮昔昨夜相救,花炮司上百人可能就被這五個雜碎牽連得身首異處了!

“此事要做得隐秘些,今晚趁着沒人,把這幾個小子推東籬園的枯井裏,井口再壓上幾塊敦實巨石。”

“甚妙!那園子偏遠,草木荒涼又沒人願意去,就算他們直着嗓子叫也沒人聽見!”

“不妥不妥,依我看還是少弄出動靜的好,索性先将人勒死再推井……”

“咳,就算是枯井,日後也有被人發現的風險,還是打殺後找塊地方深埋為妙。”

“對!埋在榮邱園的花圃裏,正好能掩蓋土地新翻出的痕跡,以腐爛屍首為肥,花兒也可生得更豔……”

阮昔揣着袖聽他們激情謀劃半晌,終于忍不住了:“啧啧,你們別光想着殺人呀,事後該如何掩蓋他們的失蹤情報可考慮過麽?”

一語驚醒夢中人,短暫沉寂後,新一輪更激烈的争論又開始了。

阮昔暗暗搖頭。

不行啊,這幫人。

半點沒有犯罪天賦,亂哄哄的像聚堆兒黃蜂,估摸着吵到晚上也研究不出個結論。

“咳,爾等休慌,哪就到滅口的地步了?咱家前個兒去過慎刑司,倒是學了不少逼供的招,眼下正好試試,看靈不靈。”

阮昔學殷承景平日扮深沉的樣,也将手負在身後:“挨個兒來吧,先審這個鬥雞眼兒。”

總炮師對這位救命恩人簡直崇拜到極點,登時聽從她的吩咐,在花炮司單獨騰出間屋子來供她使用。

既是在宮裏當差,背景信息多少都會登記在冊。

阮昔聽總炮師簡單聊完這五人的身世後,便開始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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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次只審一人,不許別人旁聽,也不用什麽刑具,只讓人送來不少茶水點心,足足審上半個時辰才換人。

審訊期間,無半點哀嚎和慘叫聲傳出,屋內靜得很。

等到犯人出來時,身上、臉上均無新增傷痕,還一步三回頭地往屋內張望,滿臉困惑。

總炮師努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硬憋着沒多問,按照阮昔的吩咐讓其餘花炮師都如同往常那樣,各自忙活去。

直到下午申時初,最後一個犯人審訊完畢,阮昔這才抻着懶腰回到院子裏。

“哎呀,喜公公辛苦了!勞神許久,可有結果?”

幾名花炮師殷勤湊過來想幫她捏捏肩,被阮昔擡手制止。

她在五名犯人之間來回打量,半晌後對總炮師吩咐:“去請萬中萬總領。”

“領命領命!”

總炮師忙不疊将人派出去跑腿,幾經猶豫後,還是忍不住試探着問道:“這,喜公公啊,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阮昔摸着下颌,明眸狡黠地轉了轉,伸手指向五人中的那個鬥雞眼男人:“揍他,讓臉上淤青再多些!”

***

萬中帶走了其餘四人,只餘鬥雞眼随阮昔去了養心殿。

片刻後,殷帝親自下旨,賜鬥雞眼沐浴更新服,賞百兩,并差兩名護衛送他回宮外住所,守在屋內,寸步不離。

鬥雞眼并沒有被限制自由。

無論他去哪兒,兩名護衛都如影随形,即便鬥雞眼的友人前來探望也拔刀相對,硬生生在鬥雞眼周圍劈出數十米隔絕區域來。

到了次日清晨,又有兩名侍衛前來換班。

如此折騰幾天,鬥雞眼情緒明顯暴躁許多,不僅數次咬舌未遂,還故意攻擊侍衛,企圖激對方拔刀。

奈何侍衛訓練有素,只像兩尊泥雕似的守着,甚至不發一言。

鬥雞眼将家中物砸了個稀巴爛,開始絕食。

當他絕到第三頓時,兩名侍衛便動手往他嘴裏灌摻肉的稀粥,每頓都灌,數量甚多,以至于鬥雞眼還長胖不少。

一周後,阮昔帶着錦衣和百兩銀子前來訪問。

“你到底要做什麽?為何這般對我!求求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窗戶敞着,傳出鬥雞眼崩潰的哀嚎。

“放心放心,有陛下護着,誰都不敢動你半根汗毛!你遠在禹州的家人陛下也已經派護衛去接了,過些時日就能送到。”

阮昔溫柔的安慰聲,也被院外的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兩人就站在窗前,在對方哭得更大聲後,她甚至還憐惜地拍拍鬥雞眼的背。

誰也沒聽見她在鬥雞眼耳邊,輕輕說了五個字:“你還有三日。”

阮昔來訪的當夜,負責守護鬥雞眼的侍衛曾在院外發現可疑人身影。

兩方拔刀交手後,可疑人負傷而逃。

次日,鬥雞眼院內侍衛數量增加了兩倍,同時宮內又有護心甲賞下,命他日夜穿着。

當阮昔三天後再來時,鬥雞眼正呆靠在榻上,眸中毫無生氣。

他發須均被打理整齊,錦服下是堅硬的護心甲。

被塗抹過太醫院親開的藥膏後,臉上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幾乎瞧不出來。

衆侍衛鐵桶般圍在院中,手按佩刀警戒,不容任何人有靠近舉動。

阮昔将門窗緊閉,撩袍坐在他身側,從懷中掏出剛在街上買來的蜜桔,往他身前遞了遞:“甜得很,吃嘛?”

鬥雞眼置若罔聞,只愣愣地看着房梁,如同行屍走肉。

“哎,何苦來的?難得在世上走一遭,卻又半點清福都不肯享,非鐵了心往死路裏撞,你呀……”

阮昔輕搖頭,剝開皮撕下一瓣來,獨自享用:“咱家和你不一樣啊,沒什麽遠大抱負,俗人一個,向來是有的吃就吃。”

鬥雞眼終于有了反應,他望着阮昔,眼中滿是恨意。

“我沒背叛,我什麽都沒說。”

阮昔笑眯眯點頭:“嗯,誰信啊。”

鬥雞眼的确半個字都不曾吐露,因為阮昔壓根兒就沒問過。

那日在花炮司臨時設立的審問室中,她全程都懶洋洋地躺在榻上喝茶磕瓜子兒,還從懷中掏出本書來看,覺得膩煩了便在地上伸展四肢做運動。

只顧悠哉自己的,将五花大綁的鬥雞眼晾在一邊,仿佛屋中就沒他這號人。

等半個時辰到,便差人将他帶走,再換其他犯人進來。

鬥雞眼懵得很。

他嘴被堵着,只能用眼神偷偷與其餘同伴交流,幾番确認後終于得出了結論。

每個被阮昔“審問”的人,都是相同的待遇。

他不明所以,在和其他同伴分開後,又單獨被阮昔帶到養心殿。

殷帝并未理跪在地上的鬥雞眼,只與阮昔在書案前寫寫畫畫,順便還問她随包公公學到了哪些本事,又考了幾句。

過了許久仿佛才想起他來,揮手讓他滾。

鬥雞眼滾了,還是被迫帶着賞賜與侍衛一起滾的。

他短暫困惑過,直到那日上街,看着衆人豔羨的目光,被打得鼻青臉腫卻又“衣錦還鄉”的鬥雞眼才明白過來。

在世人眼中,五人均受過喜公公重刑逼問,最終卻只有他一人全身而退,甚至還得了殷帝的賞賜和庇佑。

鬥雞眼已然百口莫辯。

很快,“主子”便試圖派人來接觸他,可惜全都被警惕十足的侍衛擋了回去。

鬥雞眼心中愈發不安,卻又逃跑不成。

為了讓“主子”安心,他甚至試圖以死明志,種種手段,最終均以失敗告終。

百般無奈下,他還曾拼命朝窗外大喊無辜,不料當夜卻遭到了刺客暗殺。

直到那刻,鬥雞眼終于明白,在“主子”心中,他已被徹底打上叛徒的烙印。

“主子”不會信他。

***

“就在昨兒,又有一批人前去刺殺你的家人,幸而被陛下派去的護衛攔住。”

阮昔慢慢剝着桔子皮:“自打你被放出宮後,這已經是第三批了。”

鬥雞眼雙眼通紅,幾乎要将牙根咬碎:“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你在決定拉咱家共赴黃泉前,可有考慮過你家人?他們活得好端端的,剛富裕起來就要平白受你的牽連!啧啧,可悲啊。”

阮昔絲毫沒将他的威脅放在心上。

她腰間帶了尖刀,就算動起手來,也足夠撐到院內的侍衛破門而入。

“他們是無辜的!”鬥雞眼胸口猛烈起伏着。

“的确無辜,連你主子送的賞銀都沒花多少,就要命喪黃泉了。”阮昔彎起嘴角:“足足三百兩,出手可真闊綽啊。”

此事不難查。

畢竟鬥雞眼老家貧困得很,老兩口家中四兒兩女,整天吃不飽穿不暖的,就算病了,連醫藥費都出不起,只能多喝點熱菜湯苦苦熬着。

就這麽戶人家,一個月前忽然暴富,不僅搬進了宅子,甚至還雇了許多丫鬟仆人伺候。

整日山珍海味吃着,绫羅綢緞穿着,就差把暴發戶二字寫在臉上了。

“你為了替家人謀個平坦順遂的後半生,能舍得一身剮,的确好魄力,只可惜頭腦太過簡單,不知自己已親手把他們推到鬼門關前。”

阮昔擡頭,斂去唇邊笑意:“若除夕夜當真事成,你以為陛下不會查到你禹州的老家?到時為防朝廷順藤摸瓜,你主子必會動手鏟除他們,永絕後患。”

鬥雞眼怔了怔,不甘地張開嘴想辯駁,卻說不出話來。

“不信?呵,仔細想想,你出宮才多久,禹州那邊就派了刺客,那些人若非一直埋伏在周圍,消息又怎會流通得如此之快?”

“主子,主子不會的……”

阮昔将最後一瓣桔子放入唇中,朝他嘆了口氣。

“小子,咱家忙得很,在你身上的耐心着實盡了。今夜子時,你身邊與禹州老家的護衛便會全部撤離。”

鬥雞眼雙目圓睜,騰地從塌上站起:“什麽?!”

阮昔拍拍手上沾染的白絲,轉身向門口走去:“你不行,還有其餘四人。盡管赤膽忠心着吧,待子時一到,可好好瞧瞧你主子會如何行事。”

作者有話要說:  鬥雞眼:奪筍吶這人奪筍吶

小天使們元宵節快樂呀~吃元宵了嘛~

荒荒吃了好多黑芝麻餡的嗝~

還有一更晚些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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