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翟思洛是真沒想到,自己吃個燒烤還能吃進醫院。

他不就是多喝了幾瓶啤酒,沒想到他現在的胃竟然這麽脆弱,連這點酒精都承受不住,竟然直接喝成了急性胃潰瘍。

他從沉睡中蘇醒,一睜眼就看到沈維希皺眉站在他床前。

“翟思洛,你又在耍什麽手段!你不是從來都不吃燒烤的嗎?故意把自己弄進醫院,來博取我的同情?”

翟思洛有些想笑。有句話說的真沒錯,男人,總是這麽普通而自信。

“明知道今天是葉織的生日,你就這麽怕我跟他待在一起,故意來打擾我們是吧?”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因為我知道你會過來。咱們好歹也在一起睡了幾年吧,我還是你的未婚夫呢,你對我這麽絕情,說的過去嗎?”

翟思洛靠在枕頭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諷刺語氣。沈維希被他氣得不行,揪住他的領子,忽然看到翟思洛臉上清晰的巴掌印,頓時心中一刺。

“誰打你了?”沈維希語氣有些震怒,就算他不喜歡翟思洛,可也不代表他能容忍別人随便傷害他的東西。

“關你屁事。”

沈維希臉色一沉,正要湊近去看,背後忽然響起一個憤怒的嗓音。

“沈維希,翟思洛他都這樣了,你還敢做這種禽獸的事!你要不要臉啊你!”

李樂一進來就看到沈維希扯着翟思洛的領口,兩人一副暧昧的姿勢,他以為沈維希獸性大發,要玩什麽病房play,頓時無比震驚和氣憤,上去就狠狠推了沈維希一把。

沈維希重心不穩,倒在了病床上,手臂無意中劃到床頭的輸液管,翟思洛手上的針頭頓時被拉扯出來,紅色的血珠從手背上滲出。

“你沒病吧!就他這樣的,我強迫他?”

“有病的是你,腳踩兩條船的人渣!”

翟思洛頭疼的很,直接按了床頭的按鈕,很快,護士就進來劈頭蓋臉地把李樂和沈維希都罵了一頓。

“病人需要靜養,你們在這吵吵鬧鬧像什麽話!留下一個人,另外一個給我出去!”

護士長幫翟思洛重新挂上輸液瓶,按了按他手上的膠布。

李樂正要說話,就聽沈維希道,“我留下。”

翟思洛詫異的看了沈維希一眼。

李樂表情糾結,只想大罵沈維希你這個死渣男趕緊給我滾,又想到翟思洛這個戀愛腦肯定舍不得沈維希,只好勉強點了點頭。

“思洛要是少一根頭發,我跟你沒完!”

等翟思洛回過神時,病房裏只剩他跟沈維希。

他有些頭疼,想不通沈維希怎麽會留下來照顧他。

沈維希看了眼他手背上的血痕,臉色劃過一絲歉疚。他是不喜歡翟思洛,可也做不到對一個生病的人毫無同情心,何況翟思洛跟了他這麽多年。

“你要吃東西嗎?或者喝水?”沈維希沒怎麽照顧過人,語氣硬邦邦的。

翟思洛蒼白的臉沒什麽表情,“沈少爺,你不用勉強自己留在這裏。反正我還活着,又沒死,你大可以回去繼續陪葉織。”

他是巴不得沈維希趕緊從他面前消失,看到這張臉他連覺都睡不好。

然而他越是這麽說,沈維希越是覺得他在說反話。他自顧自倒了杯熱水放在床頭,又幫翟思洛掖了掖被子。

“你少說幾句,病可能會好得更快一點。”

忽然想到什麽,沈維希又去了護士站拿了支藥膏回來。

翟思洛臉上的指痕太礙眼了,好歹半只腳踏進了他沈家的門,要是出去被人看到,不知道多丢臉。

翟思洛身體實在虛弱,全身都沒力氣,也沒精力再跟沈維希鬥嘴,只能看着他給自己上藥。

他最痛恨的就是沈維希這種偶爾流露的細微溫柔,讓他一次次被傷害之後,依然賊心不死,幻想着下一次他就能代替葉織在沈維希心中的位置,獨占他全部的溫柔和體貼。

沈維希目光微垂,翟思洛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的看着他,目光幽深而複雜,完全沒有往日的單純和狂熱。

他心底像被針戳了一下。

“你臉上的傷到底是誰弄的?”他不願去深究那種違和的感覺,于是岔開話題。

“我爸打的。”

沈維希微微皺眉,顯得有些無措,“伯父不像是這種暴脾氣的人。”

翟思洛呵的笑了一聲,“我跟葉織吵了兩句,他聽不過去,就打了我,你滿意了嗎?”

沈維希一時啞口無言。

“葉織脾氣那麽好,肯定是你說話太傷人了。你自己以後能不能注意點,不要惹惱伯父。”

翟思洛翻了個白眼,正要要說話,病房門忽然被推開,翟思銘走了進來。

翟思洛的手機之前被李樂保管着,翟思銘的電話打到了他那裏,得知他在醫院,立刻焦急地趕過來了。

看到沈維希,他臉色立刻變得不悅,把手中提着的果籃重重放在地上。

“思銘哥。”沈維希雖然在感情上拖泥帶水,在待人接物方面一向謙和有禮,讓人挑不出錯處。

“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跟小洛有話要說。”翟思銘語氣冷漠。

沈維希臉上的笑僵了僵,轉身出了病房。

“吃個燒烤還能吃出急性胃潰瘍,翟思洛,我可真是服了你!”

“你該不會是故意的,想讓沈維希同情你吧?”

翟思洛覺得自己上輩子真是失敗,他戀愛腦的形象實在是深入人心,也難怪沈維希總是有種迷之自信。怪只能怪他這個舔狗把對方捧得太高了。

所以說人性本賤,越是唾手可得的越不在乎,越是怎麽追求都得不到的,越是想得抓心撓肝。

“我就是想吃個燒烤而已,真沒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那沈維希在這幹什麽?”

“李樂把他叫過來的,我趕都趕不走。”

翟思銘輕嗤了聲,看了眼病房外。

“沈家的大少爺哪會照顧人,讓他麻利的滾,我幫你找個溫柔體貼的。”

翟思洛以為翟思銘會請個高級護工來照顧他,沒想到隔天一早他睜開眼,視野裏竟然是沈卓禮高挑颀長的背影。

見他醒來,男人微微一笑,把桌上的保溫盒拿起來。

“要不要吃點東西?”

“四叔,你怎麽來照顧我了?”

“你是思銘的弟弟,也就跟我的弟弟一樣,有什麽不能照顧的,反正我在沈家也閑着沒事。”

翟思洛發現沈卓禮閉口不提他是沈維希的未婚夫這回事,仿佛真的只是把他當弟弟看。

“四叔,你先坐會兒,我還沒洗漱。”

畢竟是沈家的長輩,自己一大早這憔悴狼狽的模樣被人看到了也不好。翟思洛匆匆下床,去洗手間洗完臉,才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回去。

躺回病床,沈卓禮已經幫他鋪好了小桌板,翟思洛仰頭打量他,才發現他跟沈維希的眉目間有兩三分相像,只是沈卓禮的眉毛更加的清俊,仿佛工筆畫勾勒的一般,深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甚至有些透明。

上輩子他跟沈卓禮的關系雖然不錯,但遠沒到可以交心的程度,他不明白沈卓禮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應該只是自己暗淡人生中的一個過客嗎?

“四叔,你不用去沈氏上班嗎?”

沈卓禮揭開保溫盒蓋的手一頓,似乎是漫不經心的笑了笑。

“不是誰都能進沈氏上班的。”

翟思洛想到之前聽說的關于沈卓禮身世的事情,忽然間全明白了。

流言說,沈老爺子之前本來不想接回沈卓禮的,是他前幾年生了場大病,算了一卦後,算命大師跟他說,要想消災得把早些年的業障給破除。他立刻想到許多年前在飯局上,他看上了一個清純漂亮的實習生,借着酒意強迫女孩上了他的床,沒多久女孩就懷了他的孩子。家裏的正妻知道後鬧得厲害,他嫌煩,随便給點錢就把那對母子倆打發了。

被算命的這麽一提醒,他才想起來自己這個孩子還流落在外,大概是年紀大了,遲到多年的愧疚讓他不顧妻子阻攔,把人接了回來。

神奇的是,把沈卓禮接回來後,他的病還真好了。不過沈卓禮畢竟是私生子,傳出去不光彩,他不願費心培養他,不過是把他當個花瓶擺件之類的玩意。

沈卓禮微微一愣,似乎從他的目光裏看出了什麽。

“喜不喜歡,不都得待在沈家嗎?”

翟思洛一想還真是,沈卓禮這樣的身世,對自己的人生也沒有選擇權,相比之下,他不過是愛而不得,處境已經比他好多了。

再看向沈卓禮時,他的目光中忍不住帶了一絲憐憫。

此時,病房外。

沈維希提着一個保溫桶,臉色有些為難的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本來昨晚他離開醫院後,沒想過再來看翟思洛,反正是他自己作死,他也犯不着管他。只是昨晚躺在床上,翟思洛蒼白失血的臉頰,在他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

好歹也是跟了他幾年的人,又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夫,他要是真的不管他,又顯得太絕情了。

鬼使神差的,他一起床就讓保姆做了清淡的小米粥,帶到醫院來。

只是到了病房門外,他又有些猶豫。昨晚翟思洛跟他鬥嘴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這會進去,估計又要跟他吵起來。

沈維希頭疼的按按額頭,他想,他們要還是高中那會兒就好了,做普通朋友本來是最好的,可偏偏翟思洛要捅破那層窗戶紙。

沈維希嘆了口氣,想到過往跟翟思洛的種種,決定大發善心一回。

就讓翟思洛得意一次好了。

沈維希這麽想着,推開病房門,卻發現翟思洛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凄凄慘慘的躺在那裏,而是坐在床頭,一個男人正在給他喂粥。

沈維希手裏的保溫桶啪的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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