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線索

傅瑞自然沒有挑傅荀在家的時候過來拜訪。

第二天,他又過來了,依舊站在門口。和昨天一樣穿了一身白色的袍子。

“大嫂,大哥在家嗎?”

肯定是不在的,傅瑞都是事先打探好了才過來的,這話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程寧果然搖了搖頭。

程寧今天依然坐在樹蔭底下,只是手裏拿的不再是那一籮筐的絲線了,而是一堆花花綠綠的小木塊。這是傅荀給她玩兒的,他還讓下人給搬了張小桌子放到了樹下,方便程寧玩。

程寧看着手裏怎麽也拼不好的小木塊,眉毛皺了起來,臉頰也鼓鼓的,她也沒擡頭,對着門口大聲道,“夫君,晚上,回來。”

傅瑞怎麽可能真的等傅荀回來,他忽略了程寧的話,繼續站在門口耐心勸哄道,“大嫂這是在玩什麽呢,可否讓我看一看?”

程寧一下子就把東西摟進了自己懷裏,怕別人搶似的說道,“夫君的,不給。”

傅瑞那張笑臉又不可避免的裂了一塊,要不是看她漂亮,要不是看她漂亮,傅瑞生生壓住了心裏那股怒氣,只是臉上的笑容卻顯得有些猙獰。

又一次無功而返,傅瑞有氣撒不出來,只能又去找他的那些紅粉知己尋找安慰。

只是怎麽看,怎麽都覺得眼前人比不上他大嫂那張臉漂亮。

傅荀再又一次知道這件事之後,臉上依舊是帶着笑的,甚至還很耐心的幫程寧把那些木塊都拼了起來,至于随後又把它打散,然後看着程寧抓耳撓腮的樣子默默微笑,那就是後話了。

總之,第二天,傅瑞在花樓還沒睡醒呢,就被一隊官兵從床上光着屁股扒了下來,當然借口是有人舉報說有官員在此狎妓。

官員不許狎妓這是法律條文上寫的清楚明白的,只是大家對此心知肚明,都不去管而已。

傅瑞受祖宗蔭蔽挂了個閑職,平時不管事,也沒實權,這種時候卻算是官員的一份子了,也不等他掙紮解釋,那些義正言辭的官兵随意給他套了件衣服,就把人直接押到了大牢裏。

傅瑞在牢裏還覺得自己沒幾個時辰就會被放出來呢,豈料這次是某個官員家屬為了給丈夫一個教訓故意為之的,而那個官員家屬娘家勢力又不弱,因此這一趟沒個三五天是絕對出不來的了,或許還會更久?

傅荀依舊每日朝九晚五的上衙,回家,閑來無事就哄着程寧玩兒,任誰也不會懷疑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其實是他。

此時,他坐在書房裏,又重新打開了程遠明給他的那副畫。

這些天案件毫無進展,傅荀覺得只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讓他出京的契機就夠了,可是他卻一直找不到這個契機,于是他又想到了這幅畫。

山、水、人,傅荀已經看了無數遍,他幾乎都快要肯定這是程遠明在故弄玄虛了。

按理說程遠明的是大皇子那邊的人,确實不可能給他提供線索,而且他又怎麽知道自己在調查什麽,傅荀幾乎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這根本就是一副再普通不過的畫,不過卻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告訴他這幅畫裏由她要的東西。

程寧在一旁又換了個新玩具,是傅荀照着這幅畫拓在木板上的,把它裁成了大小不一的幾塊,讓程寧拼着玩,因為幾乎只要傅荀一回家,程寧就無時無刻的粘着傅荀,所以傅荀在自己書房裏也給她支了張小桌子。

也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東西吧,還是個活的。傅荀用這個理由來解釋自己對程寧無比的耐心。

“這個,石頭,放這。”程寧邊擺弄着手裏的石頭邊念叨着。

傅荀看着手裏的畫,聽到程寧的低語便下意識的也看向了畫中的石頭,其實也算不少石頭,只是在溪水中勾了了幾筆,顯出了鵝卵石的樣子。

“大的,在下面。”程寧還在專心拼着,這幅畫一共裁了九塊,程寧昨天才拿到手,所以現在還玩的很高興。

傅荀卻是聽了她的話之後,又對着那堆畫着溪石的地方又看了一遍,他倒是還沒注意過這些石頭那些大、那些小,現在這麽仔細一看,卻發現這些石頭雖然大小不一,但卻只有一塊比其他的都稍微大一些,他又想起了程遠明那天念得那首詩,“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白石出”是指的這裏嗎?他把手指放到那處地方,輕輕的碾磨了一下,這一下他發現了一點不對勁,他又重新摸了一遍,這一處的紙似乎與別處有所不同。

找到了關鍵所在,傅荀卻沒有莽撞行事,他轉過頭問程寧,“你爹有給過什麽給你嗎?”

“爹?”程寧看着傅荀,眼神漸漸變得空茫,似乎是在竭力回想。

過了一會兒,她才像恍然大悟似的,大聲道,“娘的,嫁妝。”

“都有些什麽呀,可以給我看看嗎?”傅荀道。

“嫁妝,一個,盒子。”程寧手腳并用的比劃着,然後直接拉起傅荀的手,回了卧房。

卧房裏有一個不大的木箱,裏面裝的都是一些程寧陪嫁的東西,程寧一回來,就跑到那個箱子前翻找起來。

裏面的東西很雜,有一些舊衣服,也有破掉的風筝,紅色的大石頭,大概都是一些程寧認為很重要的東西,程寧蹲着找了半天,才從裏面扒拉出來一個手掌見方的盒子。

盒子上配了一個小鎖,程寧從脖子裏掏出了一把小鑰匙,她把鎖打開,把盒子遞給了傅荀,“爹給的,嫁妝。”

裏面是幾張地契,還有幾間鋪子的房契,程遠明發家于畎畝,他的發妻也是那時娶得,這些嫁妝應該是後來補的,如此看來他對程寧也并非全無感情,不過想到程寧這些年過的日子,又或許這些只是撐面子而已。

無論如何,這份嫁妝雖薄,但也是再正常不過了,唯一有些突兀的是裏面放了一支銀質的蓮花簪。

簪子不大,甚至那朵雕的栩栩如生的蓮花都是鍍銀的,可這支簪子卻就這麽躺在這一堆的房契地契之中。

傅荀拿起簪子仔細的端詳了一陣,簪頭是鐵鍍的銀,所以和一般的銀簪重量不太一樣,簪身是純銀的,可這重量似乎也不對。

傅荀又放在手裏墊了墊,心裏卻猜測這簪子是不是空心的。他嘗試性的在簪頭那朵蓮花處旋了旋,沒有反應。

他又沿着蓮花瓣一層一層的試了起來,終于在第三層的時候,他先按了一瓣蓮花,又向左轉了一下,剩下的兩層蓮花和簪身都和那三層蓮花脫離開來。

傅荀找來一張白紙,把那支簪子對着白紙倒了倒,白紙上一時間鋪上了一層淺淺的鏽紅色的粉。

程寧似乎對這個很好奇,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甚至還屏住了呼吸。

傅荀看着她這樣子,懷疑她下一刻就要繞着桌子轉圈了,他于是對她說道,“去我書房把那副畫拿來好不好。”

程寧的視線從桌上移開,看着傅荀,點了點頭,但往外面走了幾步,又回過頭認真的對傅荀說道,“等我,一起。”

兩人相處時間越久,她的膽子也随之越大了,傅荀好笑的點了點頭。程寧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書房和卧房離得不算太遠,大約一刻鐘的時間,程寧便懷裏抱着那副畫回來了。她先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根簪子和那堆紅紅的粉,确定傅荀沒有一個人把它們藏起來後,才把畫遞給了傅荀。

不是很确定這畫和這些紅粉的關系,傅荀先是用手撚了一點點輕輕的塗到了那塊稍大的石頭上,那石頭除了泛起一點紅色外毫無變化。

傅荀想了想,又沾了一些清水和一點點紅粉,又重新塗到那塊石頭上,那石頭漸漸的顯出了三個紅色的蠅頭小字來--寒山鎮。

這顯出來的字跡明顯的和這幅畫的字跡不一樣,看起來也是後來添上去的,尤其是還是程遠明費了這麽多心思告訴自己的,傅荀知道,自己所尋找的契機恐怕就在這裏了。

寒山鎮,一聽就是一個地名,可是這整個大梁的城鎮何其之多,但若是同自己猜測的一般,這和貪污案有關,那這個鎮應該就在黔洲一帶了。

黔洲……

傅荀快步去了書房,找出一本山河圖志翻了起來。

果然,黔洲順德府下有一個小鎮就叫寒山鎮,也是此次受災頗為嚴重的地方,既然專門指出來了,那這裏除了受災之外,一定還有別的問題。

傅荀幾乎是立刻就吩咐了人手去查。

程寧一會兒看着傅荀把紅色的粉末弄到畫上,一會兒又跟着他跑回書房,兩只眼睛一直在閃閃發光,她過往十幾年幾乎一直都困在自己那個小小的院子裏,甚至有時候會被下人欺負,因此連房門有時都不敢出,但來到這裏之後,不僅有人陪她,夫君還經常給她新玩具,她看着傅荀的一系列動作幾乎是充滿崇拜的,雖然不知道在幹什麽,但跟着他跑來跑去,就是覺得他好厲害,好厲害。

傅荀回過頭來看見程寧有些亮閃閃的眼神,一時間有些怔愣,回過神來,才對她說道,“阿寧乖,先自己去玩吧。”

程寧點點頭,還是跟着他,傅荀也就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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