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番外：知己

烏小柔從小就知道，女人只要長得美，做什麽都會被原諒。

她高中的時候沉迷那事兒，跟不同的人玩，什麽都玩過，什麽都懂，她的前任裏什麽年齡都有，上至十二下至三十二，屬相星座都集齊了。

于是那事兒變得越來越無聊。

班裏的男生一個個不是前任就是醜逼，烏小柔越看越生厭。

直到她發現了班長的秘密。

班長每天總是一臉嚴肅，收作業的時候繃着個臉，一點不給自己通融。課後倒是嘻嘻哈哈地跟朋友玩得起勁。

就是因為這樣，烏小柔經常會在班長一本正經地站在講臺上說教，或者搬着卷子目不斜視去辦公室的路上，或者跟同行的小姐妹露出天真無邪的笑的時候想。

——她在床上什麽樣子呢？

班長應該是雛兒，會不會低聲求饒，會不會發lang騷叫，會不會義正言辭卻又樂在其中呢？

回過神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盯着班長，無法移開目光了。

世上怎會有這麽巧的事。

烏小柔那天來姨媽，肚子又痛又漲，趴在課桌上休息。

隔壁班傳來的朗讀聲讓她煩躁得想死，整個教室空蕩蕩就她一個，這麽好的機會卻被隔壁班吵得不能睡，實在是罪無可赦。

她捂着肚子起身，想看看隔壁是哪個傻逼老師的課。

路過第一排的時候，她習慣性地去看班長的座位。

這麽一看，她就發現桌洞裏有個五顏六色的本子，正平攤在書本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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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的确有這麽個本子，只會非常少帶到教室來。

好奇心超越了對隔壁老師的憤怒，烏小柔心跳得極快，她看了看教室後牆的表，離下課還很早。

輕輕地把本子抽出來，烏小柔順勢坐在班長的座位上翻看起來。

班長的字非常漂亮。

之前看她在黑板上寫字，烏小柔就發現了，她的字帶着一種風骨，不像是描字帖寫出來的。

這次從紙上看起來更加明顯，字如其人，又挺拔又高潔。

但是內容卻讓烏小柔看得呆了。

班長，道貌岸然的班長，一副不與你們同流合污的班長，居然每天都在肖想同性的身體。

雖然字裏行間透漏出她的悔恨自責，但欲望就是欲望，你越是壓抑，它就越是蓬勃。到了最近的幾篇日記，班長已經表現得極度痛苦，想要從泥潭裏脫出，卻不得其法。

前幾天的小測試，班長罕見地提前交卷，還沒得第一，難道就是因為這個？

烏小柔的腦子裏，浮現出班長強忍着yu火，在廁所裏自我排解的樣子。

她……她是用什麽解決的呢？

身經百戰的烏小柔雖然在這方面很有經驗，但僅限和男性，女孩子自己怎麽做，她還真不知道。而且，她也不需要知道。只要她想，随時會有衆舔狗願意效勞。而且這些舔狗，是學校裏其他女生想都不敢想的校草，學霸，校霸。

他們在人前冠冕堂皇，私底下像狗一樣聽話。

所以烏小柔漸漸覺得無聊，所有男生，都一樣。

就算知道她不是處，就算知道被她當作玩物，也信誓旦旦地說要照顧她一生一世，只要她有任何吩咐，他們都會随時随地過來大獻殷勤。

想到這裏，她舉起雙手，看着自己的十指。

她的指頭又長又直，非常漂亮，彎曲起來會有很明顯的指節。

看了一會，她突然癡癡地笑起來。

這雙手，還真雙是T的手，就是不知道沾到液體之後會不會更漂亮。

想着這些下流的事，下課鈴突然響了。

烏小柔把本子按原樣放回桌洞裏，肚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疼了，也是在很久之後烏小柔才知道，荷爾蒙可以減輕痛經。

那個時候的她，只顧着思考怎麽把班長騙到手。

那到底是見色起意還是什麽，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若非自己對班長關注得太多，也不會發現班長的秘密。

而她的秘密被發現，是她不慎重，怪不得自己。

那天下午，烏小柔看着懷裏的班長哭成淚人，心裏又歡喜又痛苦。有那麽一瞬間，烏小柔甚至覺得，如果班長真的只屬于自己一個人，就好了。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就像是自己夢想的那樣，班長成為了只屬于自己的玩具。

班長在床上又羞澀又開放，烏小柔覺得自己徹底上瘾了，每天腦子裏都想和班長這樣那樣，不管是站在講臺上發卷子的時候，還是走到後排收自己作業的時候，烏小柔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宣告班長是自己的身下受，她想戳破班長虛假的高高在上，想讓所有人都看看她在床上的樣子。

本來是這樣的。

烏小柔以為自己對班長的感情是不同的。

但是她錯了。

煩膩來得那麽快。

可能越是濃烈的感情，消逝得就越快。

烏小柔就知道，這不是這段感情的錯。是她自己有問題。

遠遠看到班長等在路邊，等着自己和她一起回家。烏小柔第一次逃避了。

她折返回高三的教室，去找跟自己有暧昧的校霸。

校霸帶她到老地方天臺，臉色怪怪的：“聽說你最近找了個女朋友？怎麽樣，玩女人什麽滋味？”

烏小柔沒理他，跳坐到天臺的廢棄課桌上，從他嘴裏搶煙過來抽。

校霸笑了，從後面抱住她，在她耳邊問：“是不是不爽？想我的了？”

被他抱着接吻的時候，烏小柔沒閉眼，從天臺上看過去，班長還在校門口等着，形單形只的。

真可笑。

負罪感在我這裏，只是催情的東西罷了。

她唇舌熟練地鑽進男生的嘴裏，盡情地享受着這一瞬間的背德感。

那之後，她總是晾着班長，去找自己各個老相好。

有一天，她跟比自己小一屆的學弟開房的時候，他指着馬路對面說：“那不是柔姐的前女友嗎？”

烏小柔順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看到班長的背影。

“柔姐不去追她嗎？”

“不去。”

烏小柔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人渣。

在她的心裏，本就沒覺得自己是什麽好東西。從初中開始，她就學會玩弄別人的感情，很多人為她哭，為她笑，為她尋死覓活，為她一擲千金，她心安理得，從未覺得這些人有什麽可憐。

她可以傷害那些男人，是因為她知道，這些人也只是饞自己身子，大家各取所需，逢場作戲，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帶了三分表演，三分自戀，三分新鮮，還有一分，或是沖動，或是虛妄。他們的喜怒哀樂只是讓她确認自己還活着的證據罷了。

可是班長是例外。

她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色，也從未對自己索求過什麽。

自己好像塵世裏肮髒欲望的集合體，漸漸把這個純潔無邪的人，變成自己這樣的變态。

她像一面鏡子，反射出自己的污跡。

明白自己的卑劣之後，烏小柔打算再也不要去騷擾班長了。

可是班長來找了她。

烏小柔看着她聲淚俱下控訴自己，突然間好像在她臉上，看到了那些男人的影子。

不要這樣。

不要變得像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樣啊。

你是天之驕子，為什麽要自甘下賤，委身于我？

我根本就不配啊？

可是烏小柔心裏的那個魔鬼鑽了出來，她說：“是你自己發情，關我什麽事？”

話說出口，烏小柔就後悔了。

特別是看到班長萬念俱灰的那個表情，烏小柔的心裏突然特別難受：班長都已經這樣了，何必要再傷害她一次呢？

她明白，離開才是對班長最好的解脫。

但是烏小柔動了恻隐之心，她忍不住還是去哄了班長，盡自己所能的去寵她愛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撫平她心中的傷痛，以後自己離開的時候，也心安理得一些。

每次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多了，該走了，卻又被班長哀求的眼神擊碎了決心。

兩人就這樣忽遠忽近直到高考結束。

烏小柔看着班長發過來的短信，她報考的那個學校分數線很高，自己是進不去的。

也好，也許她去了大學，可以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可是，鬼使神差的，烏小柔報考了和她一樣的城市，學習了一個自己從未聽過的專業。

然後大二那年，烏小柔遇到了一個人。

這人是個海王。

在酒吧第一次見面，烏小柔就知道，他跟自己是同類，總是百無聊賴地尋找着新鮮感，套路已經深入骨髓，一舉一動都透着設計好的風情。

他走過來用嘴給自己喂酒，兩人見面五秒，就在酒吧的廁所上壘了。

“寶貝，要跟我走嗎？”海王幫她點煙，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能叫自己寶貝。

“好啊。”烏小柔終于可以不用再隐藏自己。

她懷上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是大二的下學期。

海王覺得有孩子也沒什麽大不了，那就結婚咯。他家庭條件很好，長得帥會哄人，烏小柔覺得實在無可挑剔，很快的，結婚産子。

交換戒指的時候，海王老公在所有人面前深情告白，不知是不是早孕反應，烏小柔覺得胃裏一陣痙攣，惡心地想吐。

原來，我不喜歡他。

新婚之夜，丈夫在旁邊醉的不省人事，烏小柔突然想起班長第一次跟自己做完的時候，明明痛的要死，還是躺在自己懷裏認真地說：“小柔，我愛你。”

那個時候，烏小柔心跳劇烈，那是她唯一一次對什麽人那麽動心，動心到只是看着她的臉，就想要哭泣。

可是，全部都結束了。

結婚了，就一切都結束了。

直到她懷第二個孩子的時候，發現丈夫手機上的信息。

她拿着信息問他，只得到他的一句：“我一直都男女均沾，你不知道嗎？”

這種涼薄原本是烏小柔的專利，可是從那一天開始，天罰來臨了。

如果僅僅是出軌還好，最糟糕的是丈夫婚後還和各種炮友出去約，染上了艾滋病。

頓時五雷轟頂的烏小柔帶着孩子去檢查，才知道大寶也已經染上，肚子裏的二寶因為及時阻斷沒有患病。

奇怪的是，烏小柔自己沒事。

命運好像在跟她開玩笑。

丈夫花了錢，要到了健康的二寶的撫養權，大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哭着不讓爸爸走，可那個男人只是嫌棄地踢開了兒子。

——明明他自己也有病。

噩夢裏，烏小柔總是夢到自己的大兒子艾滋發作死了，丈夫騙來的新老婆虐待剛出生的二寶，還有，班長愛上了別的人。

而這三個噩夢，幾乎必然會發生。

烏小柔每天都活在絕望中，精神恍惚。

直到有一天有人給她發消息，說景溪到現在也沒忘記她。

那是班長的名字。

烏小柔在口中默念了幾次，此時的班長已經變得熠熠生輝，完全打磨成了自己遙不可及的樣子。

她更加自慚形穢，照着鏡子看肚皮上的妊娠紋，仿佛自己已經老去。

而班長，還是彼時的班長。

烏小柔久違地化妝打扮，她還年輕，稍微一打理就能夠輕易吸引周圍的目光。見到班長的時候，不出意料地看到她目光裏流露出的，對自己的思念。

像個孩子一樣宣告主權，烏小柔逃出餐廳，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失聲痛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給自己打電話：怎麽樣，景溪很有錢的，讓她幫你又怎樣，你們畢竟在一起那麽久。什麽人能比你對她更重要？

烏小柔中途辍學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落魄成這樣。前夫不給撫養費，她又什麽都不會做，就算出去工作，也沒辦法維持現有的生活水平。

是啊，就算現在稍微利用一下班長又怎樣？

這不就是自己最擅長的事嗎？

嘴上這麽說着，烏小柔心底卻知道，她失去了最後一方淨土，自己的人生，全部只剩下污點，一片狼藉。

最後一次擄走班長的時候，班長坐在後座上，靜靜地看着後視鏡裏的自己，毫不反抗。

“如果你真的很辛苦，我可以幫你，可是，我不想再被你抛棄了。”班長這麽說。

烏小柔踩下剎車，慢慢趴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班長摸着她的頭，小聲安慰着她。直到她停下哭泣。

到了這個時候，班長還是沒有責備過她。

她想起那個噩夢，沒想到這麽快就成真。

烏小柔緊緊抓着班長的衣服，等着那通遲早會來的電話，痛苦越來越多，直到把她淹沒。

班長一下一下撫着她的頭發，聽着她的故事。最後，班長給她寫了兩個字。

知己。

那年的夕陽下，兩個少女十指相扣，外面的夕陽正好跟六樓的窗戶平齊，大片大片的霞光正好照在對方的臉上，像是捉不到的美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