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酒後亂心

眼見新人雙雙拜下,司儀立刻高喊:“禮成!”

那些花鳥魚蟲的妖修們個個現了原形,歡聲笑語,圍了上去,又有各色禮花升騰,還有彩色魚兒、法寶湊趣,熱鬧非凡。

珍馐美味、美酒佳肴,亦是流水一般送上。

幸而大殿寬敞,由得衆妖折騰,看在凡人眼裏,只怕又是一場群魔亂舞。

司華鈞亦手持青銅酒盞,品嘗千年靈珠草釀制的美酒,另只手卻握住了林方生。觸感溫熱,将林方生略顯冰冷的手指盡數包裹。

那邊廂,衆妖已簇擁一對新人往側殿新房湧去,就要大鬧洞房。

林方生想起先前種種誤會,一時尴尬,一時釋然,并未将手掙開,任由他牽住。待目送群妖離開,便打破沉默道:“妖界這婚禮風俗,好生奇特。新娘招搖,又由宮主親自送到新郎面前,種種禮儀,與人界迥異,這鬧洞房,卻又殊途同歸。”

司華鈞牽住林方生右手,引他往內殿行去,也是笑道:“妖物天生天養,何需禮儀束縛,不過是學你們人界一些規矩風俗,挑挑揀揀、删删改改,選些合意的自用罷了。”

女妖以容貌自傲者,自是不肯遮掩面貌;以娘家人親自送至新郎面前,卻是示威之舉,往往由娘家最強者出面,為的是警示新郎,善待自家女兒。

這群虎鯨,并無家長,故而就由首領出面,也是司華鈞一番心意。

至于鬧洞房,這等熱鬧有趣之事,自是原封不動學了過來。

林方生聽得有趣,一路行來,已返回他先前睡處,與司華鈞坐下對酌起來。

“安海乃我身邊第一臂膀,又是這水晶宮侍衛之首,他肯成親,娶的又是虎鯨家長女,于我而言,自然是大喜。”司華鈞提起細頸白瓷鳳頭壺,為林方生注滿千年靈珠酒,繼而笑道,“卻并非騙你。”

林方生思及先前舉動心緒,又有些赧然,掩飾般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那酒入口甘冽,滑入腹中,便立時騰起一團火來,臉色便跟着有些泛紅,道:“我亦不曾……”停了一停,終是承認了,“便是當真誤會,不過小事而已。”

“不過小事?”司華鈞重複一次,卻是伸出手來,輕輕握住林方生垂在肩頭的一縷黑發,狹長明亮雙眼,微微半眯,眸色亦是深沉下來,隐約竟與公冶明鏡入魔發狂之時,緊盯他的眼神有些相似,“初時不過見你單火靈根,資質之佳,世所少見。若行雙修,于我修煉有大益處。”

林方生未料他提及此節,微愣一下,反問道:“初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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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華鈞略一點頭:“初時。”又給彼此斟酒,淡金酒液,酽酽醇香,晃動之時,反射點點金紅燭火,遠處熱鬧喧嚣,亦是遙遠無蹤、飄忽不定,“而如今--”

林方生任他把玩發梢,端起酒杯,酒液略一沾唇,繼而飲下,卻低眉斂目,神色平和,并不肯看司華鈞雙眼:“而如今,又如何?”

司華鈞不答反笑,起身繞過圓桌,将他抱在桌上,嘴唇正正印在頸項之上,酒意熏然,唇舌溫柔,燭光搖曳,紗簾輕揚,便有了幾分旖旎之意。“你等人修,最愛蔔算推衍,窺人心測天機,不若也算一算,如今究竟如何。”

那千年靈珠酒,卻是後勁霸道,林方生亦是微醺起來,四肢慵懶,手指自司華鈞肩後長發滑過,微微蹙眉,卻并未将他推開:“我師從萬劍門,只修劍道,并未學過推衍之術,只怕要讓宮主……”

失望二字尚未出口,就覺頸側微微刺痛,竟是被咬了一口。

林方生倒抽口氣,欲待避開,卻反被司華鈞壓在桌上,一雙妖蛟泛金眼眸,将他牢牢鎖定。“喚聲鈞哥哥,就為你那小寵解印。”

這等無賴行徑,卻叫林方生氣得失笑,坐起身來:“不若送你一幅對聯。”

司華鈞含笑拊掌,道:“如此也好,我這寝殿,門廊空空,正好留下娘子墨寶。”

林方生惱他三番五次挾恩圖報,步步緊逼,有心給他個教訓,自是當仁不讓,推門來到殿外。

仗着幾分酒意,面色薄紅,雙眼亮若星辰,往門前一站,掐個劍訣,就有飄然灑脫、天外飛仙的氣勢。

紅蛟寝殿大門兩側門廊,乃是自深海取元靈赤火岩雕琢而成,色呈火紅,質地堅硬,只簡單雕琢些雲紋在上,失了些精致,卻更顯大氣磅礴。

林方生便取召出靈劍,兩柄劍游魚一般,靈動異常,盤旋環繞在劍修身側,又随他動作,左右開弓,往門廊柱上激射而去。

當一聲巨響,那兩柄靈劍卻是被禁制齊齊彈開。

林方生更是惱怒,扭頭瞪那妖修:“既要我題字,為何不撤下防禦?”

司華鈞靜立在旁觀望,看他一雙醉眼迷蒙,似嗔似怒,不由彎起嘴角,含笑揚手,便将門廊上禁制撤去,又柔聲道:“是為夫大意了。娘子請。”

林方生見他乖覺,心情便好了一分,再度催動靈力,心分兩用,靈劍在堅硬岩柱上劃出深痕,一時間碎屑飛濺,兩柄靈劍同時刻下大字。

刻字之時,安海卻是披着件忙亂中取來的大紅外衫,提着兩柄鎏金大錘匆匆趕來,身後亦跟随一隊正值酒醉、東倒西歪、奇形怪狀的蝦兵蟹将,神色緊張急奔過來,猶自喃喃念叨:“怎……怎會內殿遇襲?宮主……”

跑得近了,就見林方生正指揮靈劍攻擊門廊,雕刻出兩行大字,自家宮主卻一臉溫柔,在旁注視,神色悠閑,只差拍手叫好。不由怔住。

司華鈞見安海趕來,方才醒悟一般,轉身示意衆妖退散:“仙師要為我這寝殿題字,忘記知會于你,倒累你白跑一趟。”

安海自是連道不敢,又好奇往那朱紅門廊上一望,卻見上聯是:拼命占便宜,下聯為:寧死不吃虧。

筆劃灑脫肆意,清俊剛直,又隐隐帶着一股怒氣,看得久了,心神亦是一顫。

不由贊了一句:“好字!”

林方生聽見安海毫無機心的贊美,心情大好,又掐個指訣,在大門上方刻下橫批四個大字:妖怪本色。

這其中寓意,更是入木三分。

他本意只是要激怒紅蛟,誰知那群侍衛妖怪卻率先叫好起來。

一個扁圓魚頭、渾圓雙眼的妖修點頭贊許道:“我等妖修,正應遵循這十字箴言,穩守地盤,但凡從我北溟水晶宮領域過者,雁過拔毛、魚過剝鱗,絕不放過任何便宜!”

另一個一身通紅,形似巨蝦的妖修緊跟而上:“正是如此,仙師不愧為宮主摯友,寧死不吃虧五字,豈非正是我輩風骨所在。”

其餘諸妖,亦是紛紛迎合贊美。

常言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縱使林方生道心清明,此刻卻也聽進吹捧,半是羞愧、半是飄飄然起來。

嘲諷不成,只得收了靈劍,才一邁步,便腳步虛浮踉跄,被司華鈞抱起來。

司華鈞驅散衆妖,将林方生抱在懷裏,返回寝殿,笑道:“娘子不辭勞苦,為寝殿題字,為夫很是喜歡,不妨将這宮中各處門廊,皆留一幅對聯。”

林方生雖已金丹修為,那千年靈珠酒卻實在濃烈,如今酒意上頭,适才又催動靈力運行幾個周天,更是醉意上湧,豪氣萬千,竟是攥住司華鈞衣領,皺眉湊近瞪視:“你這妖怪,慣會打人主意,這回卻又設了什麽陷阱?”

而後天旋地轉,已是陷身進柔軟織物當中。

又聽司華鈞在他耳邊溫熱吐息,柔和低語:“娘子已在籠中,何必再設陷阱。”

那撩人親吻,酥酥麻麻,熱熱癢癢,自耳垂往頸側游弋,與半醉酒意一糾纏,竟是放大數倍一般,被輕輕觸碰亦覺愉悅難當,林方生不由長長喘息出聲,就覺熱流湧向胯間,孽根竟有覺醒之跡。

寬大床榻裏,二人身軀糾纏,火熱厮磨,衣衫卻不知扔到何處去了。

林方生神識迷蒙,只覺通身火熱,又貼上司華鈞滾燙肌膚,貼合細膩觸感,妙不可言。不由沉沉嘆出聲來,伸手環住妖修後背,更深往懷裏貼去。

妖修亦是氣息火熱,一雙深邃瞳孔,漸漸化為金色杏眼,探手将林方生兩腿分開,沉身貼近,又低頭吻上他散發酒香的嘴唇,輾轉勾纏,吮咬啃噬,啞聲道:“有朝一日,我定取赫連老道與征漠小兒項上人頭。”

林方生雖是酒醉昏沉,這句話卻聽得清楚,迷蒙星眼,一瞬間冷澈清明,刺進司華鈞眼中,竟是奮力翻身,将妖修壓在身下,扣住他肩膀,冷聲道:“若要動我師門,先過我這一關。”

話音才落,就覺一條滑膩溫熱之物糾纏上他腰身,司華鈞不見蹤影,卻只有一頭燦若雲霞,通體赤紅的蛟龍盤踞床上,一邊纏繞腰身,一邊以兩只鐵鑄般利爪抓握手腕,将林方生卷纏起來。

紅鱗片片猶若火光閃耀,觸碰時溫熱堅硬,更有碩大滾燙之物,強硬頂在腰間。

蛟龍一雙金黃杏仁眼中,泛着戲虐笑意,将修長身軀纏繞林方生胸膛上,紅鱗又熱幾分,更是張開,自胸膛突起上暧昧刮蹭而過。聲音卻是不變,低沉韻致依舊:“既然娘子相邀,那為夫便過上一過。”

胸口細微刺痛與熱流,陡然滲入骨髓,林方生緊咬牙關,卻又清醒幾分,冷下臉來,擡腿要将水桶粗的妖蛟自身上踢開:“人形便罷了,這等妖孽……嗚……”

那妖孽卻是不等他說完,就已迫不及待,提槍入港,珠光寶氣的龍身,亦是有力聳動,紅霞攢動,在色彩雅致的垂簾上映出璀璨光輝。

林方生白了臉色,只覺內心某處藩籬,轟然倒塌。那合歡符紋卻如見親人一般,迫不及待擁緊了闖入的貴客,任憑它頂弄厮磨,撞擊讨伐,如潮愉悅,沖擊得識海七零八落,就連蹬踹亦是無力,終究四肢脫力,敞開任憑妖孽予取予求。

喘息低吟之聲愈加粗濁濃重,又響了一夜。

待到天明時,林方生醒轉,紅蛟已不見蹤影,卻見司華鈞單手支頤,正垂首含笑看他,眉眼之間,皆是柔情。

林方生便憶起這妖孽前夜種種得寸進尺來,臉色一黑,就要起身。

腰間刺痛傳來,不由往後跌倒,便陷入妖修溫暖懷中。

司華鈞倒也不再逗弄,反倒體貼為他揉腰,又道:“将那小寵取出來罷。”

炎夜甫一出現,就被大妖火屬靈氣熏得通身難受,軟趴趴匍匐在床邊不動。

司華鈞單手摟劍修在懷,懶洋洋倚在床頭,右手指尖一點火紅靈氣,在半空徐徐描畫出複雜軌跡。

林方生見他施為,符紋複雜優美,描畫動作亦是優雅閑定,雍容無比,一炷香功夫,才見半空那團繁花一般紅豔符紋,起筆與落筆銜接一處,頓時紅光大盛,宛若巴掌大一塊赤色玉佩,精雕細琢,緩緩沉入寒狼眉心。

炎夜額頭白毛卻被燒焦,黑黝黝一圈,可憐不已,卻是合上眼睛,再度沉睡起來。

司華鈞收回手,複又環在林方生腰間,親昵吻在頸側肩窩,道:“我與他屬性相克,故而有些沖突。幸而符紋五行皆容,卻無大礙,只叫他受點皮肉外傷而已。待他醒來,七絕印便解了一半,另一半,卻需往流越冰原一行。”

流越冰原遠在妖界極南之處,與魔域相鄰,環境險惡,兇獸極多,卻是金丹真人修煉的好去處,林方生如今,正是去得。

此時便颔首道:“勞煩宮主。”

司華鈞卻不滿起來,勾住他腰身,咬在耳垂上:“既知是勞煩,喚聲鈞哥哥,權當酬勞。”

林方生被咬得酥麻痛癢,不由背脊一僵,随即堅決将那妖修推開,自去穿衣。

妖修更是不滿,橫卧床上,冷起一雙鳳目:“流越冰原既遠又偏,若是不肯叫,不去也罷。”

林方生穿衣動作一滞,卻是靈機一動:“若是兄弟相稱,我師尊便成了宮主長輩,于理不合。”

司華鈞一愣,深覺此言有理:“如此……還是叫相公吧。”複又自言自語搖頭,“不妥,不妥,若是相公,赫連老道還是占了便宜。這卻如何是好?”

一時間竟是愁眉深鎖,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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