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戎異打了車走。

他坐在出租車上，看着模糊而過的街道和行人。他沒有告訴佳倩真相，關于丁安榮的過去。他已經管了太多。而關于一個人的過去，在兩個人的婚姻中，未必容得下第三人插嘴。

戎異想起臨走時的最後一幕。佳倩看着丁安榮的神情，依舊和三年前他看見的一樣專注。記得…手機的鈴聲打斷了戎異的回想。

“你還沒下班嗎？”是楊炘。

“怎麽了？”

“鵬哥酒吧不是今天開張麽。”

“…你在哪兒？”

“在家。”

戎異愣了愣，家這個字眼讓他有點不知道怎麽回應。他看着窗外刷刷而過的餐館招牌，那些色彩缤紛的霓虹燈管。

“你先去，我得晚點兒到。”

“幾點？”

戎異看了眼表，說：“再過兩個小時。”

“九點？”楊炘停頓了下，問：“你人在哪兒呢？”

“外面。”戎異忽然覺得有些厭煩，說：“還有事？”

……嘟。嘟。嘟。楊炘把電話挂了。

戎異揉揉額頭，自己是怎麽了？就好像平白地多了幾根鞭子，趕着自己往前走。腦子像一鍋糊了粥，連一點兒好聞的米味兒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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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媽，就是生活。

陸鵬飛的酒吧開張？戎異忽然想起來，上周兩人喝酒的時候給提了一下。都沒認真。剛開業那天太熱鬧，按陸鵬飛的性格，總得請百十來個朋友去熱熱場子。一般都得到下半場，陸鵬飛才會打電話讓戎異去坐坐。原因麽，只能說是大家夥兒都太饑渴了。

“前面那個紅綠燈停吧。”

“行嘞。”這司機，聽口音就是個北方人。

戎異把錢遞了就下車了。

岸口酒吧。

在陸鵬飛還沒開酒吧的那陣兒，這就是他們的主陣地。

地方挺隐僻，在一個小區的巷子裏。這片兒小區都挺舊，住的人年齡也都大了。來這兒的大都互相認識，氣氛也好，沒其他地方那麽亂。看着是比其他地方冷清點。來的也都多是三十多的，下了班來這坐幾個小時。

不用非得幹什麽。

“想什麽呢？”

“……”戎異偏頭看過去，是C片。岸口的老板。

“挺久沒來了啊。”

戎異笑笑，沒說話，舉了舉手裏的督威。

“還是那麽愛喝啤酒。”

“其他的喝不慣。”

C片看着戎異。有一段時間他和陸鵬飛幾乎天天都來。也是那時候，他開始注意這個人。C片比戎異大幾歲。高中的時候就出來成天混着了，會彈點吉他，也能吼兩嗓子。後來幹脆就靠酒吧駐唱維持生活。

岸口，是C片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唱歌的地兒。唱了四五年，忽然有一天老板問他，對經營酒吧有興趣麽。那時候也年輕，一沖動就說了聲有。結果老板就把這塊兒丢給了C片，自己跑去環游世界了。

又過了兩三年，C片自個兒回過味來了。我他媽就是個勞模？領着太監的俸薪，操着太上皇的心。一通電話打去辭職，大不了另找一家。沒想到人說，那酒吧就給你了，但接下來五年還是得五五分成。C片一想也不虧，也就答應了。

到現在，可不就是正宗的岸口老板了麽。

這地兒還是陸鵬飛帶着自己來的。

戎異知道那時候陸鵬飛老提到的一個人就是C片。但他從沒明說過。

C片記得戎異每次來都穿同一套衣服，黑色的牛仔褲和一件灰色的T恤。冬天就是一件套頭毛衣。他像是專門陪陸鵬飛來的，有人來搭讪，他也不應。人覺得沒趣就走了，久了以後，來搭讪的少了，倒是有幾個年紀小的專門為他每天來候着。

第一次來的時候，C片以為倆人是一對。調笑着問陸鵬飛，結果給推開了。也好。那時候，其實到現在也是，C片一直對戎異挺有好感，當時覺得這個小朋友的氣質挺不一樣。慢熱，也挺認真，看着倒是一副淡淡的可有可無的模樣。

在酒吧裏看多了，人和人真是挺不一樣。C片接觸過那種混不吝的，自己想怎麽來怎麽來，覺得全世界都欠自己一堆解釋似的。也見過那種特較真的，誰都不要就要這一個。要了又可勁兒地作。

也見過戎異這樣的，不多，就那麽幾個。閑着手在邊上看，沒多大欲望，又不離開。讓人摸不準他想怎樣。

手機在震。戎異從褲子口袋裏摸出手機…陸鵬飛。

“喂。”

“…哪兒呢，那麽吵。”

“岸口。”

“……”電話那頭的陸鵬飛停了會兒沒說話，咳了一聲才問：“怎麽跑那兒去了？”

“想來看看。”戎異揉了揉額頭，覺得暈乎乎的：“說不清楚，就來看看。”

“…得，那過來吧。第一潑人走了。”

“嗯？”戎異看了看表，九點還沒到，“那麽早？”

“他們玩兒一下午了都，想繼續也沒體力了。”

戎異擡頭看了眼坐在邊上的C片。C片點了點頭，作了個揮手的手勢。戎異笑笑，把桌上放着的卡遞給他。C片站起來，拍了兩下戎異的肩膀，去另一桌聊天了。

“我打車過來。”

“哼，等你來我再嚴刑逼供。”

“怎麽，我還不能來岸口了？”戎異笑道。

“屁。”陸鵬飛頓了頓，說：“我是指楊炘的事兒。”

“他…”

“趕緊的！都等你呢。”

楊炘正靠在酒吧門口抽煙，看着路邊上的燒烤攤。幾張小桌子小板凳胡亂地擺在馬路上，地上都是塑料瓶，餐巾紙，串肉的木棍什麽的。偏偏還一股鮮味兒老往鼻子裏竄。

正呆着呢，看見戎異了。還是上班穿的衣服，麻的灰襯衫，西裝褲。只是人顯得沒那麽挺了，有點疲态。楊炘把煙在牆上摁滅了。

戎異剛擡眼看路，就見楊炘朝自己走了過來。一臉不怎麽爽的樣子，眉頭還皺了皺。

先前是挂電話，這回又是怎麽了？

“吃飯了嗎？”

“吃了。”戎異愣了愣，回道。

“吃什麽了？”

“…随便吃了點。”

楊炘看着他沒說話，手搭在戎異的肩膀上，半推着人往酒吧走。

酒吧裏頭挺涼快。

戎異看了眼舞池那塊兒。還好，人沒溢出來。頂頭的彩燈晃得戎異有點想吐，整個人更暈乎了。結果沒來得及回神，腳下就踉跄了一下。楊炘剛要松手，看他身體歪了一下，又趕緊扶住了。

“沒事沒事。”戎異動了動肩膀，示意楊炘松手。本來酒吧裏頭人就多，路窄。一扶着，就是兩個人同步在走，橫面積大得老撞着人。

“真沒事？”

“老不來酒吧，燈晃得不舒服。”

“是麽。”

戎異偏頭看了楊炘一眼，不确定他信沒信自己說的話。

“終于來了啊。”陸鵬飛擠過站着喝酒的幾個人，走到戎異邊上，說：“罰酒三杯。”

“十杯也行。”

“喲，受什麽刺激了，在岸口還沒喝夠？”陸鵬飛笑道，但這笑裏有點什麽說不出的東西。戎異看着有點心酸。

“岸口？”楊炘看了眼戎異，又看向陸鵬飛。

“我是不是說漏嘴了？”陸鵬飛看着楊炘的表情就知道戎異沒提這茬兒。

“是個bar？”

“我和戎異年輕那會兒老去。”陸鵬飛哈哈大笑起來，頓了頓，對着楊炘說：“挺安靜的一個地兒。沒什麽可擔心的。”

“一個人去的？”楊炘問。

“和一公園兒人去的。”戎異回道。

陸鵬飛聽到這一段，在邊上笑抽了，他緩了緩勁兒說：

“戎異啊，你也有今天。”

作者有話要說： 岸口：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