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心病
金帝受的是儒學教育,這話閃電一般擊中金帝心尖,對太監道:“給天師上好茶,賜坐。”
“不用了,我就坐在這裏,說話也方便些。”
金帝望了望老太監,道:“也好,天師要求的三件事是?”
“大汗既然明白了知行合一的道理,想必國事上怎麽做已有主張,不須我來置喙,我這三件事,都是私事。”
金帝微微失望,但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天子無私事,天師只管說。”
“第一件事,在下鬥膽,向大汗求一皇子為徒。”
金帝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心情一激動,再也躺不住,豁然坐了起來,鞋子也不穿就向李非夢走了過來,一把拉住李非夢的手,身體因為激動越發顫抖起來。
不知不覺間完顏璟竟然哽咽起來。
章宗雖然貴為皇帝,其實卻是個可憐人。
金國從完顏阿骨打帶領女真反遼建國至今不過其七十八年,但是政變上位都快成傳統了,海陵王首開政變之先河,章宗的爺爺世宗又政變奪了海陵王的皇位。
世宗剛立太子沒多久,太子就死了,世宗固執地傳位給太子的兒子完顏璟,然而完顏璟剛被立為太子,唯一的兒子就莫名其妙死了。
章宗後宮佳麗三千,在位19年,生了六個兒子,卻沒一個活過兩歲。
這兩年,章宗剛剛生了兩個兒子,卻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個,這一個能不能保住,完顏璟心裏也沒底,他抓住六叔-李元妃的長子完顏永蹈造反的事情不放,就是懷疑自己兩個兒子的死和六叔有關。
太多的巧合,如果沒有權利陰謀的影子,怕是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從章宗的角度,整個宗族都對他充滿了惡意,章宗心裏恐怕早已認定自己最大的敵人就是完顏永蹈兄妹,卻礙于情親不能對李元妃的子嗣勢力斬草除根。
歷史上,章宗四十一歲就死了,死時仍然無兒無女,最終把皇位傳給了自己的叔叔、李元妃的次子完顏永濟,這說明章宗最終向情親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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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宗英年早逝,與其說是病死不如說是自殺讓位。
這世間沒有不犯錯誤的人,或因年少無知、或因上一代人的傳承、或因剛愎自用。
天道總是将必然隐藏在偶然中,而世人以為已經徹底掌控的一切,不過是自大的幻覺。
每個人都不願意承認:在自己的世界裏,個人只是坐井觀天之輩,怎麽可能全知全能?
好一會兒,完顏璟才強壓下內心悸動,擦了擦眼淚,不顧帝王之尊,對李非夢深深行了一禮,道:“天師大恩,麻達葛(完顏璟小名)願以師禮事奉。”
李非夢還禮道:“大汗先不忙謝我。皇子若做了我的弟子,便終身只能做一普通人,與富貴無緣。
除了此屋之內的人,莫讓無他人知曉,大汗若能舍得,我便保他一世平安。”
完顏璟毫不猶豫地道:“全依了天師,我還年輕,不怕沒有兒子,如若都長不大,至少還有一子繼承香火。
明天我會安排人把皇兒給你送到府上去,今天容我再盡一盡父親的責任。
天師切記,我兒頸上戴着這個金鎖,右邊屁股上繡着一只老虎。”
完顏璟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金鎖項鏈給李非夢看,只見上面刻着“莫失莫忘”四個古篆,卻不是章宗的廋金體。
完顏璟去了長久以來的心病,心情甚好,病似乎也好了大半,顫抖漸漸減弱了,又繼續問道:“天師的剩下兩件事,只管說來,我都準了。”
完顏璟自稱我,而不是朕,這是對李非夢的信任和尊重,李非夢道:“第二件事,大汗陰氣纏身,請赦免澤國公主等全國女囚犯死罪。”
李非夢只說女囚犯,并不提男囚,是因為他知道金帝的底線範圍在哪裏。
金帝有些為難地道:“其它女囚倒也罷了,只是澤國公主長樂是我小姑,犯的又是謀逆大罪,如若釋放,只怕宗族以後人人都來造我的反,這令我好生為難,天師有何策教我?”
這是金帝第二次問李非夢“有何策教我”了,第一次李非夢拒絕了殺鄭王妃,此次處理澤國公主又問“有何策教我”,李非夢心中暗道:“成了。”
自從金帝走下床來後,趙公公等人也不再對李非夢做出戒備,李非夢從妙纨口中了解清楚這次造反的內情,心中早有了救人想法,直接道:“随我去大漠修行,大汗以為如何?”
金帝點了點頭道:“看在天師的面子上,我就免了她死罪。
小姑也不須出家,天師給她改個名字帶回大漠去吧,讓她以後別再回中原來了。”
說完這句話,金帝長長出了一口氣,渾身都舒暢起來,也不再顫抖。
“天師果然是神醫,恨不能早相識,天師的第三件事呢?”
“這第三件卻與大汗的病無關,是我的私事。”李非夢看了看完顏璟神色。
完顏璟開懷大笑:“天師有事找我,是我的榮幸,天師快講。”
“我想要一個□□境內往來各國行商的通關許可。”
“這有何難,想必俱盧洲部落也不太富裕,稅也一并免了。”金帝大大方方地道。
李非夢謝過金帝,這次趙公公親自送李非夢出了內閣。
門口早已停了一頂大轎,趙公公掀起轎簾,只見轎中坐了一位面色惶恐的年輕貴婦,戰戰兢兢地道:“皇帝現在就要殺我了嗎?”
趙公公指着李非夢對貴婦道:“公主殿下,陛下有旨,令你随天師去大漠修行,終身不得踏足中原。
這位就是大漠天師。”
貴婦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皇帝不殺我了?”
趙公公道:“是的,恭喜公主殿下。”
貴婦狐疑地望着李非夢道:“他有那麽好心,不會是想讓你在路上殺我吧?”
李非夢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我就是劊子手。”
貴婦有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我就知道是這樣。”
趙公公忙道:“公主切莫錯怪好人,正是天師求情,郎主才免了公主死罪,天師是公主的大恩人。”
貴婦停了哭聲,睜着淚眼打量趙公公和李非夢,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
趙公公對李非夢施了一禮,道:“前兩次多有得罪,職責所在,不敢不為,天師勿怪。
這便是澤國公主長樂,天師不是凡流,公主有緣侍奉天師,此生可以無憂了。
請天師上轎,我命人送天師和公主回府。”
這頂大轎有半個房子那麽大,坐上三五人都不嫌擁擠,一路上李非夢一言不發,完顏長樂也沉默着,只是不時偷眼打量一下李非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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