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聖旨

為兩位王爺整治罷的禦醫周齡回到家已經快黎明時分了,回到書房預備把今日的病情記錄歸案,待天亮後去太醫院入冊。他燃燈坐定,剛提筆準備寫字,忽然瞥見窗邊不知何時立着一抹黑影,銀色的面具映着着月華,周齡慌忙起身對黑影行禮:“少主。“

黑影問道:“你去整治時,可發現安王有何異常?“

周齡颔首道:“少主所料不差,我反複整了多次脈,又以金針刺穴,只怕這安王是中毒才對,有一種叫蛇荇草的植物,服後的症狀與中風無異,若是常人根本不會看出來。”

黑影道,“那你就幹脆幫安王瞞住吧,呵!這棋,是越下越有意思了。”然後伸手對周齡道:“我要的東西呢?”

周齡起身從藥箱中拿出了一瓶藥遞給了銀面人:“少主,這是剛配好的佛戾散,您收好。但是您還是盡量不要依靠佛戾散來提升內力了,您的心脈本就受損,如此,百害無一利啊……”話未說完,黑影已經掠出去了。

此時天已經快要放亮,月光隐去了,城北的那座小院裏,一抹黑影立在門口,門內趙夫人披衣坐在凳子上,秦九伺候在旁。

趙夫人對着門口黑影道:“天麟,你說北狄人刺殺燕天宏?安王此時又中風了?”

趙天麟道:“此事孩兒也在查,只怕安王中風沒那麽簡單,孩兒問過周齡了,安王的症狀,倒有幾分似中毒。此時北狄又攻厍水城,怕李焱要寝食難安了。”

“縱然李丹國沒有中風,李焱本就生性多疑,也是決計不可能讓他帶兵出征放虎歸山的。國無良将,恐怕能出征的還是只有燕天宏了,這一來也剛好遂了我的意。”趙夫人曼聲道。

“安王的事情孩兒會查出來的,母親不必憂心,按計劃行事即可。只是請母親行事的時候務必不要傷了燕瀛澤。”

趙夫人道:“放心,他們父子可是我們最大的王牌,我自會小心,既然事情發展至此,我們幹脆幫李焱添一把火,讓涼州的人馬李焱撓撓癢。秦九,既然安王請了我們,我們也不好太懶惰不是?。”

秦九躬身道:“許多年不走皇宮內院,倒是有些想得慌呢。”趙夫人聽了滿意點頭,又對趙天麟道,“你行事要萬分小心,十八年前燕天宏雖沒有殺了我們,可是誰知道十八年後他會否一片丹心。你想法子試探一番他們父子吧……”

“母親……”

趙夫人擺了擺手制止了趙天麟的話語。

梅苑中,白泉的臉色非常不好,冷着臉把藥端到白子羽面前道:“公子,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明知道使了修羅自己會受傷,還去救不相幹的人。為了那個纨绔子弟,你還要不要命了……”

白泉兀自在他的身後絮絮叨叨,此時估計若是惹禍的人在他邊上,白泉會拿劍把他戳個十個八個窟窿來。

風流纨绔麽?白子羽笑了,誰知道呢。只是覺得自己當時未免心急了些,明知道他能躲開的不是麽?居然還一時沖動使了修羅,最後反倒是把自己的陳年內傷帶出來了。白子羽自嘲一笑,自從跟燕瀛澤扯上邊,自己便沒有消停過。

可若是再來一次,他想他依舊會伸手。白子羽倒是想起,該去看看他了。

白子羽到平南王府的時候,燕灜澤正在哀號,小泥巴捧着藥碗正殷殷勸藥。

“不喝不喝,打死本世子也不喝,又苦又澀,不喝。”燕灜澤躲在被子裏不出來。他這毛病是自小養成的。從小體弱多病,被逼着服了不少的藥,所以心裏對藥有了不由自主地恐懼感。平南王在床邊柔聲哄道:“燕兒啊,良藥苦口,你喝一口?雖然你的傷口不大,好歹也喝點藥,好得會更快點。“

“燕老頭,說了不喝啊,這點小傷又不會死。再說,喝了也沒用,你又不是不知道。”燕灜澤躲在被子裏悶聲反駁道。

白子羽無聲接過藥碗,燕王爺一看,國師大人親自駕到了,正準備說話,白子羽搖了搖頭,示意他們都出去。燕天宏好奇了,這國師什麽時候與燕兒有了交情了?自己的兒子不是提到他都牙癢癢麽?

燕瀛澤半天沒有聽到動靜了,把被子掀開一條縫往外看,一個人沒有,他把腦袋拿出來長舒了一口氣道:“憋死爺了。”

“原來堂堂世子殿下,可以把胳膊伸到刺客劍下,牡丹花下死都不眨眼的人,居然會怕喝藥?”一個聲音雲淡風輕的道。

“子羽?”燕瀛澤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怎麽會是你?我,嘿嘿嘿,今日天氣不錯哦,陽光明媚。”某人妄想着糊弄過去自己剛剛那般丢臉的行為。真是悔不當初,早知道他來,自己喝了不就好了,這下臉丢大了。

“今日天氣是不錯,烏雲壓頂,估計是下大雪的兆頭。”白子羽直接戳破燕瀛澤不想喝藥又不想丢臉的謊言。順手遞上藥碗,并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燕瀛澤無語,知道這次被白子羽踩住痛腳了,小心翼翼商量:“可不可以不喝?”

白子羽似笑非笑,給了一個“你認為呢”的表情。

“那,可不可以只喝一口?”再次小心翼翼的商量。

白子羽再次的挑眉。

“算了,死就死吧,拿來。”某人認命,接過藥碗仰頭喝了一大口死命咽下,忽然挺奇怪的對白子羽道:“子羽,這個藥好奇怪,你嘗嘗看,怎麽是酒的味道?”

燕瀛澤把碗裏剩下的一半藥汁遞到白子羽跟前。

白子羽接過藥聞了一下:“明明是藥,怎會是酒?你莫不是還記着那杯七花酒吧?還是不想喝,故意撒謊?”

“不是,你嘗嘗看?”白子羽聽罷又聞了聞,見燕瀛澤神色無比認真,不疑有他,一口喝下碗中剩下的湯藥,苦得皺了好看的黛眉。

燕瀛澤在床上樂得打滾,臉上是一臉半真半假的笑意:“子羽啊,怎麽辦,我好想要建一座金屋。”

白子羽指了指書架道,“那世子該多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

兩人正在房間裏鬧得歡的時候,外面唱諾聲起:“聖旨到。”

前院忙着擺香案接旨,白子羽已經從後門離去。恒帝猜忌心本就頗重,若是知道他與燕王府走的近,指不定會想到什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是少惹麻煩的好。

大總管劉青拿着明黃的聖旨站在院中,一雙小眼睛閃着狡黠的光,能從前朝混到現在還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一望便知此人不簡單。

平南王跪地接旨,劉青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北狄犯我邊城,國家安危系于一線之間,平南王燕天宏戰功赫赫,威名遠播。朕特命你統帥三軍,速速前往厍水,收複邊城,揚我國威,不得有誤。另,特令王爺留下骁風騎以衛豐羌邊境安寧。欽此!”

該來的逃不掉,平南王伸手準備接旨,燕瀛澤拉住了他道:“劉公公,皇上這是什麽意思?明知道燕老頭身體不好,還讓他去那麽遠的地方。收了他的骁風騎,讓他赤手空拳去殺敵?”

劉青清了清嗓子道:“世子殿下這話咱家就聽不懂了,燕王爺乃是國之股肱,皇上最為倚重。如今國家有難,皇上不依靠王爺,還能依靠誰?難道世子殿下認為,王爺不該為國效力不成?再者說,咱家是奴才,皇上的意思又豈是我們可以揣摩的,您說呢,燕王爺?”

這番話明明是對燕瀛澤所說,卻是句句針對了燕天宏。

燕天宏止住了燕瀛澤,接旨謝恩,親自送了劉青出去。燕瀛澤氣結垂頭沉默許久,一捶砸到了地下恨聲道:“他打的好算盤,一手捏着我的命威脅你,一手收了你的骁風騎,還讓你去為他賣命。”

燕天宏拍了拍燕瀛澤的肩膀:“燕兒,無妨,沒有什麽軍隊是真的無堅不摧的。沒有骁風騎我依舊是燕天宏。”

燕瀛澤放低了聲音:“實在不行,我替你去。”

燕天宏嘆了口氣:“燕兒,莫說你是他最保守的鋒刀利劍,此刻,還不是出鞘的時候。皇上沒有下旨讓你出征,便是他下了旨,我又如何忍心。你本就身子不好,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親人。”

“若真是無路可走大不了便不走了,你錦衣玉食養了我這麽多年,我不虧了。”燕瀛澤垂眸,“反正有攬月,我不擔心你跟二娘膝下無人。”

燕天宏看着這個讓他頭痛的兒子,一巴掌拍過去,“你給我跪着,好好反省。離蠱……總會有辦法的。”

紫豔堂外,燕王妃抹着眼淚,諄諄叮囑着平南王邊疆苦寒,須得小心身體,刀劍無眼,要注意安全……紫豔堂內,燕瀛澤盯着前王妃朱氏的靈位久久不語。只有燕攬月,稚子無知,還在天真的玩着乳母手腕上的玉镯。

良久良久,燕瀛澤踱出堂外,對着平南王語氣鄭重道:“燕老頭,再過兩個月就是我娘親的忌日了,到時候你肯定不能回來的,讓二娘與弟弟去寧遠寺為娘親點長明燈吧。許久沒有人去看她,她定然也孤單了。”

寧遠寺住持覺遠在許多年前,與平南王有舊,故燕門朱氏的骨灰放在寧遠寺中。

平南王點了點頭,叫過來王妃,吩咐下人收拾行裝,讓她準備着與大軍一同離京,前往寧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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