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科舉高中(溫含卉) 把你的夫君搶走

時值三月一,冬去春來。

清晨,長安街上行客稀疏,有一家溫家成衣鋪開門了。

溫家是二十五年前自江南遷居京城做成衣生意的,那時啊,京城流行江南的布匹,江南的染料,江南的成衣,溫家乘着這股流行的風潮,打響了自己的名號,當紅一時,貴女閨秀們争相購買。

只是京城的貴女閨秀們總是見異思遷的,流行款式三五年一疊代,如今京城流行起了波斯的風潮,溫家成衣鋪的生意自然比不上正當紅時。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溫家成衣鋪如今仍在京城有一席之地。

而與溫家一道來京城做染布坊的李家亦是如此。

李家和溫家一同來自江南,李家給溫家供應染好的布匹,兩家家境想當,常有生意往來,逢年過節不忘相互走動,一來二去成了至交,兩家便定了門娃娃親。

溫含卉從小就知道自己将來要嫁給李家的獨子李思居,她精通手工女紅,得體守禮,而李思居清隽出塵,文質彬彬,年不過弱冠已經在會試中拔得頭籌,前途不可估量。

便是在對待嫁娶一事上,李思居也十分穩重,他告訴溫含卉,男人當先立業再成家,以後才有能力照顧妻兒,他并不願意唐突委屈了她。

兩人青梅竹馬,相當般配,也是坊間的一段佳話了。

殿試三日,二月二十七至三月一,李思居走進太和殿考試前,輕輕的把溫含卉帶入懷裏,虛攬着她,終于允諾她道,“含卉,等我出來,我就上你家提親。”

溫含卉雙頰泛紅,體貼的給他系上自己親手縫繡的荷包,害羞的應下了。

這三日,李思居在太和殿裏考試,溫含卉就每夜都躺在床榻上輾轉難免,從天黑到天亮都幹瞪着眼,既是挂心他在殿前的發揮,也是女兒家快要出嫁了,難掩激動的心情,以至于她原本宛如雞蛋剝殼的肌膚也變得暗沉幾分。

于是在迎接李思居出太和殿這一日,溫含卉懊惱的躲在閨房裏,對着鏡子敷粉子,掩去她面容的疲态,這樣一個重要的日子,她勢要打扮的美美的。于是她對着銅鏡,精心系好半袖上湖綠的繩結,用木梳梳好發髻時,她咯咯笑了,這許是她最後一次梳少女發髻了吧,以後便是要梳婦人發髻了!

半晌,溫含卉推開門時,她已經換上一身明豔襦裙,紅褶悄然立于黑色的繡花鞋上,裙面繡有靈動飛燕,徐徐起舞,寓意李思居高中榜首,仕途通達。

溫頌瞧見自家女兒着急出門的迫切模樣,搖頭道,“女大不中留了,心思全在李思居那小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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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則掩面笑道,“她啊,三歲開始就鬧着要嫁給思居,等他那麽多年了,終于要美夢成真了,還不許人家開心些啊?你不是自己也有兒子嗎,到時候兒子也給你領個溫婉賢淑的媳婦進門,可有你樂的。”

弟弟溫尚風拉着溫含卉的襦裙,他年不過十二,小溫含卉八歲,算是溫頌老來得子,因此格外受父母寵愛,說話向來也沒個度,他直問道,“姐姐,思居哥哥要是高中做官了,我們是不是要飛黃騰達了啊?到時候你還配得上思居哥哥嗎?”

溫含卉怕溫尚風弄皺自己的襦裙裙擺,趕忙把他不規矩的手拍掉,小心的捋順他捏出的褶皺,秀氣的眉梢微蹙道,“爹爹,娘親,你們管管弟弟!思居哥哥才不是重利忘義的人!”

陶然拉過溫尚風,打馬虎眼道,“好了,你弟弟也只是童言無忌,你都快為人婦了,說話也溫柔些,別吓着弟弟了,趕緊出門去接思居吧。”

“溫尚風才不會被吓到,他最調皮了!”到底是趕時間,溫含卉沒功夫和溫尚風多計較,她提着木籃子就跑出了家門。

臨近正午,長安街上人來人往,溫含卉宛若一陣輕盈的風般穿過人流,檀口喘息着,停在井巷的一間合歡手作坊前,她時時會拿一些自己的繡面織物來換些零錢,這回她木籃子裏裝着十張雙面刺繡的蠶絲帕,尋常她可都寶貝的緊,不肯拿出來,這回是趕上李思居殿試放榜,她想給宴請犒勞他,因此才忍痛割愛,拿出來賣了。

胡玲坐在櫃臺後面,見溫含卉來了,笑眯眯的把她招進店鋪裏,“含卉這回又給你胡玲姐帶了啥好東西?”

溫含卉手巧,繡線在她指尖充滿了生機,做出來的款式又新潮別致,因此她拿來的刺繡,總是在合歡手作坊裏留不過半日就賣出了,因此胡玲也視她為香饽饽,十分樂于見她。

溫含卉把木籃子放在前臺木櫃上,手指挑開蓋在木籃子上的花布,語氣着急道,“胡玲姐,你看看這些能賣多少錢,我換錢有急用。”

胡玲翻了翻那些個雙面刺繡的蠶絲帕,雙眼忍不住放光,“含卉手真巧,你簡直是天生的刺繡家,我給你五十文......不,六十文一張換你這蠶絲帕如何?”

刨去刺繡的精力,蠶絲帕和繡線的本錢也不過十文一張,能賣六十文一張已經足夠。溫含卉點點下颌,一手交貨,一手換得六串沉沉的銅串,扭身就拐出井巷,跑過長長的長安街。

遠遠的,溫含卉就瞧見玄武門外已經擠滿了前來接考生出太和殿的人群。

“讓一讓,讓一讓!”溫含卉揣着六串銅串,徒勞的在人群外面杵着,擠了半天都擠不進去。

忽然,人群裏穿來喧鬧聲。溫含卉踮起腳,瞧見有身着白衣的書生意氣風發的從太和殿裏走了出來,她随着周圍的人群蜂湧而上。

溫含卉腳下踉跄着不由自己,迷糊的找不到方向,勉強站穩後馬上又被人群擠到了別處,直到一只男人的手把她提了出來。

溫含卉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鼻尖滿是白芷和薄荷的清香,這是她做給李思居的香囊裏塞得提神醒腦的香料,她滿眼欣喜的擡頭,看着李思居溫潤如玉的眉眼,“思居哥哥,你怎麽找到我的?”

李思居輕笑着把她扶穩道,“我才走出玄武門,就瞧見有個小迷糊在人群裏被擠來擠去,手足無措,定睛一瞧,這不是我家的含卉嗎,那我得過來扶住你。”

溫含卉低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她常年坐在閨房裏做女紅一事,的确不善于應付這種擁擠的場面,“思居哥哥,我們走吧,我請你吃一頓好的,慶祝你圓滿的完成了殿試!”

李思居手往下挪,雪白的廣袖摩挲,他握住溫含卉的手,“你不問我考的如何?”

溫含卉搖頭,“這頓飯是用來犒勞你這些年的努力,不會因為思居哥哥考的好或不好而改變。”她對李思居的情意,也不會因為李思居的身份地位改變而改變,她都想好了,沒有考中,她就陪他再來過;考中了,那她就真誠的祝賀他。

李思居挑眉到,“看來我在小迷糊心裏實力并不強,她都想不到我考了狀元出來,甚至顧及着我的心情,不敢問我考的如何。”

溫含卉眼睛瞬間鼓圓,擡手捂住嘴巴,高興的原地蹦了起來,她似乎難以置信,反複确認道,“思居哥哥,我沒有聽錯吧?”

李思居到底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面對心上人崇拜的目光,哪裏還忍得住,笑出一口白牙,“你沒有聽錯,你的郎君是狀元,他出息了。”

溫含卉喜極而泣,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拉着李思居往長安街走,“思居哥哥,我好像做夢一般......”

溫含卉的聲音淹沒在不遠處人擠人的花樓下,她伫足看了眼花樓上盛裝的女郎,紅唇挑眉,美豔不可方物,她疑惑道,“這是在幹什麽?為何這麽多人圍在花樓底下看女郎?”

李思居答道,“每年殿試結束後都有官員和富商的女兒前來榜下捉婿,你瞧見她手裏的紅繡球沒有,她心儀哪個書生,就往書生腦袋上砸,砸中了,這書生便是高攀到他們家去了。”

見溫含卉還在原地好奇的打量着,李思居也順着她的視線仰頭看了一眼那女郎,太過氣勢淩人,他不喜歡,“還不快點把你的郎君牽離這是非之地,難道你還想着一會兒這紅繡球砸到我腦袋上,讓人家把你的夫君搶走嗎?”

溫含卉聞言,猛地搖頭,神情戒備宛如護食的小獸,趕忙就要帶着李思居走,“思居哥哥是我的,誰都不能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正在溫含卉說話時,花樓上的女郎抛出了紅繡球,花樓底下人聲鼎沸,只是那顆紅繡球卻是避開了争搶的人群,朝着溫含卉身旁砸來。

那顆花繡球,準确無誤的砸在了李思居的懷裏。

而李思居偏偏下意識擡手接住了那顆花繡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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