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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四月十六。

封後大典。

雁雪出身龍族,“後族畢至”是作不到的——當真“畢至”的話龍族也就空了——只是到了一些主要人物。她是自行入宮的,媒者是沒有,只好找了皇族中一位長輩。幸好雁雪無父無母也無兄弟,進酒時少了很多麻煩。媒者酒遍,又納幣、致詞、拜訖,方才由惕隐夫人四拜,請皇後就車。雁雪向龍佐四拜辭行,族中長者也都受了她二拜。龍佐飲過雁雪奉上的酒,以父親的身份說了一些告誡的話,雁雪方才乘車至宮門,接着喝宰相賜的酒。然後就是祭奠天地,雁雪東拜西拜,頭都暈了。接着皇族來迎皇後,龍族人少,皇族可多得是人。雁雪繼續拜倒敬酒,等到開宴的時候已經頭暈腦脹,鴻翊見她疲憊,提前退了席。

“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想當皇後呢?簡直是受罪嘛!”雁雪道,“我身體算是好的況且這樣,要是身體差一點,或者酒量不好,豈不是要當場倒下?”其實雁雪因這些日子連受打擊,又吐了幾次血,身體一直沒調養回來,自然受不了這些繁瑣的禮儀。

鴻翊抱着她,這幾天雁雪似乎心情好一些了,鴻翊也不敢再提承文的事情,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兩人關系漸漸不再那麽僵化。

雁雪休息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忽然看到有身影從門口閃過,卻是耶律馭風。只見他擡手射出一團紙,然後轉身離去。

雁雪輕易接過紙團,展開一看,不禁愣住了。

鴻翊沒有看清晃過的人影,但猜到了是馭風。他拿過雁雪手中紙團,只見上面幾個字:“龍應軒在我手中,若想救他,和皇上一起來宮外東北二裏外茅屋。”

鴻翊忙問:“龍應軒是誰?”

雁雪道:“龍族人,常在族外處理事務……奇怪,龍族人在族外一向行蹤隐蔽,三王爺又是怎麽找到應軒的呢?”

鴻翊聽“龍族”二字,眉頭皺了下,道:“那我們走吧!”

雁雪看那張紙:“我早就想到他不會讓我這麽順利的當上皇後的,可是他為什麽要抓應軒呢?”

出得宮中,雁雪在鴻翊衣襟上塗上毒藥,又給他兩盒“碧雨針”,道:“三王爺不知會怎麽對付你我,你武功低微,他們不會派高手對付你的,這些東西絕對夠用。”

二裏路縱馬很快便到,二人看見小屋,走了進去。

屋中只有三人:耶律馭風,宋遣為,龍應軒。宋遣為手中刀架在龍應軒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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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皇後啊!”馭風笑道,“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恕馭風不識趣,在此春宵把你們找出來道賀。”

龍應軒氣宇軒昂,雖命懸敵手卻全無懼色:“族長,不要受他們威脅,為我報仇!”

雁雪則靜靜問道:“三王爺脅持我族人,所為何故?”

耶律馭風道:“你入宮前我對你說的話現在仍有效,只要你答應我殺了皇上,我就放人,并保證龍族的安全。”

雁雪冷笑道:“那你殺了應軒吧!”轉身作勢欲走。

耶律馭風忙道:“那我換一個條件,皇後,我要你!”

鴻翊的手握住佩劍,劍眉倒豎。雁雪仍笑道:“不知三王爺說的‘要’是什麽意思?”

馭風冷笑:“以皇後的聰明不會不懂我的意思,我對皇後可是仰慕已久,希望皇後能成全。”屋中有一張床,馭風走到床邊坐下。

龍應軒叫道:“族長!不可以!他是要挑撥你和皇上的關系!”他頭向前伸,宋遣為的刀比他快,微微一縮,仍架在他脖頸上。宋遣為道:“龍雁雪,我武功雖不及你,但我的刀一動他就會死,你不會比我更快。無論你用什麽招式,毒藥還是暗器,我一定會拖着他死!”

雁雪回視鴻翊:“皇上,請你出去。”

她走到床邊,直視馭風,嘴角浮起一絲極淡的嘲笑:“這種蠢事,只有忌妒的人才做的出來。”

馭風在她洞察一切的眼光下有些瑟縮,強笑道:“龍雁雪,你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我是決不會讓你順利的當皇後的!你要是想讓這家夥活,就給我快點!”

雁雪盯着馭風:“得到我後,你一定要放應軒。”緩緩解開腰帶。

龍應軒連聲喊道:“族長!不可以!你要是這樣,即使我得救,我也會自殺!”

馭風道:“我留着他幹什麽?龍族人那麽多,抓一兩個對我而言輕而易舉,又何必在這種小事上騙你?”

雁雪只餘亵衣,看向鴻翊:“皇上,算雁雪求你,請你出去。”眼中隐然已有淚意,緩緩伸手解亵衣的帶子。

忽然一片碧光閃過,雁雪大驚。宋遣為早有提防,縱身躍起,刀仍架在龍應軒頸上。但他眼力比雁雪差遠了,他沒看出那碧雨針根本不是向他發的,鴻翊将發射筒對準了龍應軒!

雁雪飛奔過去,但碧雨針實在太快,她又晚了一步,龍應軒已倒在地上。雁雪過去扶起他給他吃下解藥,但問題已不在毒上。針發射勁力非凡,有數根甚至穿過身體,顯然是無救了。

雁雪秀眸遍布血絲,宋遣為從懷中拿出一物打在地上,頓時身邊起了一圈白煙,他和馭風趁機離去。雁雪根本沒有心思管他們,任他們走掉。

龍應軒輕輕笑道:“族長,一直以來都是你守護龍族,用你的幸福感情以至生命。今日我能以我這條命來保護你,我很高興。”

雁雪道:“我沒有資格當族長!我竟然看着你被殺……”

龍應軒道:“族長,龍族上上下下都欠你的,欠你太多太多了。這筆債先有我來還。族長,我們并不希望你用你自己的全部保護我們,你該有你自己的人生。”他轉對鴻翊道,“皇上,我非常感謝你……族長就交給你了……”雙眼閉上,嘴角猶帶笑容。

雁雪一震,整個世界似乎都離她而去,她腦中一篇空白,拔出劍對準鴻翊胸口。

“雁雪,如果你要殺朕,那就動手吧!”鴻翊毫不躲閃。雁雪搖頭:“不!你是皇上,我不能用龍族來冒險。”她木然的說,一點生氣都沒有,放下飛龍劍。

“雁雪!別這樣!你想做什麽就做出來!”鴻翊抱住雁雪,“你想打朕、罵朕,想怎麽樣都好,就是不要這樣呆呆的!”

雁雪呆呆站着,任鴻翊抱着她。鴻翊忽然感到肩頭濕濕的,看懷中,雁雪眼裏落下淚來。

鴻翊一驚更甚,雁雪是不哭的——作戲時除外——連杜如依和楊承文死時她也只是嘔血。而現在,她哭了。

雁雪捶着鴻翊胸口:“我恨你,我恨你!當上族長一來,從來沒有龍族人在我面前被殺!是你殺了他!是你!”淚水滿面,聲音嘶啞。

鴻翊抱着她:“是朕不對,是朕殺了他。雁雪,是朕錯,你沒有錯。”

雁雪的手慢慢停下,鴻翊雙臂籠住她,拍着她的背:“雁雪,你哭吧,你已經壓抑得太久了。”

雁雪從未如此軟弱過,任鴻翊堅強的手臂支撐住自己,在他懷中哭得柔腸寸斷,全身脫力。她哽咽低喃道:“從沒有龍族人在我面前被殺啊!我不配為族長……我不配……”淚痕橫溢的玉顏一片慘淡。

鴻翊心中無比憐惜,他俯下頭去,輕吻着雁雪櫻唇。雁雪的唇冰冷,臉冰冷,身子也冰冷。

鴻翊這才注意到雁雪只穿了亵衣,且肩帶已松。他強抑自己的沖動,想要抱雁雪回到床邊,想為她穿上外衣。快到床邊,地上衣物瑣碎,鴻翊懷中抱着人,看不清楚,被絆了一跤,連同懷中雁雪一齊撲到床上。鴻翊完全覆在雁雪身上。

雁雪入宮兩個多月,在這期間,鴻翊除了有時吻她以外,不曾對其他女子有過親密行為。鴻翊年方二十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即使不重□□,身體也會有本能的需要。更何況此刻在他懷中的,是他心愛的女子,也是他要一生相伴的妻,他怎麽能不胡思亂想。但他仍堅持着自己以前說過的話,絕不在雁雪沒接受他之前占有她。因此鴻翊此刻雖□□大動,卻仍能抑制。他一咬牙,用手撐着床,想要起來,卻在此刻看見雁雪盈滿淚水的眸子。雁雪眸子慣有的冷峻無情此時已消失不見,鴻翊輕輕楚楚看到她以往抑郁住的深情。

鴻翊再難自制,對雁雪深深吻下去,用火熱的唇溫暖了雁雪的冰冷雙唇,溫暖了她的冷峻玉顏。他的手上下游走,溫暖了她冰凍的身子。最後,他的手停在雁雪胸口上:“雁雪,我說過,我要溫暖你冰冷的心。”在雁雪心口上深印一吻。

二人肌膚相接,雁雪輕呼:“皇上……”

“不要叫我皇上,雁雪,叫我鴻翊。”

雁雪遲疑片刻,這一聲“鴻翊”叫出表示自己已接受他的深情,兩人關系也會由這一聲而改變。她猶豫着,秀眸與鴻翊的雙眼相對,看到他眼中深深的感情,淚又湧出,輕輕叫了一聲:“鴻翊。”

鴻翊吻去她的淚珠:“我愛你,雁雪,我願用一生守護你,直至永遠。”

此時屋中不再是契丹皇帝和龍族族長,有的只是一對兩心相許的愛人。

“或許我一直是愛着他的。”

“或許在那時我是希望他出手殺應軒的。”

“如果那一刻他不出手,也許會出手的人,是我。”

“我并不想讓別人碰我,尤其在他面前。”

“或許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經能與龍族平齊。”

“即使他是契丹皇帝。”

“即使他殺了師兄。”

“即使也許有一天他會變心。”

“即使有一天他會殺了我。”

“只要他不動龍族。”

“我願意這樣一直愛他。”

“用盡一生一世。”

雁雪穿好衣服:“皇……鴻翊,此處并不安全,我們回去吧。”表情雖仍淡漠,卻掩不住一絲絲情緒。

鴻翊深深凝視她:“走吧,雁雪。”

月是圓的,光輝灑滿大地。皇宮之外,二人一騎奔馳而歸。

而後皇後宮之中,眠至破曉。

第二日封後大典仍要進行,鴻翊早早起來去祭先帝,然後宴請龍族和群臣,雁雪則不需要去。鴻翊見雁雪睡得很熟,想是昨天自己累到她了,溫柔的笑了笑,在她唇邊印上一吻,留了張字條便走了。

雁雪醒來見鴻翊不在身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看到了字條:“雁雪,朕去向父皇母後禀告你的事了,你要是醒來就去宴會上吧,很熱鬧的。”

“朕還是第一次看你熟睡的樣子,好美。”

雁雪睡眠一向很淺,即使在睡夢中也在防備着別人,身邊一有動靜就會醒來,但……

“熟睡……”雁雪輕輕笑道,“怎麽會是第一次?”

“娘死去的第二天,回宮後因身體虛弱疲累,鴻翊到了身邊猶未察覺。”

“不是因為身體虛弱,只因為是他。”

“他太低估自己了,那時我不是昏迷,而是熟睡,因為放心,相信他不會讓我收到傷害。”

“也許那時我就有一點的喜歡他了吧!”

龍環進入屋中,打斷了雁雪的沉思。雁雪挑開簾栊,龍環道:“龍妃……不,皇後娘娘,你昨晚去了哪裏啊?何時回來的?我接到飛鴿傳書,說應軒失蹤了!”

“應軒已經死了。”雁雪眼中掠過傷痛,“告訴龍信加強戒備,盡量不要出龍族。”龍信留在龍族管理大小事務,并沒有來宮中。

“皇後娘娘……”龍環聽到應軒的死訊,露出傷心的神色。

“別問了,我不想說這件事。還有,不要叫我‘皇後娘娘’,聽來好奇怪,還是叫‘小姐’……”雁雪忽然臉紅,連忙收口,“我已經不是‘小姐’了呢,還是叫我‘皇後’吧!”

聽來真的很別扭,還是最習慣“族長”這個稱呼。但是,不會再是了吧……自己終究還是離開了……

龍環眼光掃過鴻翊所留字條,瞬間明白了昨晚馭風的行動不但沒成功,反而将雁雪推給了鴻翊。她低着頭,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之色。

雁雪沒注意龍環的神情,徑自取琴而彈,琴聲卻不再平淡。怎樣的愁苦之樂在她指下也透出一絲喜悅,她亦不強抑,任心情宣洩。

“好!看來皇兄還是打開了龍姐姐的心結!”茗雯踏步而入,撫掌道,“真不該真麽早出嫁的,向龍姐姐多學點東西有多好!”

龍環施禮退下。

雁雪笑道:“可惜婚期已定,五月初三你是一定要嫁的,想躲也躲不開。”她斂起笑容,微微蹙眉:“韓道元雖與我師兄相貌相似但畢竟不是他。茗雯,不要将他當成我師兄的替身,好好去愛他,才是我師兄對你的期望。”

“茗雯知道。”茗雯眼圈一紅,卻仍笑道。

因有誓言來生對,且忘,今生此情暫付水。

若得來世重聚首,莫留怨尤情難求,此生已休。

宰相府中,韓道開剛從宴會上回來,韓道元過來。

“別多廢話!日子都訂了,你還想悔婚不成?這可是皇上賜婚!”韓道開沉着臉,“況且公主哪一點配不上你小子?別以為當上狀元郎就了不起,這狀元還不是皇上恩賜的?”

“可那也是我有真才實學啊!”韓道開分辨道。

“若不是皇上準你考試,你那有機會施展你那點才華?賜婚以來你一直不願意,又不說理由。”韓道開轉身,“你小子有沒有戀人,有什麽好推辭的?給我乖乖準備當驸馬爺!”

“哥……”韓道開欲言又止,“好!我說!那天我殿試出來時遇到一名宮女,我……我喜歡她!”

“宮女?叫什麽名字?哪個宮的?”

“我不知道。”

“你別做夢了!即使你不娶公主,皇上也不會将一名宮女嫁給你!”韓道開道,“你只是一時迷惑,連人家叫什麽你都不知道。別胡思亂想了,專心等五月初三當驸馬吧!”

五月初二晚,

鴻翊進來一直忙着茗雯的婚事和漢化的事,幾乎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雁雪替他做了不少事情,也一直很忙。但晚上,鴻翊必回到雁雪宮中,伴着雁雪度過每一夜。

“明日茗雯便出嫁了呢!”雁雪淡道,“今後記得師兄的,只我一人了。”

“朕會記得他的。”鴻翊道,“朕一直很後悔殺了他,讓你這麽難過。如朕知道他就是楊益,一定……”

“那你也會殺了他的,你不可能放棄祁州。”雁雪道。

“……也許吧。”鴻翊道,“但至少朕不會暗殺他,只是兵戎相見的時候不留情而已。”

“幸好你沒有逐鹿中原的野心。”雁雪道,“否則我到了九泉也愧對師兄。依你的實力,宋朝無人可以擋住你。”

鴻翊嘆息一聲:“朕現在方知楊承文對你的影像有多大。你雖不屑宋帝,卻完全以漢人自居啊!“

“或許我和師兄當年是互相影響,在我影響下,師兄沒有對宋帝的愚忠之心,而我卻有了漢人的自覺。”

鴻翊道:“朕希望有一天,你不再以身為契丹皇後而苦。”

雁雪淡淡一笑,鴻翊把玩着她右耳耳環,道:“也願有一天,你不再凡事以龍族為重,而是以你自己的心決定與龍族有關的事。”

雁雪伸出左臂:“鴻翊,若你再将它扔入湖中,我仍會跳下去,只是恐怕會是環存人亡了。”

她可以以生命回報鴻翊,但龍族,卻超出她的生命。

若鴻翊讓她在他與龍族之間選擇,她會選龍族,而後死去。

這是她所能想象的自己感情的極限,

“雁雪,記住,你是龍族之長,你生命的意義就在于守護龍族。為了龍族,你可以付出一切。”

包括感情,包括生命,包括……愛人。

五月初三。

唯見水自流,佳人空瘦。若得來世重聚首,莫留怨尤情難求,此生已休。

塞北有女雙淚垂,柔帶難耐冷風吹,因有誓言來生對,且忘,今生此情暫付水。

茗雯坐在洞房裏,滿目大紅在她眼中卻是慘白一片,她用大紅蓋頭擦去眼淚。

門聲一響,茗雯輕道:“別了,楊大哥。”止住淚水,蓋好蓋頭。

韓道元進來:“公主……”

且忘,今生此情暫付水

韓道元手中鎮尺挑開蓋頭。

今生已休。

茗雯巧笑嫣然,擡起頭來。

“是你!”韓道元鎮尺落地,“你就是公主?”

“怎麽了?”茗雯驚奇的問。

韓道元想起自己對婚事的抗拒,不禁失笑。

“沒什麽,只是,我喜歡你。”

“哦?”

“從見你的第一次開始。”

“謝謝。”

室中靜寂,糾纏的,是今生的心。

韓道元沙啞着:“公主,願你我來世仍為夫妻。”

茗雯聲音低柔:“來世不行呢,來世的來世,好嗎?”

“為什麽?”

茗雯笑而不答。

因有誓言來生對。

“告訴茗雯公主,請她一定要幸福……來世再見……”

“師兄,你高興嗎?”雁雪對星空問。

“雁雪,好了,茗雯會幸福的。”鴻翊抱住她。

茗雯嫁後,有幾天的平靜日子,盡管誰都知道這平靜之下掩飾着什麽。

但誰都沒想到,打破平靜的,竟然是咄羅佩的死訊。

咄羅佩是病死的,但入宮處理女兒後事的咄羅明卻在大罵雁雪。龍環進來禀告雁雪,雁雪只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龍環正要出去就被一個跑來的身影撞上,卻是耶律昊。他的小臉上遍布淚水與仇恨,龍環略一遲疑。

“環兒,不用擔心,下去吧。”雁雪看着耶律昊,輕輕皺起了眉頭。

耶律昊盯着雁雪:“是你殺了我娘!你這個賤人!臭□□!”

雁雪出手如電,拎起耶律昊放在膝蓋上,用力打他的屁股。耶律昊何曾被人這樣打過,哇哇大哭。

“皇子不可如此粗俗無禮,沒有人教導過你嗎?”雁雪淡道。

“你殺了我娘,還敢打我?”

“我沒有殺你娘,是她殺了她自己。”雁雪道,“我記得你有一個哥哥,你記得他娘嗎?”

鴻翊共有二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出于咄羅佩,一女為蕭秀雲所生,還有一子是去世的孫妃所生。孫羽兒是鴻翊的第一個妃子,性格和咄羅佩比較相象,在鴻翊納李蕭咄羅三位妃子後抑郁而終。孫羽兒死時耶律昊才兩歲,但他此刻仍能清楚想起自己大哥看向自己和母親時眼中的恨意,盡管自己和母親什麽也沒做。

“她們那樣性格的人,适合嫁給普通的男子,能用一生一世只呵護她們的男子,而不是來到這種鈎心鬥角的地方,忍受自己的良人左擁右抱。”雁雪道,“既然成為皇妃,就應該明白,皇上生命中不會只有一個人。把生命系在君王的寵愛上太危險也太不值。”

“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愛上別人,到時我會走開,遠遠走開,過我自己的生活。他不是我生命的唯一。”

耶律昊看着雁雪:“可是這樣的話,父皇也太過份了!我娘只愛父皇一個人,為什麽父皇要愛別人?”

“人心并不是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的,只能說你娘愛錯了人,愛上一個不愛她的人。”雁雪淺笑,“感情就是冒險,愛上了,對方不一定愛你;即使對方愛上你,也不一定會一直愛下去。如果為了這種不安全的東西放棄生命,不是太傻了嗎?”

“愛的時候去愛,放的時候放開。即使這個世界是男人的世界,男人在婚嫁方面有着更多的自由,但人心,卻是絕對自由的。”

雁雪幼承父教,一雙眼看盡天下事,思想怪異憾俗。她的話讓耶律昊靜默不語,努力思索。

“你現在還太小,但若你願意,我可以教你一些東西。”雁雪道,“聰明又不莽撞,能接受別人的看法,若鴻翊真的不再納妃,你是很合适的太子人選。”

送走耶律昊,雁雪嘴邊尤含笑,忽然覺得有一點頭暈惡心。

“真是,最近身體好像有點不舒服,前些日子血吐多了?”

各方情報都顯示出馭風的異動,他按耐不住了。

想來也是,現在鴻翊改制頗見成效,又在韓道開提議下建立南北二院,實行遼人治遼漢人治漢,可說是人心向背。再這樣下去,即使馭風奪位成功,也會激起民變。他豈能不急?

因此鴻翊更加繁忙起來,一面忙着阻力重重的改制,一面和心腹之臣研讨馭風造反的應對之策。這一天也是很晚才回到後宮。

雁雪早已睡去,鴻翊想起她說過最近有些頭痛,也不打攪她,在她身邊睡下。

月圓如盤,光華似練照入室中。雁雪緩緩醒來,見鴻翊睡在身邊,躍過他下床,走到庭院中。她看着明月,輕輕吟道:“孤星淡淡映明月,盈盈不曾缺。銀光如水瀉地,身浸方醒覺。

英雄義,胡漢仇,凝碧血。此生怎堪,雁影自掠,空留白雪。”

雁雪知道,自己其實是擔心的。擔心自己放下太多,擔心自己忘了承文、忘了龍族,眼中只看得到一個人,而有一天那個人的眼光卻不在自己身上。

咄羅佩的例子就在眼前,誰能說自己不會變成第二個她呢?

雁雪心中一酸,又覺得有些惡心,張口吐出酸水。

雁雪腦中靈光一現:“莫非我……”手一搭脈。

“我所擔憂的,有多了一項啊!”

翌日白天。

“皇後!不好了!”龍環握着一張紙,急急忙忙的跑進來,“飛鴿傳書上說……”

雁雪搶過那張紙一看,紙上赫然幾個字:“皇上派兵圍住龍族,請族長趕快處理!”

雁雪退後幾步,坐倒在椅子裏:“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怎麽會……”

“他會,因為在我心中,龍族是最重要的。”

“他愛我,他希望能成為我唯一愛的人。”

“他想趁耶律馭風叛亂時借機除去龍族,到時,我就真正的脫離龍族了。”

“因為我相信他,所以會以為一切都是三王爺做的,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

雁雪跑出宮去,上馬向龍族疾馳。

祁州邊境,龍族之外。

說不清有多少兵卒,密密圍住龍族。

雁雪全身無力,從馬上跌落,舌根一甜又欲吐血,強忍了回去。她跳回馬上,揮鞭趕馬回宮,任淚水迷住眼眶,灑落風中。

“怎麽樣?皇後?”龍環問。

“大概有幾萬人。”雁雪木然答道。

“那麽是不是我們只能用當初入宮時商量好的計劃了?”龍環問。

“殺掉鴻翊,然後殺帶兵的主帥,趁遼國大亂無人領兵的時候遷到宋境。”只要一殺鴻翊,馭風自會叛亂,到時遼國自顧不暇,哪裏有閑心阻擋龍族?當然龍族中人并不希望用這個計劃,因為他們在祁州邊境生活的很好,也與周圍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遷居就意味着一切的從新開始。但是現在也顧不了很多了。

雁雪看着龍環:“環兒,我記得你是很喜歡鴻翊的。”雁雪曾看見很多次,當自己和鴻翊在一起時,龍環所露出的忌妒的神情,只是她一直沒有問龍環。

龍環珠淚落下:“龍族是最重要的。不管我喜歡誰,也不能以龍族作為代價。”

龍環極為聰明,此言一出,雁雪又怎麽可能心存僥幸。

雁雪慘然一笑:“這也是我的命吧……”

是夜,鴻翊回到後宮時雁雪已睡,他輕笑躺在雁雪身邊,抱住雁雪沉沉睡去。

待他睡熟,雁雪從他懷中掙脫,看着他。

已過子時,月光淡淡照在雁雪身上。雁雪一咬牙,拔出飛龍劍,輕道:“鴻翊,待龍族遷入宋境後,雁雪一定會去陪你的。”劍停在鴻翊心口上。

雁雪淚已盈眶,手中劍似有千斤重,怎麽也難動分毫。月漸漸下沉,月光照在她臉上,她将劍刺下,一分,二分,漸漸刺入鴻翊胸口。

鴻翊感到了疼痛,他睜開眼睛看着雁雪,也看見了她手中的劍。他眼中閃過了很多情緒,随即一笑,緩緩閉上眼。

雁雪手發抖,再難向下刺。她拔起劍,苦笑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将劍向自己胸口刺下。

“雁雪!”鴻翊驚而大呼,上前搶劍,然而劍已深深刺入雁雪胸口。

半世一夢莊生蝶,夢中寒眸冽。沉醉情絕,身醒夢滅,此生與誰別?

對君持劍意難決,恩怨心郁結。望月已西斜,不如歸去,芳魂化碧血。

那一瞬,雁雪選擇的,是鴻翊!

“雁雪!雁雪!“鴻翊抱住雁雪,淚已落下,用手一探雁雪鼻息,還有一絲氣息。他把雁雪放在床上,找出雁雪的金創藥,慌亂的把床單撕成一條條。然後一咬牙,拔起飛龍劍。

血噴射而出,鴻翊忙給雁雪傷口上藥,用布條包紮好。雁雪的金創藥是她自己研制的,具有奇效,盡管傷口很深,血流的很急,也還是止住了。鴻翊送了口氣,忙叫道:“龍環!龍環!快去找禦醫!”

龍環聞聲而入,一見這場面不禁呆住了:“小姐……怎麽會……”

“不管你們為什麽要殺朕,現在雁雪快死掉了,一切都等救回她再說!你快去叫禦醫啊!”鴻翊喊了半天才發現龍環不對勁,她眼神散亂,牙咬住下唇,雙手緊握。

“為什麽……她應該會殺了你的啊!我那麽了解她,我想出的計劃怎麽可能失敗?她是那麽沒有安全感,那麽怕被人背叛。當她知道你要滅龍族時,她一定沒有力氣多想,只會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殺了你,帶着我們離開,建立新的家……應該是這樣的,她怎麽會……”龍環喃喃道。

“你為什麽要這麽害雁雪!你沒有理由恨她啊!她為龍族做了那麽多,你為什麽……”鴻翊的聲音被龍環打斷。

“害她?我怎麽會害她?我只是想讓她離開你,讓大家離開契丹,我們開始新的生活,像以前那樣……她身邊只有我,和她最親近的人只有我。只有我知道她一切的事情,只有我能一直陪着她,照顧她……”龍環低聲道,不像是說給鴻翊,而是說給自己聽的,她的眼中有了淚光,“恨她……我怎麽會恨她?從我生下來,我就一直在她身邊,我怎麽可能會恨她?”

“也許,我也是恨她的,恨她竟然愛上了你。我一直在她身邊,她卻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對她而言,我就是龍族中的一個人,和其他人沒有分別。即使我是她的丫鬟,會跟她到天涯海角,對她來說,我也只是龍族人。我不甘心啊……”

“為什麽,為什麽最後的時候她會選擇你呢?為什麽她會愛一個人愛到超過了龍族呢?她明明那麽害怕付出真心的,為什麽她會愛上你……不是我……不是永遠不會離開她的我……而是……你……”

鴻翊簡直都呆住了,他沒想到龍環對雁雪竟然是抱着這樣的心思,但此刻哪有閑心聽她說話,道:“不管你是怎麽想的,雁雪快死掉了,你快去找禦醫啊!難道你能眼看她死嗎?”

“不會有用的,她是那種激烈的性子,想尋死的話,以她的武功,又怎麽會失敗?”龍環慘然道,“更何況現在耶律馭風的人已經開始行動,宮裏道路都被堵住了,想進到這裏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誰說不可能?我們不就進來了?”鴻翊龍環向門口看去,竟然是龍佐,身邊還跟着兩個人,龍信鴻翊是見過的,龍勤他只聞其名不識其人。

“你們怎麽會來?”龍環驚問。

龍佐走到雁雪身邊,為雁雪把脈。龍信則是淡淡一笑:“虧你自稱了解雁雪,我們飛鴿傳書上說皇上派兵保護龍族,要她不用擔心。但你想想雁雪的性子,怎麽可能放心任那麽多兵圍住龍族?她一定會過來探聽消息并和我們商量對策,但我們等到晚上她也沒來,當然是出事了。”

龍勤問鴻翊:“皇上,龍環怎麽處置?”

鴻翊道:“點了她穴道,等雁雪醒來再發落吧!”

此時宮中煙火四起,那是鴻翊和麒生他們約好的暗號,馭風謀反時以此通知。現下宮中已亂,曲寒率領侍衛和叛軍戰在一處,叛軍勢小,造不成太大威脅。蕭秀雲和李玉蓮到處散布不實消息,妄圖混亂人心,可惜雁雪早就料到這一點,侍衛見二人出現就抓住她們,任她們說什麽都沒用。

鴻翊根本無暇關心叛亂的情形,他的全心都放在床上的雁雪身上,焦灼的眼鎖住雁雪蒼白的臉,一點不在乎胸前的傷和臉上的淚。

龍佐為雁雪把完脈,皺眉道:“皇上,雁雪脈息微弱,這一劍幾乎要了她的命。加上她已無求生意識,恐怕難以再醒。唯一的方法是盡量喚醒她的求生意識。“

鴻翊慘然一笑:“她最在乎龍族,你們試試吧!“

三人在雁雪耳邊說了一些“龍族沒有事”“大家都很好”之類的話,但雁雪一點反應都沒有。

龍佐道:“雁雪武功高強,本來那一劍刺下去應無幸理。若不是她顧念腹中嬰兒,劍偏了一點……”

“嬰兒?”鴻翊問。

“雁雪已然懷孕,皇上不知道嗎?”

鴻翊一驚非小,看向雁雪小腹:“朕……朕的孩子嗎?”他伸出手撫着雁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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