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作者有話要說:
玄旭七年六月,耶律彪漢和耶律馭風發動叛亂,被祐宗鎮壓。兩人皆死在叛亂中,參與叛亂的人也被處死。祐宗妃子蕭秀雲因參與謀反,被賜自盡。
同月,西夏使臣李元度及其妹——祐宗之妃李玉蓮病死,新登基的西夏皇帝将皇弟李元度的屍體迎回國,李玉蓮則葬在大遼。
鴻翊看着這段記載,不禁失笑:“要是有人看了這段話還不知道李元度兄妹是怎麽死的,那人一定是笨蛋。”
雁雪也笑了:“這種東西只要官面上過得去,別人怎麽說就無所謂了。”随即斂容,“其實我真的感覺很對不起他們。”
“朕又何嘗對得起馭風?”鴻翊道,“你與朕欠下的,是幾筆稀裏糊塗的感情帳啊!”
雁雪不語,鴻翊将頭貼在她小腹上,輕輕撫摸着。
“呀!雁雪!他在踢朕!”
雁雪不禁被他逗笑:“別開玩笑了,他才一個多月,怎麽可能踢你?”
“我還聽見他在叫朕‘父皇’。”鴻翊道。
雁雪捂住胸口:“不聽你胡說,我的傷還沒好,不能大笑的。”她看着傻笑的鴻翊,道:“鴻翊,不管我将來會不會生男孩,不要讓他當太子,好嗎?我會盡力教育昊兒的。”
“為什麽?可是朕希望能由你與朕的兒子當太子,他一定會是最好的皇帝。”鴻翊道。
“鴻翊,我的孩子有一半的漢人血統,不管怎樣聰明也一定會受到排擠。更何況大遼總會對宋朝興兵的,我不希望哪是我的後代。”雁雪道,“還有,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長盛不衰,我不希望流着我的血液的人是一個亡國之君。”
“流着朕血液的人就行了嗎?”鴻翊板着臉問。
“反正你是皇上,怎麽都得是你的後代繼承皇位。要是你覺得昊兒不行的話,你可以找人再生嘛!”
“你就是喜歡這麽說話,除了你,朕還能找誰生?”鴻翊抱着雁雪,“雁雪,朕的一生,只會有你相陪。你不曾快樂過的過去,朕會用你與朕的将來補償。”
Advertisement
“鴻翊,幸好我遇上了你……愛上了你。否則,直到現在,我也不會知道,我也是可以歡笑,可以哭泣的人,不是管理龍族的工具,也不是爹的替身。”
“還提你爹?說起他我就來氣,要是他活着,搞不好我會下令把這位國丈給宰了。”
“越說越離譜了,他好歹是我爹,怎麽可以殺他呢?”
“可是你過去的痛苦都是因為他,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也就沒有我了。”雁雪看鴻翊氣鼓鼓的,不禁失笑,“對了,鴻翊,你說給這小子起什麽名字呢?”
“耶律承文,怎麽樣?”
“不好,一定會重名的。”
“咦?”
十個月後。
漢化幾乎已完成,新設南北院實行遼漢分治,在鴻翊及韓道開治理下,遼國走向全盛時期。同時,宋逐步腐化,但宋遼間并無戰争。雁雪也将飛龍環飛龍劍傳給龍信,龍族沒有什麽改變,融入遼中。
宮中。
“他呀,叫做韓承文。”茗雯對雁雪說,看着搖籃中的孩子。
搖籃□□有兩個男孩,都未滿月。一個俊俏非凡,也不哭鬧,一雙大眼圓睜,看着周圍的人;另一個則笑臉盈盈,滿身綢緞,卻在項上挂了一塊絲毫不值錢的假玉佩。
“幸好當日沒答應給這小子取名叫承文。”雁雪看着明顯精過頭的兒子道,“茗雯,你愛韓道元嗎?愛他,而不是別人的替身。”
“他就是他,是我的丈夫,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茗雯笑着。
一定要幸福啊……
雁雪也淡淡笑着。
“母後!母後!”耶律昊跑來,他現在已改叫雁雪為“母後”,“父皇領我來看弟弟!”他看着搖籃中的兩個孩子。
鴻翊跟在他後面,站在搖籃旁,問起茗雯的近況。雁雪又拿起那個放遺诏的盒子,這十個月來不管她怎麽問,鴻翊就是不告訴她怎麽打開它,讓她自己研究,她閑來無事時就拿着盒子擺弄。
“母後,這是什麽?”耶律昊回過頭來看她弄盒子,“咦?這個小孔和你還有父皇耳上的耳環形狀很像。”
雁雪忽然醒悟,拿下右耳環塞進孔中,盒子應聲而開。
裏面的紙略有一點發舊,雁雪展開看。
“朕若死,皇位由四弟繼承。”
“若朕死于龍妃之手,不要追究,那是朕甘願的。”
雁雪珠淚盈然,對着鴻翊嫣然一笑:“鴻翊,我愛你。”
鴻翊不顧茗雯的眼光和耶律昊的叫聲,吻住雁雪。
“父皇,你怎麽可以吻母後呢?昊兒長大了要娶她的!”
鴻翊雁雪茗雯三人一齊大笑,搖籃中的嬰兒也不禁笑了起來,韓承文摸着他的玉佩。只有耶律昊嘟着嘴,氣乎乎的看着大家。
一陣風吹過,拂動書頁。
頁上兩個大字“遼史”,風翻書頁,頁頭上大字:遼祐宗耶律鴻翊
……實施漢化,興科舉,廢八部,使遼達到了全盛期。
……重用漢人韓道開,建立南北院,實行遼人治遼,漢人治漢……取祁州後,再未對宋興兵……
……最令人稱奇的是,他是遼國諸帝中唯一沒有娶“蕭“姓皇後的皇帝。玄旭七年四月十六立後龍雁雪,同年宮中三妃兩位病死,一位因參與叛亂被賜死,此後再沒有納妃,終生只有一位皇後。祐宗死時,皇後亦自殺殉葬……相傳龍皇後貌美如花,機智聰慧天下無雙,與祐宗共理朝政,女中英豪也。
飛龍戲雪,磊落君子醉靈芙。冠蓋京華,斯人去何處?
鴻翊雁門,彎弓折敵弩。真情故,為君而露,留奇緣回顧。
——完——
篇外編之一:漢廣
作者有話要說: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跻;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詩經·秦風
施墨清一生之中從未見過如此清麗絕俗的美女。
塞北為苦寒之地,他是應朋友所邀來見識傳說中的“塞外第一高手”——在打敗中原第一人宋遣為之後大概要改為“天下第一高手”了——“飛龍神劍”龍雁雪而從南方來此偏僻之地。
此時方秋,塞外江河水量較大。也許是悶得發慌,他來到宋遼邊境的一條河邊,驀然發現河中石上站立一位白衣女子。那名女子眉目空靈,身形纖弱,白衫飄飄,看來竟不似塵世凡人,一如淩波仙子。
他呆呆站着看那名女子,不敢稍動。那名女子發現了他,卻不驚慌,繼續站在水中石上,一動不動。
施墨清慢慢走向河邊,拱手道:“這位姑娘,請恕在下唐突,不知可否請教芳名。“
宋時禮法森嚴,雖然邊塞之地男女之防不若境內,但施墨清此問仍算失禮。
那名女子笑而不答,施墨清踏上水中一塊石頭,縮短了二人距離,便欲再問。
那名女子身形一閃,瞬間閃到河的另一側,身法之快難以形容。她再行幾步,從施墨清眼中消失。
“姑娘!姑娘!“施墨清緊追幾步,卻未注意腳下狀況,跌倒水中。他狼狽爬起,心下駭然。
這名女子的武功簡直深不可測,自己十餘歲闖蕩江湖,算得上是新一代武林人中的翹首,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而今這女子不過十六七歲,如此輕功幾可稱得上神鬼莫測,天下第一……
不!她的身法不是人所能有的,她一定不是凡人,是水中仙子!她施展的也不是輕功,而是仙術。
他喃喃念着《蒹葭》,無論她是人是仙,他一定要找到她,然後——
呵護她一生。
“在下陳光,求見龍族族長。“陳光、施墨清同一群江湖同道來到龍族外,他們沒料到龍族守衛如此嚴密。沒有族長許可,他們甚至無法進入。
“請稍候,容我們先通報。“一個十餘歲的少年奉上茶。
“好大架子!“陳光運內力下壓少年手中茶杯。
“三弟!”施墨清是幾個結拜兄弟中的二哥,但武功聲望均以他最高,為人雖傲氣卻不莽撞,他阻止陳光,“他只是一名仆役……”
只見少年淡淡一笑,手向下消了來勢,渾然無事地道:“請用茶。”
施墨清心中一動,這笑容神似河邊女子!
看那少年雖俊俏,比起那名女子的絕俗容顏顯然相差極遠,絕非她扮為男裝。然而他平靜的表情與那名女子幾乎一模一樣。他不禁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賤名不足挂齒,龍族族長手下龍信。”少年淡道。
陳光則呆立一旁。他們此次北上是他提議也是他出面的。龍雁雪打敗宋遣為後聲名大震,他想龍雁雪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女子,打敗宋遣為一定是僥幸,就憑他自己和現在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二哥施墨清定能讓龍族吃點苦頭,借此自己也可揚名立腕。沒想到了龍族藏龍卧虎,區區一仆役武功便已如此之高,那龍雁雪……
“沒關系,搞不好這才是龍族第一高手,只是扮成仆人來吓人。”他暗中安慰自己。
此時,一陣清香傳來。香氣渾然天成,淡雅無比,不似任何香料。
衆人眼光望向門口,一位女子逆光而站,令人看不清面容。
“有客前來,恕雁雪未能迎接。”龍雁雪蓮步輕移走入屋中。
室內立時一亮,施墨清心狂跳起來。
這位龍族族長正是那天他在水邊所見的女子!
陳光為龍雁雪容光所攝,一時竟說不出話,一如他身後的衆兄弟。
施墨清請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我等久聞族長之名,今日得見方知此言非虛。在下想與族長切磋武藝,不知族長可否賜教。”
龍雁雪輕輕一笑:“這位大概就是年少有為的施少俠了。雁雪無才無德,武藝更是平平,恐不堪少俠一擊。”
施墨清朗笑道:“族長此言過謙,族長藝高蓋世,誰人不知。”聲音放低,“且族長那日在河邊所示輕功依然天下無雙,施某親眼得見,自愧不如。族長如再推辭,未免有點瞧不起我們。”
雁雪淺笑:“恕雁雪獻醜。”握起飛龍劍走向院中。
陳光一頭霧水,不知為何說好先由自己挑戰,現在卻換成二哥。
然而他頭腦單純,盡管有私心但不甚重。将思緒放到一邊,興致勃勃看二人打鬥。
有一些龍族人也過來院中,他聽一人說:“這是這個月第幾場了?”
“記不住了,這家夥還不錯,過了十招還未敗,僅次于兩年前與族長過了五十餘招的宋遣為。”
“撐不下去了,敗了。”
“十二招。”
陳光大驚,他眼中根本看不清兩人身形,而這些人……
在那聲“敗了”的同時,一名女子“啊”的叫了一聲。
陳光循聲看去,是一名龍族女子。面容姣好,她擔憂的看着場中二人。
龍雁雪擊退施墨清,也聽到了那聲“啊”,她看見龍琳兒擔憂的表情,心中一動,劍尖微顫刺破施墨清皮膚,推而拱手道:“施少俠,承讓。”
“族長武功果然駭俗,在下心服。“施墨清亦拱手,手背殷紅一片。
雁雪偷眼看龍琳兒,琳兒眼中閃過心痛。雁雪暗笑,再打量施墨清,果然是英俊非凡。于是道:“适才雁雪一時不慎刺傷少俠,若不嫌棄,請容雁雪為少俠醫治。“
“謝族長厚遇,施某感激不盡。“
“走吧。”雁雪帶他回屋,“琳兒,你幫我。”
施墨清呆呆看着為自己上藥的龍雁雪,若非龍琳兒在旁,他一定早傾訴心中之語。雁雪給他包紮完,道:“少俠先歇息一會兒,等雁雪安排完少俠朋友再來看望。今日天色将晚,你們就在這裏住下吧。”
施墨清自是不會反對,于是屋裏只餘他和龍琳兒二人。
“少俠,請用茶。”龍族這批小輩都是雁雪訓練出來的,除龍環因時刻在她身邊不必習武外,他人皆是文武俱佳,且待人接物全無一般人的迂腐羞澀,龍琳兒亦不例外。
施墨清面對龍琳兒,腦中浮現的卻是另一人的絕世容顏。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詩經·周南
施墨清對着雁雪吟出《關雎》,雁雪淡然一笑:“雁雪才疏學淺,不知少俠所吟之詩。”施墨清知她裝傻,不是點破。問道:“在下可否居于龍族之中,向族長讨教一下武學?”“抱歉,少俠。”雁雪道:“龍族向不許外人常住。”
“若成為族人就可以嗎?”施墨清問道。
雁雪緩緩點了點頭。
擊鼓其镗,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詩經·邶風
施墨清停止撫琴,也停下口中所唱《擊鼓》。
雁雪對琴聲恍如不聞:“琳兒說你要娶她。”
施墨清抓住雁雪的手:“雁雪,我要的是你。你若不肯嫁我,我只能娶琳兒。只有這樣我才能成為龍族一員,時刻在你身邊。”
施墨清真的覺得自己瘋了,為了龍雁雪,他離開中原,離開朋友,放下一切甚至欺騙一個無辜女孩的感情,一切的所作所為竟然只是為了在這個對自己從不假以辭色的女子!
雁雪将手抽出:“少俠錯愛,雁雪不敢當。琳兒對少俠一往情深,是為佳配。雁雪無情可予人,難承受少俠之情。”
“我不信你對人沒有感情!雁雪,你有的!”
雁雪淡淡一笑,擡起左臂,飛龍環閃爍着光芒。
“我只在乎龍族,與龍族無關的人即使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在乎。這幾天來到龍族挑釁的人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無論你怎麽認為,我的确是無情。”
施墨清心中一驚,仿佛掉入冰川之底。
他明白,雁雪的話是發自內心說出底。
他無法改變她,無法讓她回報他的感情。
他——一向無往不利的他——敗了。
施墨清如期與龍琳兒成婚,婚後住在龍族。他的朋友則回到南方。
他對龍琳兒很寵愛,但不是愛。
他的心只給了一個人。
因此他寧可背負着對龍琳兒的負罪感而娶了她。他要留在龍族,看着龍雁雪。即使她眼中根本沒有他,至少,在她心中還有施墨清這一個人,她還知道那人是愛着她的,就夠了。
他只要守着她,看着她,也就好了。
他看着十六歲的雁雪長到十八,變得更加成熟也更加無情;看着她為了契丹要滅龍族的傳言而擔憂;看着她與耶律馭風會面;看着她入宮;看着她嘔血倒在杜如依屍體前。
他不聲不響,只是會為她送一杯茶、一把蕭、一具琴,為她彈上一曲。
他看着耶律鴻翊在杜如依彌留時對雁雪的溫柔;看着他在她昏倒時的憂心;看着他為了她而派出十萬大軍保護龍族。
他知道,他又輸了,輸給那位少年皇帝。
雁雪抱着她與鴻翊的長子回到龍族,在大家圍住孩子時,她走了出來。
“墨清,你的女兒怎麽樣?”
“很好啊,族長。”
“我不是族長了,我早把飛龍劍和飛龍環給了龍信。”
“在我們心中,你永遠是我們的族長。”
雁雪一笑,笑容不濃,卻已非當日淺淺淡淡的笑。
“皇上果然厲害。”施墨清道。
鴻翊和雁雪常常回到龍族來,他們的一些事情也被鴻翊說出來。
施墨清最受震撼的,是聽到鴻翊丢掉飛龍環的時候。
那個時候,自己如果也能這麽做,也許……
不會,不會有不同的,他們才是屬于彼此的,而自己……
他苦笑。
“族長,我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好嗎?”
“好啊。”
他拿出琴,彈了幾個音。
雁雪亦取出自己的琴,輕輕的合着他的琴聲。
半晌,樂聲停息。
“好一首《漢廣》!”施墨清流下兩行熱淚。
“墨清!你在和族長說些什麽啊?”琳兒遠遠的喊出來,慢慢走近。
雁雪伸出纖手,拭去他臉上淚水。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蒌;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詩經·周南
——完——
篇外編之二:水落花流
作者有話要說:
“鴻翊,你在想什麽?”雁雪哄完剛三個月大的孩子睡去,問坐在一邊發呆的鴻翊。
“你看,河上的花瓣。”
此時已是夏末,幾場雨下來,宮內的河水充盈。被雨水打落的殘紅随着河水飄零。
“已經快到秋天了呢!”雁雪輕聲說。
鴻翊的臉色有些古怪,他問道:“你知道宮中曾有名叫‘流水’的漢女嗎?”
宮中一向嘴雜,沒有什麽事情能被隐瞞,頂多是傳成當事人也不知道的流言而已。雁雪身為皇後之尊,鴻翊有沒有其他妃子,自難免招人之嫉。明着暗着,嚼舌根的人還少的了嗎?只可憐了鴻翊,每當雁雪身邊侍女告訴他誰又在雁雪面前搬弄是非時,他總是要第一時間出現做出相應舉措。尤其是當有人提到鴻翊過去的女人的時候,他總要一邊冒汗一邊解釋,生怕雁雪會懷疑或不快。雖然他和雁雪彼此信任,但聽到對方過去的情史總是不會開心的。
雁雪神色平靜:“你願意講給我聽嗎?”
是年,鴻翊十八歲,登基已有四年。契丹在他的治理下更加強盛。但,少年皇帝,縱然意氣風發,又有誰知道在他的內心深處,有着怎樣的寂寞呢?
有的時候,他會脫去束縛他的龍袍,在宮裏閑逛,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的。
鴻翊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宮中湖畔假山石後,在那裏,他能完全脫離朝中諸事,脫離塵嚣。他雖富有四海,在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只有這片平靜的湖,和幽暗的假山影。
這一天,他又一次來到這裏,卻見一人影在假山後跳來跳去。他心下一驚,正想離開,那人卻先說話了。語聲清脆,是一名女子。
“你也來這裏玩嗎?上來吧!”
陽光從她肩上直射下來,她的全身籠在金色的陽光下,使她看來極為耀眼。她伸出右手,攤在鴻翊身前。
鴻翊搭着她的手,笨拙的爬上假山。
“看,很漂亮對吧?我愛死這裏了!可惜這裏是皇宮,否則我真想對着水大喊。”女孩笑着說,“從這裏向下看,湖水平靜的讓人連心也靜了下來,什麽煩惱都可以就此抛下。”
鴻翊着迷的看着湖面,輕嘆着:“若能一直在這裏,也許會更好。”
“可惜現實中有很多事是我們不得不去面對得。”女孩臉上的表情,和嘆息着的鴻翊是那樣的相象。
鴻翊掃了她一眼,雙手卷成筒狀,放到嘴邊大喊起來。聲音傳出好遠好遠,似乎整個皇宮都能聽到。
“你瘋了!會被人聽到的!這裏可是皇宮,那能大聲喧鬧。”女孩焦急道,要捂住他的嘴。
“你叫什麽?”
“咦?”
“你叫什麽?”
“流水,冉心殿的宮女,你呢?”
幾名侍衛跑過來,看見鴻翊,急忙拜倒。
“耶律鴻翊。”鴻翊緩緩道,看着一臉驚愕的流水,“明天,你來當朕的貼身宮女。”
鴻翊雙眉緊縮回到寝宮。
宋帝真是不自量力!出兵伐遼?宋有這個實力嗎?
宋一向兵力薄弱,尤其先帝之時對遼濫用兵以至國力大衰。現在大概是趁着自己年幼,看不起自己,想趁機得到一些好處。
年幼,也許,但是,絕對不會輸給那樣腐敗的朝廷和那些軟弱的将士。只是此時自己方親政不久,正打算政改,現在興兵實非所願。縱使獲勝,自己的計劃也一定會因此被打亂,對現在內部局勢不穩的遼而言,實非幸事。
作為皇帝,應該負責的,不是一兩個人的野心,而是整個國家。宋帝不懂,才會不顧國力的不斷讨伐。歌舞升平亂了朝廷的眼,自以為的天府大國其實只是一個空殼。明明沒有那個能力卻濫用兵,自取其辱。可氣的是自己還要因此費心,而早計劃好的改革看來暫時是不成了——尤其是漢化那一部分。
唉,算了。怎能要求事事盡如人意。兵來将擋,水來土淹,如此而已。
“皇上,請用茶。”流水将茶水放在案上,眼光落在鴻翊所繪戰圖上。
“認識嗎?”鴻翊柔聲問。
“奴婢僅僅能言契丹文,并不識字。”她眼中無限眷戀,“但是奴婢認識這裏……是大宋吧……”她的手指輕輕略過長江黃河,眼中忽然透出淚光。
“想回去嗎?”
流水凄然一笑:“想又怎樣?不可能的。”
“想回去的話你可以走啊!”鴻翊道。
“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皇上為君多年,應該知道,即使貴為軍王,也有很多事是無法強求的。”
“世間不如意,十常居八九。是吧?”鴻翊忽然冒出一句漢語。
“皇上……您會說漢話?”流水一驚。
“是啊。朕非常喜愛中原文化,對中土其實是心向往之。可惜啊,這一片擁有無數人才的土地沒有好的領導者,少數有真知灼見的人又遭人排擠。你來自大宋,應該了解宋的情況才是。”鴻翊輕嘆,“中原中,朕最佩服的是李世民,其他歷代皇帝多是茍安之徒。”
再談了一些話,流水是徹底的驚訝了。如果說鴻翊對歷代君主的了解是處于政治的考慮的話,他對中土文化的了解卻深的讓來自宋的自己汗顏。二人話題由李世民至李煜陳後主等,鴻翊雖對他們在政治上的表現不以為然,卻能分毫不差的背出後主的詞賦。對其他出名的文人更是知之甚詳,而且往往有獨到的見解,讓自己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流水看鴻翊的眼光是欽佩的,鴻翊看流水的眼光卻是驚訝的。驚訝于這名女子的文學造詣和思想。據他所知,宋為避免唐朝女子當權的事情重演,從各方面限制女子的行為,宣揚“女子無才便是德”。那麽,流水這些知識與見地,又是從何而來?
不同眼神的二人,心中所想也是不盡相同。
“哎呀!”流水絆了一跤,叫了出來。
她站起來,對面是三名宮女,對她怒目而視。
“別以為當上皇上的貼身宮女就了不起!”
“誰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迷惑皇上!”
“一個漢女還如此厚顏,下賤!”
難聽的話一句句湧來,流水臉色發白,終于忍不住:“你們給我住口!”
“呵,才當上幾天的貼身宮女就這麽大架子啊。”
“狂什麽!你也只不過是皇上的玩物。等過些日子皇上膩了,看你還怎麽威風的起來!”
幾個宮女哪裏管她怎麽說,仗着己方人多,越說越不堪入耳。流水終于忍不住了,她撲上前去與三人厮打起來。
四人均不知鴻翊此刻在一旁。他看着流水與三人動手,并沒有阻止,反而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只見流水初出手時幾下頗有法度,顯然練過一點功夫。但她一會兒似乎平靜下來,出手也漸漸雜亂起來。
一會兒,流水因寡不敵衆受了傷。鴻翊方才咳了一聲,從暗處走出。衆人看到他不禁都呆了,奇怪的是流水臉上也有一絲心虛。
鴻翊嚴懲了幾個宮女,轉對流水說:“下次遇到這種事直接對朕說,朕會為你主持公道。”
流水适才被罵出了淚,她臉一紅:“皇上日理萬機,奴婢怎麽可以為了這種小事來煩皇上呢?”
鴻翊贊賞的看着她:“後宮那些女子要是都有你這麽識大體就好了。”
流水臉上更紅了,低下頭去。
兩人相處日深,流水對鴻翊的感情也日益加深。終于,她成為鴻翊寵幸的第一個宮女。
宋已正式對遼興兵,宋軍出其不意,遼首戰失利,退後三百餘裏。
鴻翊在流水面前也難抑心焦,他開始忙碌起來,每次回後宮都緊縮濃眉。流水已經很久都沒有看過他笑了,原本兩人常去的湖畔也再見不到他的身影。
一天,鴻翊正在處理戰務,流水過來桌前,跪倒在地。
“流水,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鴻翊忙去扶她。
流水珠淚盈眶:“皇上,請您不要依以前的計劃作戰了。”
“為什麽?”
流水一咬牙:“皇上……我是大宋的奸細,混入遼宮偷竊情報,皇上以前制定的作戰計劃我已經全洩漏了出去……”
“皇上!”五皇子群立嚷着進來,“咱們的計劃成功了!宋軍被騙至絕命谷,被一網打盡!”
“朕知道了,一會兒再與你商量戰策,現在……”他掃了流水一眼,“朕有其它事要幹。”
群立依言退下。
鴻翊不語,看着跪着的流水。
“皇上……您早就知道……”流水幾乎無法出聲。
“是的,朕知道你是宋朝的奸細,故意利用你給宋軍假情報。”鴻翊勾起一絲冷笑,“這次大勝可是多虧了你啊!”
流水完全愣住了,半天才說出一句:“那皇上接近我也是……”
“不是。開始的時候,朕并沒有懷疑你。只是……你的開朗與憂愁讓朕感覺不同。朕本來以為……”鴻翊微微一怔,沒有接着說下去,“朕開始懷疑你是因為你能看懂地圖。後來你和宮女動手時開始用了一些武功但後來又掩飾成不會武的樣子,卻更讓人疑惑。于是朕就派人查了一下。”
流水雙膝發軟,坐到地上,淚水不斷湧出:“那我這麽久以來的矛盾掙紮又是為了什麽?”她愛大宋,因為那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她身為官宦之女,自幼被灌輸了忠君愛國的思想,一直被告知契丹是宋的敵人,遼人十惡不赦。但入宮見到鴻翊後,她迷惘了。鴻翊的溫柔善良使她漸漸迷失,徘徊于國家與愛情之間,最終,是愛情獲勝。
但這結果……似乎并不是預想的樣子。
她相信溫和的鴻翊不會太生氣的,相信在自己向他陳述自己的痛苦掙紮後他會明白自己的。
因為他愛她,不是嗎?
但……
“白绫、毒藥、劍。”鴻翊面無表情的說道,“你挑吧!”
“皇上……我已經向你坦誠了,為什麽……”
“作為宋臣,你叛國為不忠;作為遼宮宮女,你叛國為不義。”鴻翊冷道,“如果朕不是已經看出你的真面目,等你今天才告訴朕,遼軍早已損失慘重了。”
他頓了頓:“今天,你因為愛朕所以背叛了宋朝。若你将來愛上什麽人甚于朕背叛契丹,誰來負責?”
鴻翊臉上的溫柔消失了,流水看着他的面孔,忽然覺得這種冷酷無情的樣子才是他的本性。
“但……皇上……我們的感情您就不顧了嗎?我不會背叛皇上的……”
“感情?你與朕?有嗎?”
流水完全愣住了。她回想起認識鴻翊以來的點點滴滴。她說過愛他,他卻未曾有過相似的回答。即使在她意亂情迷的瞬間,他也沒有說過任何的愛語。
她從未看過他入睡的模樣,宮女沒有和皇上共寝的資格,他也從來不破壞這個規矩。
即使他并不沉迷女色,不會再召嫔妃侍寝,也決不留宿,而是回到自己的寝宮中。
在他而言,自己,什麽都不是!
唯一有的,只是利用價值!
“如果朕沒有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也許……”鴻翊臉上露出一絲溫柔,他的手摸着耳上紅耳環——這是他與流水在一起的習慣動作。
“不過,大概是不會的……”鴻翊聲音放低,不像是說給流水,而是給自己聽的。“天真活潑倔強也許會吸引朕,但對朕而言,普通的女子還是不行的吧……”
他看着流水:“算了,朕不殺你,你出宮去吧。”
流水盯着鴻翊,忽然笑了起來。鴻翊心下提防握住劍。他看過流水出招,武功談不上高明。自己雖也極爛,對付她應該還不成問題。
“錯了,我取錯名字了。我以為叫流水就可以不受感情所困,即使落花缤紛,流水也能自由自在。可是啊,流水應該是你才是,我頂多就是落花而已。”流水一邊笑一邊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根本就沒有感情!”
鴻翊臉色微微一變,左手不知不覺伸向耳垂。
流水臉色蒼白,喃喃自語。
“如紙薄,嬌豔花瓣凋零草。望長安音訊少,卻道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