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那邊的鬼燈剛要開始和他們說話的時候，這邊的太宰治就已經拉着「織田作之助」一溜煙地跑出了門，直接上了樓頂。

他出門的時候甚至還有心情和門口的廣津柳浪打了個招呼。

廣津柳浪看着自己熟悉的前幹部拉着另一個死了四年多的人往外跑的場景，心裏也挺複雜的，這種畫面誰看了能不複雜！死了四年多的人再次出現！還是幽靈！要不是前面已經有兩個中原幹部、兩個芥川先生，還有一個鬼燈的出現，只怕他現在已經站不穩了！

「織田作之助」老老實實地跟着太宰治來到樓頂之後，在說話之前，先從衣服袖袋裏拿出來了兩罐啤酒，将一罐遞了過去。

“啊，居然只是麒麟牌，地獄也賣這個牌子的啤酒？”太宰治有些失望地說道。

“地獄确實也賣，不過這個是我在路上看到自動販賣機的時候讓胧車把我放下去臨時買的。”「織田作之助」認真地回答道，“現世的人是不能吃地獄的食物的，吃了就會被算做彼世的人，再不能随意出現在現世了。”

“真可惜啊。”太宰治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什麽。

“我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可惜。”「織田作之助」相當坦率地說道，“地獄并不是你所期望的世界，甚至可以說，地獄是比你想象中還要更殘酷的世界。”

“……”太宰治打開罐裝啤酒喝了口，這才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織田作你現在的工作怎麽樣？”

“還好吧，我現在是等活地獄的獄卒，犯了殺生罪的人都會堕入這個地獄。”「織田作之助」的臉色有些微妙，“事實上之前的時候，我自己就是在等活地獄服刑的。”

“地獄是個十分特殊的地方，刑場和外界的時間是割裂開的，現世的一天，地獄裏可以過去幾百天，最特殊的刑場據說和外界的時間差可以到外界一天裏面一萬年的程度。”「織田作之助」說着下意識地就打了個哆嗦。

太宰治顯然也想起來了剛剛的時候那位鬼燈先生說的「去地獄服刑13兆年」的話，很顯然，那絕對不是一句虛言，“那你……”

“我因為以前是個殺手，還殺了不少人的關系，哪怕後來改去做好事了……再加上我和紀德戰鬥的時候，心存死志，算是打了自殺的擦邊球，結果被判了五百多年的刑罰，後來因為你和安吾對我的供奉，再加上先前那五個孩子的求情，一路減刑減到了只有兩百多年，再後來鬼燈大人翻看了我的檔案，覺得我确實有悔過之心，再加上地獄永遠都缺少獄卒的關系，他問我要不要去當獄卒，以工代刑，我就同意了。”「織田作之助」說的輕描淡寫，将中間的很多東西直接一筆帶過。

可是太宰治不會忘記，他還清楚地記得，對方說過「自己前兩年還是亡者」的，身為亡者，又是戴罪之身，自然是要受罰的。

“地獄裏的刑罰真的和傳說中的一樣？”太宰治想不好說什麽，只是有些好奇地問道。

“不止，而且因為随着時代的前進，地獄的技術課會随時更新各種刑具，除了傳統的刀劈斧砍、針山石碾、裝滿了赤銅水和熱油的大鍋之外，最近還引進了許多全新的東西。”說到自己的工作，「織田作之助」還是挺頭頭是道的，“除了從西方地獄買來的鐵處女、拷問椅之類的刑具之外，技術課還提供了諸如巨型絞肉機、自動鐵烤盤之類很方便的東西。”

太宰治聽着，忍不住用「你真的是織田作之助」的眼神看向身邊的人，這人現在居然能這麽自然地說出這樣可怕的話來！

地獄也太能改造人了吧！這都改造成什麽樣了！

“所以你千萬不要輕易就下來啊。”「織田作之助」面癱着伸手揉了揉身邊青年毛茸茸的腦袋，不等太宰治有半分的感動，就說出了十分耿直的話來，“畢竟以太宰你現在的罪行來看，罪責最起碼會是千年起步，而且是多重罪責加身，到時候你得在好幾個地獄之間來回受刑，那真的是太不值得了。更重要的是，好多同僚都告訴過我，說鬼燈大人讨厭太宰你這樣類型的人，到時候若是沒能當成獄卒好以工代刑的話，就真的要在地獄裏服刑那麽多年，而且亡者因為已經死過一次了，在地獄裏無論遭受什麽樣恐怖的刑罰都不會再死，真的超痛苦的。”

“所以，要好好地活下去啊。”「織田作之助」看着他，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想說的話。

“什麽嘛……”太宰治低垂下了腦袋，最後卻在有些安靜的空氣裏緩緩地開口說道，“我知道了，我會稍稍努力一下，努力試着活下去的。”

“這就對了嘛。”「織田作之助」掰着手指說道，“而且我也會努力工作的，休假的時候我會想辦法申請到現世來的，不過大部分情況下，獄卒想要探視現世的人，只能選擇入夢的方式，所以你要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啊，不然別到時候我來了你卻還醒着，只能白白浪費我的假期。”

“真是狡猾啊。”太宰治擡起頭來，臉上平靜中帶着幾絲笑意，“這樣我不就只能努力想辦法好好活着了嗎？”

“是啊，畢竟，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期待着的啊。”「織田作之助」也笑了起來。

兩人說着，輕輕碰了一下手裏的啤酒罐。

“為了野犬。”

“為了野犬。”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出了這句話，兩人一起喝了一大口啤酒之後，「織田作之助」才有些好奇地開口：“太宰，你現在的生活過的怎麽樣？”

“唔，沒什麽特別的呢。”太宰治也學着他掰着手指說道，“我現在在武裝偵探社裏工作，每天就是接接委托，處理處理問題之類的？”

“這也很好啊，而且以太宰的能力，肯定很快就将事件解決了吧？”「織田作之助」安靜地看着他說道。

“那當然了啊。”太宰治忍不住地用手指在鼻子下方摩挲了一下，灑然地說道，“織田作，我跟你說哦，上次的時候有個叫「組合」的北美組織想要進入橫濱搗亂，結果森先生又不幹人事……”

太宰治像是個小孩子一樣開心地将自己之前的各種豐功偉績絮絮叨叨地說了出來，「織田作之助」在一旁作為一個最優秀的聽客，一邊聽着他的絮叨一邊對他點頭，時不時地還附和上兩句，讓太宰治的說話興致更高了。

“所以，你也不必再那麽擔心我了，我現在已經完全是一個好人了喲。”太宰治看着身邊的好友，微笑着說道。

“嗯……”「織田作之助」對他點頭，“不過還是不要對安吾做太多惡作劇啊，上次我去看望他的時候，他以為是做夢，結果對我哭訴了好久呢。”

“哎，我才沒有怎麽對他惡作劇呢。”太宰治聽到這話，默默地在心裏給坂口安吾安排了一連串新的惡作劇項目。

而聽到太宰治這樣說，「織田作之助」也就自然地相信了他的對話，沒有說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天臺的門被人很有禮貌地敲響了，織田作之助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抱歉，不過鬼燈大人說你們要追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可以請你們下來嗎？”

“啊，這就來。”太宰治一口将剩下的啤酒全部喝光，随手将空罐子放進風衣口袋裏，這才晃晃悠悠地走過去開門，看到這個更年輕的織田作之助，他忍不住有些玩心大起地伸手捏住對方的臉頰拉了一把，“年輕的織田作，怎麽說呢，沒有胡茬感覺還真是不太習慣。”

并沒有在意對方動作的織田作之助探過頭去看了眼對面明明應該不比自己大幾歲但是看起來就是要比自己滄桑的多的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我以前也經常懶得打理自己的，但是谕吉先生每次都看不慣，甚至會在上班時間把我拉去洗手間刮胡子，所以慢慢地就養成了一定會把自己打點幹淨的習慣。”

他想和太宰治說完自己的事情，這才對另一個自己打招呼道：“你好啊，這個世界的我。”

“你好……”穿着獄卒通用的黑色和服和草屐的「織田作之助」也習慣性地打招呼，“你們還活着的時候就認識鬼燈大人了啊？運氣真好。”

“我也這麽覺得的。”織田作之助點頭說道，“要不是鬼燈大人将我強塞給福澤社長，我可能也會走上你的老路了，這樣就不能繼續寫小說了呢。”

“是啊，我這當獄卒的時候想要寫小說就得拼命擠時間呢。”「織田作之助」說到這裏也很唏噓，“而且地獄的編輯催稿起來也很可怕。”

“感覺也是呢。”織田作之助深有同感地說道。

“哎，織田作你寫小說了？”一旁的太宰治看着兩個織田作之助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嗯，我有給地獄的雜志上投稿，下次你有興趣的話我帶過來給你看。”這邊世界的「織田作之助」點頭說道。

“我是在岩波書店的《新思潮》雜志上連載，我記得谕吉先生回去偵探社的路上有看到以前的舊刊後買下來兩本的樣子，應該跟谕吉先生的衣服放在一起，等下我就拿給你。”另一個世界的織田作之助也一起點頭說道。

“這可真是太好了。”太宰治顯而易見地興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