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份2005年的報紙

16年前, 萬城被人為僞造自殺。

通過自救，他逃到母親的故鄉。

可能連兇手自己都沒有想到，一個11歲的孩子, 可以那樣冷靜的保護好現場。

隔年，兇手被逮捕。只不過, 是個頂包的。

萬城沒有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三年前，他回到萬家，做了萬獻東期望中的傀儡。

他隐忍, 步步為營, 用虛僞的假面面對一群魔鬼，終于把廖非武送進監獄。

這一切, 沒有當年那家人的幫助，他做不到。

發黃的老照片上, 老人家的笑容如同當年，淳樸又溫暖。

那一年, 萬城跟着小姑娘去到紋身店門口, 老人見了他，笑眯眼：“小乖, 這是你同學？好漂亮的小孩。”

“外婆, 你可以幫他也畫一朵花嗎？”小姑娘拉起他布滿血痂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 白皙幹淨, 像雨後翠嫩的筍尖, 比其他女孩的手都要漂亮。

“外婆你看，他這裏流了好多血。”

他害怕被大人發現秘密，猛地把手藏到背後。

他的眼神攻擊性太強，老人家不由一愣, 很意外，卻沒有露出怪異排斥的眼神：“怎麽這麽不小心？趕緊叫你舅舅，騎車送他去醫院。”

萬城沒動，像只小刺猬，旁人輕易不敢靠近。

只有小姑娘不怕他，她拉拉他的袖子，眼神清澈真摯：“這是我外婆，不兇的。她會幫你畫手哦。”

萬城的眼神漸漸平靜下來，跟着她喊了聲外婆。

老人家有個兒子，離婚後在城裏開了家紋身店。

老人常說：“我畫畫是為了哄小乖高興，哪裏像她舅，整天不務正業，弄些不三不四的圖案，還跟那群小痞子混在一起，活該媳婦兒帶孩子跟人跑了。”

“誰不三不四了？”舅舅正好回來，見到萬城，對他的手傷很感興趣：“喂，小孩，你那手腕咋回事？用不用叔叔給你弄個帥點的樣式？”

萬城不理。這人不三不四，跟小痞子混一起，老婆孩子都跑了。

後來，不三不四的舅舅幫他逃過一劫。

萬氏集團有百億家産繼承，金錢的力量可以泯滅人性。那群利益挂鈎的人窮追不舍，要他的命。

為了救他，舅舅再也沒醒過來。

老人家沒有怨他，只哭着說：“他混了一輩子，臨了也算做了件好事。”

當他有了輕生的打算，老人說：“你要活着，只有活着，才對得起舅舅救你。”

沒幾天，紋身店被燒毀，老人一家不知所蹤。

他需要用一生去贖罪，可他苦尋恩人十六年無果。

萬城緊咬牙關，看着照片上老人淳樸的笑容，舅舅使壞的表情，鼻尖一滴又一滴晶瑩的東西砸下來。

原來一切都是下意識的。

他從不輕信旁人，卻下意識信任沈戀舒。

有些人，有些事，都是命定，再怎麽掙紮都是徒勞。

他放棄抵抗，遵從內心，任由她變成心尖戒不掉的瘾頭。

深夜，沈戀舒睡不着。

她打開游戲，看到陸持之還在，給他打語音。

那邊秒挂斷。

陸持之換了臺手機給她打電話：“沈戀舒，你能不能注意着點兒形象？”

沈戀舒：“放肆！沒大沒小。我幹什麽了？”

陸持之鄙視道：“你一個有未婚夫的人，能跟林修越保持點兒距離？別回頭緋聞鬧翻天，人家萬總不要面子嗎？”

沈戀舒納悶兒：“你兩不就一塊兒吃了頓飯，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你不是最煩他那張臉嗎？”

“煩沒錯，但我有正義感行不？”陸持之說，“不是我說，林修越多少有點男小三那味兒了。”

“什麽叫男小三兒？我兩清清白白。”

“那你試試萬總跟別的女生這麽打電話，女的還刻意暗示等他電話等了一宿，你能受得了？”

沈戀舒換位思考了一下。

代入感很強，她已經開始生氣了。

“不關林修越的事。”她本來就是故意裝暧昧氣萬城，林修越只負責配合。

“你該不會真對他有意思，跟萬城結婚只是為了他的錢吧？”

“為錢沒錯，但我喜歡的人不是林修越。”沈戀舒說：“回頭我找他聊聊吧。”

“聊什麽？”

陸持之還是太年輕，不懂社會人的世界戰争有多可怕，在電話那頭極力阻止：“你就不能多和你未婚夫聊聊，促進促進感情？”

沈戀舒笑：“傻孩子，感情不是聊出來的。”

“得了吧。”陸持之輕嗤：“之前看你兩感情挺好，怎麽突然就破裂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摻和。”

說到這裏，陸持之很好奇：“你不說你家那小白臉冷漠寡言嗎？我怎麽感覺他有社交牛逼症。”

“他怎麽了？”

“悄無聲息，投其所好。”陸持之用了兩個成語來形容，“我差點兒就着了他的道。”

沈戀舒聽懂了。萬老板八成是砸錢收買人心，也給陸持之的游戲投資了。

萬城最擅長這一招，他能把金錢對人的誘惑以最低的數額利用到極致。對她已經算大方了，屬于高投資，低回報。

“你之前不就想找他合作，他主動提出來，你又在這矯情什麽勁兒？”

陸持之說：“我是在計算，我被穿小鞋的幾率有多大。”

沈戀舒皺起鼻子：“他很記仇的，幾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一。”

陸持之：“剩下零點九是哪兒來的？”

沈戀舒得意道：“我呀。”

“你在他心裏的分量就這點兒？”

“這都是四舍五入的算法了。”

沈戀舒懷疑，她在萬城心裏的地位，只有零點六。

第二天早上，沈戀舒沒有等到萬城過來敲門。

萬城正在樓下那家茶餐廳，周青堯一早約了他談事情。

周青堯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萬城看一眼腕表：“都不想聽。”

“急着送那箱東西？”周青堯瞅一眼他腳邊的箱子：“什麽寶貝，還讓你親自搬。”

萬城說：“沈戀舒的。”

“原來不是東西寶貝，是人。”周青堯看他這麽着急去見未婚妻，不再賣關子，長話短說：“你要找的那女孩，找着了。”

萬城低頭喝茶：“不可能。”

“真的，人已經接過來了。而且我仔細核對過，所有的特征都跟你形容的一樣。家住河壩村，有一個在城裏開紋身店的舅舅，小名也叫小乖。包括後來搬家的路線，以及年份，也是05年從姜安縣搬來老街的。”

萬城說：“人我已經找到了。”

周青堯觀察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那家人現在還好嗎？”

萬城眼睑半垂，只看得見眼皮薄薄的褶，他的神色帶有一絲黯然。

“不太好。”

周青堯臉色一變：“是出什麽事了嗎？”

“我離開不久後，外婆帶着小乖搬走。她十五歲那年，外婆去世，丢下她一個人。”

“然後呢？”

“她去了英國念書。”萬城喉頭發緊：“年初回國，之後，遇到了我。”

他沒有認出她。

周青堯沒覺得哪裏不對勁，點點頭：“幸好搬走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你也別太自責，當初那樣危險的情況，就算不是你，舅舅也會出手相助。”

萬城彎腰，從儲物箱拿出一本書，翻開，取出一份2005年的報紙。

标題寫着：當紅女星沈楓雅痛失親人。

報道稱，沈楓雅的大哥車禍身亡，具體內容媒體并沒有過多報道。

周青堯看完，整個人怔住。

車禍跟舅舅出事的地點一樣，那麽舅舅跟沈楓雅的關系……

他反應過來：“小乖，就是舒舒小姐！？”

萬城拿起那本《笑傲江湖》，翻開書的第一章 ，把報紙重新夾回書頁。

合上時，他看了一眼內容。

沈戀舒喜歡嗲聲嗲氣的東方不敗。

沈戀舒喜歡東方不敗的原因是，這個大反派很厲害，用繡花針就把主角團打得鼻青臉腫。可惜她學不來東方不敗的針法。于是，她就單單學了人家的嗲聲嗲氣。

沒想到還挺受用，每次她有所求或做了錯事，只要一撒嬌，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松解決。

年少時，沈戀舒給自己賜名：撒嬌不敗。

她又對着萬城撒嬌：“我有急事，回不去的，你就幫我送上去嘛，密碼是十二個二，謝謝萬總。”

可惜這次不管用了，萬城讓她自己過餐廳去找他。

脫口秀沒法看了。

沈戀舒懷疑，她的撒嬌功力退步了。

餐廳裏，周青堯把那冒牌貨帶來了。

萬城想看看，廖鎂琴送來的假人到底有多真。

見到了，不免感到失望。

沒有沈戀舒可愛。

萬城沒開口說過話，像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周青堯成了他的發言人。

周青堯提出質疑：“小乖被燙傷過，肩膀到鎖骨的位置有燙傷，我看您這……好像也沒有？”

“有的有的，以前有，我用了激光祛疤，弄沒了。”冒牌貨見到萬城，眼睛都直了，恨不得立刻讓他以身相許。

萬城長得好，魅力大，周青堯是知道的，只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如狼似虎的眼神。

簡直令人發指。

不過沈明甜看他的眼神，可比這如狼似虎多了。

周青堯很雙标，不滿道：“不好意思，談話時，您能看我麽？這是最基本的尊重，謝謝。”

冒牌貨根本不理他，自顧自激動地對萬城說：“我找你好多年，沒想到還能找到，多虧廖阿姨。以後我們結了婚，一定不能忘記廖阿姨的恩情啊。”

婚後事都安排好了？

被全程無視的周青堯脾氣上來了：“不好意思，萬總有未婚妻，您想當小妾可以，但法律不允許。”

冒牌貨被戳到了痛處似的，淚眼汪汪：“你說什麽呢？林誠哥哥才不會娶別人。”

當年萬城逃跑，用的是林誠這個化名。

廖鎂琴知道他的化名，說明她的眼線一直在他身邊。那場“意外”，跟廖鎂琴脫不了幹系。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萬城手指輕敲桌面。

周青堯心領神會，起身送客：“您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冒牌貨賴着不肯走，雇主跟她說過，只要她演得逼真，就能嫁給萬氏集團的老板，成為豪門闊太。

這個男人雖然冷冰冰的不理人，但他長得真的太好看了，用絕色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不願放棄，真情實感地哭起來：“誠哥哥，你是想用錢打發我嗎？我不要錢……”

“我看你是想上天。”沈戀舒今天穿一身黑色長裙，裙擺開衩到大腿。

烈焰紅唇，眼神媚得像狐妖下凡，睥睨衆生。

她瞥一眼萬城對坐上的女人。年齡跟她差不多，扮相清純，穿搭很甜美，顯然是精心包裝過的。但女人眼睛裏全都是算計，跟純這個字不搭邊。

而且，眼神帶着很濃的挑釁意味，看上去底氣很足。

沈戀舒不确定她哪兒來的底氣，掀起眼皮看萬城，像是在等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萬城自覺起身，站到她旁邊。

沈戀舒沒法再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他了。

她不滿，揚起臉命令：“坐下。”

萬城從善如流地坐回座位。

燈光傾照在他臉上，長睫在他鼻梁處投下一片蔭翳，他的輪廓弧線也瞬間變得精致且鋒利。

這張臉美得驚人，難怪女人緣那麽好。

沈戀舒想測試一下她的功力，嬌滴滴道：“萬總，你的女人好多，我好怕哦。”

萬城沒從她臉上看到任何害怕的跡象。

“哦。”

冒牌貨聽見他開口，表情驚訝，看沈戀舒的眼神也立刻充滿敵意。

沈戀舒委委屈屈：“開始敷衍我了呢。”

萬城坐姿筆直：“沒有。”

沈戀舒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哭哭啼啼：“那她是誰？你解釋，反正你解釋了我也不聽。”

她裝模作樣起來，格外的可愛。

可愛，是萬城視覺裏的樣子。

在冒牌貨眼裏，沈戀舒的表情嚣張極了。

她抓起萬城的領子：“說，她是怎麽勾引的你？”

萬城擡起下颚，讓她抓起來更順手。

他答：“裝我恩人，要我以身相許。”

“乖。”沈戀舒變臉比翻書還快，松開他的衣領，獎勵似地，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萬城側頭看她，目光熾烈。

冒牌貨反應過來被利用了，想解釋，但他說的好像也沒錯。

沈戀舒轉身，坐到萬城腿上。

“我還挺能理解她的，畢竟我也想睡你。”

說完，她扯開萬城的衣領，上嘴就咬，在他喉結那片冷白皮上留下一圈細細的牙印。

她勾住萬城的脖頸，強勢依偎在他懷裏，轉頭看向表情震驚的精裝清純女。

“告訴她，我是你的什麽。”

萬城：“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