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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收假回來, 工作安排還是接着年前的未完成的部分，米多多自然是跟着趙有言繼續那三家外企客戶的年審項目, 不過在出差之前，她先去了一趟韓易的辦公室, 找他談星聯農場的新三板項目。

米多多敲門進去的時候，韓易正在對着電腦做本季度的項目工作安排計劃表。

她已經跟高揚在一起的事情屬于個人私事，趙有言和林茵如沒有大嘴巴在部門群裏公開，王澤也沒對任何人說，因此韓易尚且不知道，見她進來，溫和地笑了一下, “多多, 找我有什麽事？”

米多多手裏捧着厚厚一摞星聯農場的資料，“易哥，我記得事務所是鼓勵我們為所裏拉業務的對吧？如果項目做成了, 還有5%的提成。”

“怎麽，你想給所裏拉項目？”

“是啊！”她嘿嘿一笑，有點不好意思, “我知道咱們立華事務所項目一個接着一個，從來不缺活兒，必須是優質的新項目，所裏才會接。”

“對。”韓易點頭, “你也知道這幾個月是年報審計的高峰期, 馬上又要進行中月神話的年審工作, 大家都很忙，人手也不夠，如果新項目不優質，事務所是不接的。”

“嗯，我給所裏拉來的這個新三板的項目是很好的項目，企業各方面的經營情況都不錯，易哥你看看吧！”她走上去，把資料放在韓易的辦公桌上。

韓易拿過來，目光觸及扉頁的企業名稱時，眉頭蹙了起來，“三江星聯農場股份有限公司，農業類企業？”

“嗯，種糧食水稻的，九十多萬畝耕地面積呢！”她心情激動，十分希望自家老爸經營的農場能夠得到易哥的認可。

韓易不再繼續翻閱，而是直接合上了資料，遺憾地說：“多多，很抱歉，事務所不接農業類企業上市的項目。”

米多多整個心瞬間墜入谷底，呆愣了好幾秒，才慢慢找回聲音，“為、為什麽？”

“風險不可控。”韓易的眼神清淡，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農業類企業的上市項目，就算我願意接，事務所也不會接。”

她無法理解，為什麽農業類企業的風險不可控？為什麽事務所不肯接農業類企業的上市項目？她忙活了一個春節，整理了這麽詳細的一份資料，易哥連看都不看一眼，僅僅因為是農業類企業，就直接否決了，為什麽？

心裏升起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之情。

韓易把資料放回辦公桌上，推回她面前，“多多，把項目拒了吧！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給所裏拉項目，直接被我拒絕，你心裏不好受，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沒有哪家事務所會接農業類企業上市的項目，如果我接下來，就是對事務所不負責，對你和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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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揪着褲子，擡頭直視韓易的眼睛，不解地問：“易哥，明明證券市場上有很多上市的農業類企業，北大荒，新農開發，這些不都是農業類企業嗎？為什麽這些企業能上市，星聯農場不行？而且不是在主板上市，連新三板也不行？”

“我知道，你說的這些企業都是很早以前就上市的，最近幾年極少有農業類企業上市。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查閱雲南綠大地和萬福生科造假案的始末，這些都是農業類企業財務造假，會計師事務所沒有審查出來的典型案例。”

韓易注視着她，“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家養殖企業說它有一千頭豬，審計小組去盤點之後，确定豬圈裏有一千頭豬，可是怎麽能肯定這些豬就是這家養殖企業的，而不是養殖企業為了應對審查，專門從其他養殖戶那裏借來的呢？”

米多多：“……”

是啊，怎麽肯定這些豬就是養殖企業的呢？

“同理，你說三江星聯農場有九十多萬畝耕地，怎麽肯定這九十多萬畝耕地就是三江星聯農場的，而不是農場臨時從農戶那裏租來的？農場和農戶聯合造假實在太簡單了不是麽？再厲害的注冊會計師恐怕也很難從農戶嘴裏掏出實情吧？更何況是成百上千個農民，我們審計項目小組就幾個人，能應對得了上千個農民麽？”

米多多：“……”

易哥說的沒錯，因為星聯農場是她爸爸經營的企業，所以她知道星聯農場确确實實有九十多萬畝耕地，可是事務所的審計卻不可能聽信她的一面之詞，況且她與企業管理者是父女關系，所以她必須回避。

“剛才我跟你說的兩家財務造假的農業類企業，審計雲南綠大地的會計師事務所被證監會沒收業務收入60萬，再罰款60萬，在審計報告上簽字的兩名注冊會計師分別被罰款10萬。審計萬福生科的會計師事務所被證監會沒收業務收入138萬，并處兩倍罰款，撤銷其證券服務業務許可，對簽字注冊會計師分別罰款10萬和13萬，并采取終身證券市場禁入措施。”

“注冊會計師終身證券市場禁入，就是說，他們再也不能做上市的項目了。多多，你希望我們立華事務所也承擔這樣的風險嗎？”

米多多咬咬下唇，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希望……”

看來她還是經驗太淺，根本不了解這裏面的利害關系，雖然升到了審計員的級別，始終達不到項目經理和部門主任看待問題的高度，未來還需更加努力才行。

“那就把項目推了吧！”

“是……”她從辦公桌上拿起星聯農場的資料，“那我回去了。”

“等一下。”韓易叫住她，“這個項目應該是你家親戚的吧？”

她過去從未給事務所拉過項目，這次過完年回來上班第一天就帶來一個農業類項目，想來是她家裏的親戚知道她在事務所上班，拜托她先過來接洽的。

米多多動動嘴，嗫嚅道：“算是……”

“如果你不知道怎麽向家裏親戚解釋，我可以幫你解釋，盡量不讓你在親戚面前難做人。”他拒絕了這個項目，擔心她在親戚面前不好交代。

“易哥，不用了，我向他們解釋就行。”

她爸和她哥不會怪她，但肯定會失望。沒辦法，立華事務所不接這個項目，其他家擁有證券審計資質的事務所必然也不會接，她只能勸老米和大米打消上市的念頭，別整這些高大上的東西，安安心心當個老農民，好好守着那九十萬畝地。

韓易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麽，“好，你回去上班吧！”

米多多捧着星聯農場的資料，告別了韓易，回到辦公室裏整理一番，跟着趙友言的項目小組出差去了。

星聯農場的事情就此打住，米多多給家裏打過電話，老米和大米确實沒有怪她，但是不能上市終究還是挺遺憾的。

工作繼續，忙起來常常忘了時間，夜以繼日的加班令米多多無暇去思考男朋友高揚還在跟她生悶氣的事情。

一轉眼過了兩周，三家外企客戶的年審報告終于開出來了，他們也要開始準備審計大客戶中月神話了。

今年的分工與去年大同小異，趙友言帶領的項目小組分到的還是廣西那邊幾家電纜生産加工公司的審計活兒。

進場前兩天的審計工作一切正常，電纜公司的管理人員和項目小組都已經熟悉了，彼此間相互配合倒也十分融洽。

審計第三天，來了一陣冷空氣，氣溫驟降十來度，瞬間從早春退回到隆冬，凍得人瑟瑟發抖。

米多多晚上加班時實在太疲憊，忍不住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結果凍感冒了，鼻子不通氣，還總是打噴嚏。

韓易結束了雲南那邊的視察工作，飛到廣西，安排開場會。

上午十點，韓易和項目小組成員在會議室裏探讨審計時遇到的問題，米多多的噴嚏一個接着一個。

“阿嚏——阿嚏——”

韓易說完一件事，忍不住看她一眼，“多多，感冒這麽嚴重，吃藥了嗎？”

“不用吃藥。”她揉揉鼻子，鼻音濃重，“只是一個小感冒，沒關系的，多喝熱水就行，利用身體的抵抗力治好感冒，不能随便吃藥。”

她拿起杯子，倒滿熱水，咕嚕咕嚕全灌進肚子裏。

嘭——

會議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高揚出現在門口，臭着一張臉，手裏還拿着一個保溫杯。

“高揚？你怎麽來了？”她眨眨眼，有些驚訝。

高揚完全不顧周圍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到米多多面前，語氣十分惡劣，“我不來找你，你會來找我嗎？你知不知道我還在生上次的氣？”

“呃……對不起，不是我不找你，是我真的很忙，過完年就在出差……”

“那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我打了，你不是不接嗎？”兩人鬧矛盾那天晚上，她回到和肖蓉租住的屋子裏，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統統都摁掉了。

“那你之後不會再打嗎？”

“之後我就開始出差，真沒時間呀！”她一臉無辜。

高揚氣結，“反正你就是沒把我放在心上，工作永遠比我更重要，對不對？”

米多多：“……”

不知道該說什麽，旁邊還有這麽多人，易哥、趙老師他們都在，他要當衆跟她吵架嗎？實在是太尴尬了。

韓易站在旁邊，聽到米多多和高揚之間的對話，眉頭早已緊緊擰成一團，心裏漸漸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好像有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離他而去了。

高揚和多多之間的相處怎麽那麽奇怪？高揚不是應該對多多死纏爛打，而多多對高揚愛答不理嗎？為什麽他們之間看起來就像一對正在鬧矛盾的小情侶？

他頭痛地揉揉太陽穴，感覺心髒似乎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心口陣陣發緊，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不，不可能，多多一直對高揚深惡痛絕，絕不可能答應跟高揚在一起。

“高少，你怎麽會來這裏？”韓易依然保持理智，不讓旁人看出他內心波濤洶湧的情緒，還對高揚露出禮貌的笑容。

高揚斜眼，“我女朋友感冒了，我來給她送藥。怎麽，韓主任你有意見？”

韓易腦子仿佛有顆□□瞬間爆炸。